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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男人的溃点

时间: 2021-05-22 09:59:29  热度: 3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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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噩梦发生在那天早上。

念初三的王瑶准备洗个澡去找同学玩。卫生间的门已经坏了许久,家里只有她和养父两个人。修门得花钱,好像也不值得修。两人达成了一种默契,门开着,证明里面没人,门关着,证明里面的人在上厕所或洗澡。都是一家人,没那么多讲究。

王瑶是养父拉扯大的,她听别人讲,她两个月的时候被查出来有胎带的病,父母不要她,养父把她抱回来的。夫妻俩倾家荡产给她治病,她一直拿他们当亲生父母。养母8年前因病去逝,走之前都不肯抢救,说抢救花钱,要把钱省着给王瑶读大学。

王瑶十分懂事,以前养母患病时脾气不好,冲她发几句火她也从不顶嘴。她知道养父母恩同再造,她幻想过,万一将来亲生父母找来,她宁死也不会认。

可是那个早上,她正在洗澡时,门被养父推开了。

“哟!”养父倒好像吓了一跳,立刻退出去。

有点尴尬,但王瑶也没有太放在心上。小镇女孩没那么多讲究,小时候她老尿裤子,6岁上学前班时尿裤子还是养父给换。

呆滞了一下后,王瑶接着洗澡。

没想到养父又推门进来。这次他没有“哟”。他在那站了两秒钟,王瑶感到脑子一片空白。接着养父就走了过来。

2,

王瑶不知道这件事该不该跟别人讲。太丑了。她一辈子都完了。养父怎么会是这样的畜生?

她跟同学约了10点在小桥边见面,本来以为自己可以控制住,没想一见到那同学她就哭起来。

“你怎么了?”

“我跟你讲,你千万别告诉任何人……”

同学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王瑶的养父这些年在外面干泥瓦匠养活她,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可是因为有恩,就可以做这么禽兽不如的事吗?

同学劝了她一会儿,今天去爬山的活动她俩自行取消了。同学回家后,把这事告诉了父母:“你们可千万别告诉任何人。”父母又把这事告诉了邻居,邻居又把这事告诉所有的亲朋好友。

王瑶一个人在外面哭到晚上才回家,她没看养父的表情,直接回到自己房间,把门锁死。

过一会儿养父在外面喊:“吃饭了!”

她不理。养父喊到第三遍,她气咻咻地回答:“我不饿!”

养父再没有说话。她听到他在外面喝酒,他喝很便宜的白酒,喝的时候总是“嗞”一声,自己又“哈”地呼一口粗气。

第一个晚上就这么静静地过去了。

3,

第三天,派出所的人来了。王瑶一辈子都记得养父的表情,他很惊恐,没有对她的恨,全是怂。

民警说是班主任听说了这个事情报的警。两个女警把王瑶带去问话,问得很细,细得她都不好意思再说一遍,只能哭。最后两个女警安慰了她一会儿,把她送到了一个女法医那边。

法医叫她把腿打开,再打开一点。她不好意思,法医用手去掰。最后法医说:“处女膜没破呀!”

女警察又问一遍。王瑶只记得当时很痛,养父像狗那样在她身上拱,她头都是懵的,具体细节记不清楚。女警问当时的内裤呢?她说在洗澡,没穿衣服。女警问,他有没有什么东西流出来?王瑶不太记得,当时水龙头都没关,就算有也冲没了。

“你反抗了吗?”

“我……”她应该没有,因为全程都在震惊和恶心。

王瑶回去了,养父没回去,当晚就被拘留。他承认猥亵,不承认强奸未遂。他在供词里说:顶她的时候不容易进去,我清醒大半,就在她腿上蹭了蹭解决了,然后帮她冲洗干净。

后来王瑶才知道处女膜分很多种,她属于很厚、很不容易破的一种。可能就是那一瞬间的不容易,让养父回归了一丁点人性。

4,

这个事情一下子被传得很开,很大。女生们和她说话都变得小心翼翼,又有好奇。男生们逃她很远。放学回家的路上,不管路边的婆娘们在高声大气嚷什么,一看到她,立刻停下话题,眼睛齐刷刷望着她。

