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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荣下颚角绷得紧紧，他没法再直视温笑笑那淡然的眼神。
他拿出一份移植手术协议和免责协议，递了过去。
“签好字，我马上去安排手术。”
温笑笑照做，签好字交给他。
纪荣起身就要走，温笑笑叫住了他。
“纪医生，谢谢你。”
说着，她颔首鞠了一躬。
纪荣屏息稳住情绪，没有回头去看那个一身寂寥孤独的女人。
“芝芝，会好起来的。”
说完，他大步离开。
因为芝芝情况紧急，温笑笑的手术安排在了当天晚上。
住院前，温笑笑回了趟家。
她从儿童房里拿出芝芝最喜欢的艾莎公主绘本和雪宝玩偶，然后站在客厅，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生活六年的屋子，还有墙上的婚纱照。
照片上的她，笑靥如花，明媚如春。
但身侧西装革履的男人却神色淡漠，从未变过。
“林聿川，保重。”
温笑笑将签好名的离婚协议和收购协议放在茶几上，步履坚定地离开了这个她曾经的家。



第十章 她的离去

医院，重症监护室。
温笑笑将芝芝的物品做了无菌消毒后带进了病房，放在了芝芝的枕头边。
她坐在床边，调整情绪后用这辈子最温柔的声音说道：“宝贝，又到了妈妈给你讲睡前故事的时间。”
“只可惜，这是妈妈最后一次给你讲了……”
饶是为母则刚，在生离死别倒计时的最后几个小时里，她还是害怕的。
不是怕死，是怕芝芝醒来后找不到她会难过。
“……艾莎公主用神奇的魔法拯救了整个阿伦戴尔王国，治愈了安娜，他们和雪宝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
“宝贝，妈妈现在就要和医生一起用神奇的魔法来治愈你，等你醒后，妈妈便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远到你再也看不见妈妈……”
说着说着，温笑笑控制不住地哽咽起来。
泪水滴落在芝芝苍白的手背上，留下一道道水痕。
她悉心擦去芝芝手背上的泪水，再吸了吸鼻子，哭着笑着爱怜看向芝芝。
“但妈妈会魔法，妈妈以后就是雪宝，以后你看到雪宝，就当做是看到妈妈，好吗？”
“不要害怕，妈妈一直都在你身边……”
……
手术室。
温笑笑和芝芝并排躺在两张手术床上，麻醉药顺着手背静脉血管缓慢流入温笑笑体内。
渐渐的，她的视线开始模糊。
砰——砰——
温笑笑的心跳，一下比一下缓慢。
她深深看着桐桐，带着无尽的不舍和留恋。
麻醉生效，温笑笑合上眼，一旁的心电监护仪传来刺耳的嘀声。
……
开了整整一天会议的林聿川，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温笑笑不愿在收购协议上签字，理由他懂。
但瑞雪集团在温父死后，基本已经散盘。
若不是他高价从那几个老董事手中的股权买断，瑞雪集团早就落入他人之手。
这次会议，他动用了自己的资深团队，解决了瑞雪集团的项目危机，保住了企业的运营。
当年自己创业时，温父将他从泥泞中拉了一把。
这一次，就当他偿还了那个恩情吧……
至于那个女人，她撒谎说患癌，为的不过是让他多在意她一些。
只要她以后可以好好带芝芝，那些拧不开的间隙也该翻篇了。
毕竟，以后的日子还要继续往下过。
“魏萱，去订一束玫瑰花。”林聿川吩咐道。
魏萱眼底划过一丝不解，但还是照做。
林聿川拿出手机，发现已经低电量自动关机。
昨天一晚上没回家，温笑笑会不会多想？
不知为何，林聿川的心头莫名有些淤堵。
好像冥冥之中，发生了什么大事。
充上电，手机震动两声，开了机。
林聿川拿起来看，发现有99+个未接来电，全部来自温笑笑。
他一震，心底的不安猛地往上蹿。
他连忙给温笑笑回拨过去，却显示无法接通。
正在这时，魏萱拿着花束走进来。
“林总，这花是要送给谁？”她稳住分寸问道。
林聿川接过花束，没有搭理她，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一路开车回家，他的心脏好像被一种无形的东西狠狠攥住。
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如砂砾般往外流逝，怎么都握不住。
到家，林聿川捧着花束，调整呼吸后摁下指纹开锁进门。
冰冷的家中，空无一人。
没有温笑笑，没有芝芝，只有压抑的冷清。
“温笑笑？”林聿川唤道。
温笑笑的名字自他口中而出，莫名撕扯着声带。
“芝芝？”林聿川找遍每一个房间，都没有看到人。
这时，刺耳的手机铃声在空荡的房间猛地响起，是母亲蒋晚棠的来电。
“聿川！快来医院，出事了——”蒋晚棠的嗓音带着久哭后的沙哑。
林聿川心脏猛颤。
医院。
林聿川急速狂奔着，手中的玫瑰花一瓣一瓣掉落，被踩的四分五裂。
看到走廊尽头的母亲，他连忙过去。
“妈，怎么了？”
蒋晚棠双目红肿，声未出泪水已经簌簌落下。
林聿川看着母亲身后的病房门上闪着红灯的‘手术进行中’几个大字，瞳孔骤然紧缩。
“啪！”灯灭，门开。
医生和护士推着病床走出来，床上躺着还在昏迷的桐桐，巴掌大的脸被氧气罩盖住一半，虚弱至极。
林聿川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
“……芝芝怎么了？”
为首的医生摘了口罩，对着林聿川和蒋晚棠说道：“孩子手术很成功，你们可以放心了。”
蒋晚棠颤颤巍巍走到病床边，想去碰一碰芝芝，却又颤抖的收回了手。
她含泪看向手术室内，带着一丝祈盼地问道：“我儿媳妇呢？”
林聿川被这句话炸得大脑一片空白：“什么意思？温笑笑在哪？”
这时，一张盖着白布的病床被缓缓推了出来。
蒋晚棠身体一晃，直接栽倒在地。
林聿川站在那里，手中的玫瑰花束瞬间散落一地！



