点击全文阅读

春彤坐上喜轿，帘子一落，周遭的邻居便簇拥着往前挤，嘴里嚷着“花好月圆”“琴瑟和谐”“白头偕老”“早生贵子”之类的话。

杨锦从喜娘手里拿过许多裹着铜板的红包一封封的往外递，无介、元荨也拿出许多糖果花生往人群里丢，引得小孩大人热闹哄哄的去抢。乐仪跟着快乐起来，她站在新娘子的花轿旁，被无介塞了一兜的花生和糖。

花轿被人群追随着，一路高歌去往杨宅。

开春的天气，积雪已化，淤泥被太阳晒干了，难堪的展现在路中间，被送亲的队伍一路践踏过去。太阳热烈的照耀在每一个人身上，无论如何，这个日子选得极好……极好。

行至杨宅，花轿刚刚落地，乐仪正要扶春彤下轿，忽的一声巨响，将她吓了大跳，紧接着鞭炮声噼里啪啦，炸得人心惊胆颤。

待鞭炮响完，乐仪方扶着春彤下轿，引着她走向杨锦。才走了两步，便听见有小孩大喊，“着火啦，着火啦，鞭炮炸到屋顶着火啦！快来救火啦！”

众人慌乱，乐仪下意识放开了春彤，跑进宅子。

春彤头上盖着喜帕，身子又失了倚仗，周围且乱糟糟的，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幸而杨锦心细，也不是固执之人，见春彤如此，顾不得礼仪规矩，几步跨到妻子身边，紧紧搀扶住她。

“别怕，我牵着你。”他温柔道。

着火的是杨锦家的茅房，茅房挨着围墙，屋顶堆满了麦草，鞭炮燃放时火星子越过围墙落到了茅房顶上，被风一吹，就燃烧起来。

这些天连着数日天晴，麦草晒得极干燥，再加上风势厉害，一眨眼功夫，已快要烧到厢房了。

眼下这场火还有些稀奇，因是屋顶着火，火势并未往房屋下面走，而是顺着屋顶烧到了另一处的屋顶，且挑了再多的水也无用，以普通人的力气，没办法将水泼上屋顶。

无介尝试着用水桶往屋顶泼水，可力气不够，水根本无法泼到着火的地方，反而弄得自己一身湿。他气恼得直跺脚，嚷道：“快，快去拿水瓢来……”他话没说完，听见有人大喊：“有竹竿吗？没有的话，长木棍也可以！”

吕穆清边喊边脱下棉袍往水桶里摁，元荨知道他是火官，连忙奉上姥爷手里的拐棍。只见吕穆清把湿漉漉的棉袍捆在拐棍上，以谁也没有反应过来的速度，人已经爬上了离火最近的一处屋顶。

他用捆着湿棉袍的拐棍使劲儿拍打着两处屋顶的连接处，可火势并未减弱，又听见他冲无介喊道，“快，递水上来！”

无介急躁的原地转了个圈圈，提起水又放下，吼道：“这么一大桶水，你让我怎么递过去！”

吕穆清睨了他一眼，淡淡的，却足以让无介感到羞愧。

乐仪听闻，往院子里扫了一圈，目光落在屋檐前的大树上。她未及多想，脱了鞋，双手攀住树枝，欲往树丫里踩，可裙袍狭窄，让她难以施展手脚。

众目睽睽之下，她坦然的解开马面裙，挂在树梢，身上只穿着内衬的棉裤，一脚跨上了树丫。

无介见势，忙将水桶递过去。

乐仪一手提起水桶，一手勾住树枝，人往房顶倾过去，吕穆清看了乐仪一眼，没有说任何话，接过水桶往空中一挥，浇在火上。

此时，元荨等人反应过来，搬来楼梯和水盆、水瓢，跟着要往房顶递水。

吕穆清却道：“拿把斧头来！”

无介已不再有片刻犹疑，飞快奔去杂屋，从里面寻来一把斧头，攀上楼梯递过去。他好奇道：“你要斧头做什么……”

他话没说完，吕穆清已将斧头重重砍在横梁上。

一刀，两刀，三刀，横梁折断，屋檐火苗随之塌落。

吕穆清又转向另一根横梁。

无介明白过来，将横梁斩断，火势坠落，一方面底下的人都可以帮忙灭火，另一方面也可以隔断火势，不殃及相邻的房屋。茅屋并不大，横梁坠落后，众人齐心协力，浇水的浇水，提桶的提桶，很快就扑灭了火苗。