王瑶想转学,想换个环境,可没家人她往哪去?说到底还是个孩子,什么都没人帮。生活费也没了着落,养父有个姐姐,送了两次钱来,都黑着脸,不跟她多说话。王瑶得自己洗衣服、做饭,一分钱掰成两半花。几个月后,养父被判刑两年,姑姑也不接她电话了。

王瑶只好辍学。

那段时间她日日哭夜夜哭,她想如果亲生父母突然来认她了该多好啊。

她还在想那个班主任,她不知道是应该感激她还是讨厌她。事发后班主任得到了学校的表扬,可如今王瑶成了孤儿,她没有来看一眼,她什么问题都没有替她解决。

对养父的恨,也不纯粹是恨。她是痛苦的。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现在她才知道养父对她付出了多少。可是,换做任何一个男人对她做出这等事,她都不会这么痛,那是父亲啊,是她当成大山一样的人,她怎么能接受,这样一个伟岸的人忽然变成了一条野狗?

5,

王瑶离开家到省城打工。年龄不够,很多地方不收她。最后只好在后厨洗碗,一个月两百多块钱,管吃住。不太接触外面的人挺好的,现在她看到男的就害怕,总觉得大马路上走着的男人,看起来一个个都是正常的,却有可能突然之间个个都青面獠牙。

洗了几年碗后,满18岁,她找了份电子厂的工作。每天流水线作业,回宿舍就累得眼皮子打架,连澡都没力气洗。越累越好,没有心情想别的。

厂里很多女工都有男朋友,也有男孩子喜欢她。她却没法去喜欢他们。他们看上去可能帅气,可能腼腆,可能真诚。可是他们终会变成她养父那样的人,面目狰狞,在她身上拱啊拱的。

她干过很多杂活,从这个厂跳到那个厂,最后到一家商场卖香水。这是一份于她而言很体面的工作,可以给自己化个妆,打丝质的领结,分得清很多时尚牌子的粉底色号。主要打交道的都是女顾客,她不会紧张。

一眨眼到了32岁,她还是抵触谈恋爱。商场财务中心有个姐姐挺喜欢她,要把自己的一个亲戚介绍给她。作为柜姐,对财务中心的工作人员是带点巴结的,她不好推辞,就去见了。

那男孩子是农村来的,学过厨师后在一家很豪华的酒店做事。他长相平平,个头平平,看上去有些憨。男孩很紧张,只会说几句话:“你吃”、“好”、“我有点配不上你”。

看他那么害怕,她倒没那么局促了。

6,

他们开始谈恋爱,男孩把工资卡交给她,她才知道他的工资那么高,竟然有一万块。没几天又得知男孩只会做一道菜,那道菜在厨艺界获过奖,他每天只负责做那一道菜。她觉得有意思。男孩说在他租来的房子做不出来这个菜,因为家里的灶火太小,邀请她到他上班的地方去吃。她去一看,装修那么豪华,前台小姑娘个个年轻水灵,她竟有点吃醋。她想这可能就是爱情吧。

恋爱谈了三个月,有天过马路时男孩拉她的手,她本能地想逃避,不料碰到了他手心里的茧子。男孩说每天掂勺,弄得手很粗。她莫名心里觉得踏实,便由他牵着了。

关系越来越好,她休息时会去找男孩。后厨是没空调的,只有几面巨大的电风扇吹出狂野的风。大夏天,每个厨师都汗流浃背,脖子上搭一条毛巾。灶台很长,水龙头永远开着,从灶台上面的一条宽沟里流过去。她进去了一下,感觉蒸笼一般,赶紧逃出来,觉得自己的男人真不容易。

她慢慢学着对他好,学着发现他的好,学着认识到自己是一个值得被呵护的女人。

男孩子第一次拥抱她的时候她还很僵硬,慢慢便熟识了他的气味,可以把拥抱的姿势调整得很好。他要更进一步的时候她不愿意,他也不勉强。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男孩说想见她的家人。她说自己是孤儿,曾经有过一个养父,但是他因为抢劫坐牢了。男孩子问:“判了多少年?还没有放出来吗?”她说:“不知道,没有联系了。”