待舒了口气，无介想寻吕穆清时，哪里还有人影啊。

“热热闹闹吉兆头！”喜娘大喊，乡邻们随之抚掌附和，心照不宣的将方才的走火当做是某种天意和神的祝福。

喜庆的鼓乐声再次响起，新郎引着新娘入大厅中拜堂……乐仪人虽在观礼，心却飞到了九霄云外，待新人送入洞房，等不及围观撒帐、合髻之仪，她便悄悄儿退出人群，直奔山上去。

或许跑快一点儿，就能追上他呢。

一路追到别苑，乐仪也没看见吕穆清。她心里空落落的，想去庙里找他，可天色渐晚，她没有由头单独见他。夜幕的风习习吹在脸颊，她朝着五岳庙的方向站了一会，才折身推开院门。

她愣住了。

吕穆清竟然站在院子里，站在一口新制的太平缸面前。

“吕大哥！”乐仪忍不住笑起来，奔过去，“你怎么会在这儿？”

吕穆清回身看见她，露出淡淡的笑容，“五岳庙新进了两车太平缸，别苑亦属五岳庙管制，理应安置一口。只是要劳烦你和秦姨娘，每日需往太平缸中添水。”

乐仪围着太平缸转了一圈，“若是结冰了该如何？”

吕穆清道：“若结冰了，需在缸旁烧火，将冰水化开。”

乐仪蹲下身，犹豫着道：“岂非麻烦？若是先在缸底砌一个小灶，再将太平缸架上去，结冰时，直接往小灶中生火，会不会便利一些？”她仰脸看向吕穆清，天幕映在他的身后，是耀眼的湛蓝色，她看见他的微笑。

他说：“也能减少因化冰而导致的祸事。”

两人相视良久，乐仪有些羞赧，倏然起身，不再看吕穆清的眼睛，拍拍手掌往厨房走，半邀请半命令道：“吕大哥，你吃了晚饭再走吧！吃面疙瘩行不行？”

吕穆清跟在她身后，“你是南方人，怎会做面食？”

第九十八章：期许

灶肚里的火没有完全熄灭，乐仪卷了几根枯草塞进去，用火桶一吹，火苗便燃烧起来。她塞进几根柴火，舀了水倒进锅里，说：“据我爷爷说，乐家祖上曾在北方居住，故而家里人都爱食面。小时候爷爷常给我煮面吃，锅贴、包子、面疙瘩、馄饨……我都爱吃。”又惘然一笑，“也许是，他老人家早就想好了有朝一日我会来汴京，怕我吃不惯，遂早早预备。”

吕穆清自觉坐到小矮凳上，帮忙生火。

“想家了吗？”他问。

“……想啊。”她背过身，把面粉倒进木盆里。

面疙瘩汤暖胃又简单易做——面粉加水用筷子搅成疙瘩状，切成丁的葱段在锅中翻炒出香味，放入胡萝卜丁继续煸炒，再加清水煮出浓汤，将面疙瘩分几次放入锅中煮沸，洒两勺盐和一小撮碾碎的胡椒，最后将白菜切断放入，起锅前乐仪又敲了两个鸡蛋进去，用大勺搅拌均匀，于是疙瘩汤上便结出好看的蛋花儿。

她做的美食，总是好吃，还悦目。

热气腾腾的面疙瘩汤散发出浓郁的香味，吕穆清嗦了一大口，滚滚烫烫的汁水从舌尖翻着滚着进入胃里，连指尖都暖和起来。

他连着吃了三大碗，酱白菜也添了两回，好似……从未吃过如此美味。

“屋后有两块空地，待天暖了，我打算翻了土种些菜。这儿与南方不同，也不知道种些什么果蔬好……我还打算买些鸡崽，好下蛋吃，同无介奶奶都说好了，她养了母鸡，明年能孵出许多小鸡！我只需用一坛高粱酒与她换便是……”

乐仪兴致勃勃的说出自己的构想，在吕穆清面前，她无所不言，也无拘无束。

是吕穆清，让她在五岳庙的生活骤然多出许许多多的期许与色彩。

吕穆清从面疙瘩汤里抬头，惊讶道：“你这儿有高粱酒？”

“是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