她去见了男孩的家人,是很和煦的一个家庭。婚事就这样定下来。

7,

到了必须发生那事的一个晚上,两个人坐在沙发上说话,男孩说他小时候的事,上树粘知了,下河摸螃蟹,骑自行车不掌车把……和她小时候的快乐如出一辙,真是亲切。他说初中毕业时他其实能考上不错的中专,但他想去学厨师,他跟父母吵了一夏天才得逞。后来他拿了奖,酒店还给他分股份,他现在还带徒弟呢。

夜已深,他没有急于行动,而是问她:“我觉得你特别胆小,你小时候被人吓过吗?听农村的老人说,人要是受过惊吓,三魂六魄会被吓走一魄,这人就变得呆呆的。”

“你觉得我不聪明?”

他说:“那倒不是……你只是很内向。”

她问的时候有点不满有点嗔怪。气氛烘托得很好。他说:“我就喜欢你的性格。”她说:“我是什么性格?”他说:“漂亮,又不咄咄逼人。”他吻她,她把眼睛闭上了。他熟悉的体息使她没那么紧张,到了最后一步,他非常温柔,温柔到怜惜,由于得到她比较困难,他问了好几遍:“要是特别疼就算了吧?”她却豁出去了:“早晚也得疼一回。”说着用手搂住他的脖子, 是鼓励。

非常可喜,她的夫妻生活并没有受到影响,第二年她生下孩子,他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

这时开始流行微信,一天一个老乡加她,他们说起老家的变化,很感慨。最后老乡忽然说:“你知道吗,那个害你的人快死了。”

老乡说,她养父出狱后身体一直不好,想当保安却因为有案底没地方要。他只好继续干泥瓦匠,干不了重活就挣不了什么钱,全被他喝酒了。去年查出肝癌,没人管他,他现在就在家里等死。

8,

20年没回去了,王瑶想回去看看他。如果她现在过得不幸福,她是断然不会有这样念头的。她觉得自己已经放下了,他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毕竟对她好过,她只回去看一眼。

王瑶没有告诉任何人,她一个人坐车回到老家。到家时已是晚上,但她仍一眼认出自家老房子。她走近了,发现门没锁,推门进去,一股恶臭。

黑暗里发出一个老男人艰难的喘息声。

王瑶用手机照着亮,找到灯的开关。床上的男人慢慢转过头来。他看着她,刚开始是慌乱的,接着是冷漠的。她不知道他在冷漠什么,她闻到屎味,他肯定是拉在裤子里了。她从柜子里找出一身还算干净的衣裤,又打一盆水来,然后挽起袖子给他换衣服。他已苟延残喘,身体却在抗拒,他从胸腔里发出的拒绝声像垂死的老牛。王瑶现在是力气很大的家庭妇女,他这把老骨头犟不过。她给他脱外裤的时候,看到他的两条腿瘦得不成型,屁股两边瘦成两个大坑。她又把他内裤脱了。花白的阴毛,已经几乎辨不出性别。脏衣服丢到地上,她开始像悍妇那样帮他擦洗身子,带着一股给不听话的孩子洗澡时的那种懊恼,很有劲儿。她从始至终没有和他说一句话,而他的骨头,在她手里也绵顺起来,终于放弃抵抗。

她帮他把新衣服穿好,脏衣服用个塑料袋装起来,拿出去扔了。她没有再折回去,她越走越快,最后一个人飞奔起来。

谁也不欠谁了,她一边跑,一边放声大哭。

9,

第二天,久未联系的姑姑打电话来:“XXX走了。”XXX是养父的名字。她大约也知道在王瑶面前称呼他为“你爸”不太好,也没有表明要她回来送葬的意思,只是一句很温吞的通知。

王瑶“嗯?”了一声。

姑姑说:“自杀的。病了一年多,可能受不住了吧,今天早上被人发现他把吊针管子拴在床头,他半跪在地上,把自己勒死了。”

“哦。”

“你不回来吧?”

“……不回去。”

挂了电话之后,王瑶感到一种恍如隔世。她的养父,坐牢出来时没自杀,找不到工作没自杀,被千夫所指没自杀,查出癌症没自杀……竟在她第一次反哺后,羞于苟活。

她只是在剧烈而复杂的恨意中,析出了那么一点点孝。没想到,这是他的溃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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