第十一章 崩溃

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
林聿川不可置信，踉跄地后退一步。
“那……是谁？”他眼睛死盯着那盖着白布的病床，不知道是在问谁。
纪荣拿着一份文件，递交到林聿川的方向，说：“很遗憾，病人患有甲状腺癌，且做了肝脏移植手术，我们尽力了。”
那份文件上一行醒目的大字：死亡医学证明书。
姓名：温笑笑
年龄：26
死亡日期：2021年4月15日20时12分
林聿川一瞬不瞬地看着，直至眼眶泛酸。
“开什么玩笑……”他喃喃着，“甲状腺癌？肝脏移植手术？”
林聿川蓦地扬手一把挥开那文件，高声喝道：“不是骗我的吗，她不是说是骗我的吗？！”
“聿川……”蒋晚棠看着儿子，头一阵一阵的疼。
“病人家属，请你冷静，逝者如斯，请节哀。”纪荣捡起死亡证明书，神色严肃。
这就是温笑笑那个联系不上的丈夫。
“我不签。”林聿川心脏传来刺痛，痛得他呼吸困难，他张开嘴，却仍感到窒息，“我不会签的。”
他看向那白布下的人形：“那不是温笑笑……不是。”
说完，他转过身，像是逃跑一般地离开了众人的视线。
“聿川！”蒋晚棠在身后喊了一声，却是无济于事。
不知道是怎么回到家的。
林聿川推开家门，还是方才那样，没有光亮，没有温度，没有芝芝，也没有……温笑笑。
手机。
林聿川摸出手机，给温笑笑的号码拨打过去。
可是，听筒里传出的却是冰冷的机械女声：“您好，您拨打的号码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sorry……”
通话记录向上翻，红色一片，全是温笑笑的未接来电。
明明六点的时候她还给自己打电话，怎么会有人说她死了呢？
温笑笑是在忙吧，因为他要收购她父亲的公司，所以一定在公司焦头烂额。
林聿川奔出家门，启动了车子，往温笑笑的公司驶去。
电梯数字一个个跳动，他垂在身侧的手攥得紧紧的，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
终于到了楼层，林聿川大步迈出去，正好撞见温笑笑的助理小乐。
看见小乐，他的眼睛亮了一瞬。
他抓到小乐的手臂，急匆匆地问：“温笑笑呢？温笑笑是不是在办公室？”
可小乐面露害怕，身子向后缩了一下，说：“林总，温总今天都没来公司……”
林聿川的神色一瞬变得阴沉：“没来公司，怎么可能，她最在乎这个公司，怎么会不来公司？”
小乐咽了口口水：“这……我也不知道啊林总。”
不在公司，还会去哪儿？
林聿川松开小乐，若有所思地又进了电梯。
他的车子在这座城市里漫无目的的转，却始终找不到温笑笑的身影。
那白布下的身形又浮现在林聿川的脑海里。
他心底猛然升起股烦躁。
“吱——”的一声，他将车子急刹停在路边，伸出手一拳砸向了方向盘。
他最后一次跟温笑笑说话是说的什么？
哦，他说，温笑笑，你自以为是也要有个度。
那样淡漠的语气，那样冷漠的态度，竟然成了他留给她最后的样子。
甲状腺癌。
温笑笑用那样求助的语气跟他说自己生病了的时候，他完全不肯相信。
可他还是替她预约了刘教授的检查。
她明明，明明对芝芝说，她是为了让自己早些回家，才说自己生病了的。
林聿川倏地醒悟。
那不是真的欺骗他，只是为了安慰五岁的芝芝不会没有妈妈而已……



第十二章 回忆初遇

林聿川在家里喝得烂醉。
他坐在地板上，十几个啤酒空罐散落一圈，立着的，倒下的，瘪下的。
“咔——”他捏扁了最后一个易拉罐。
“嗒”那空罐掉在地上，声音回响在空荡的屋子里，显得格外凸显，衬得这房子更加寂静和孤独。
林聿川费力地站起身，因为酒精摄入过多，他浑身都无力，所以起身时踉跄险些跌倒。
打开冰箱，他想要再找些啤酒出来。
可环视一圈，他的目光落在中间的那杯牛奶上。
那是那天早上，他未接过的她递来的牛奶。
鬼使神差的，林聿川拿起那杯牛奶，仰起头一饮而尽。
仿佛他喝了这牛奶，温笑笑就会出现在他眼前，温柔地对他笑。
放下玻璃杯，一切还是如旧。
一杯冰冷的牛奶入了胃，林聿川稍微有些清醒了。
他颓着身子走到客厅，无力地倒在沙发上。
他举起手臂盖住双眼，沉沉地呼出一口气。
他好想见到温笑笑。
……
“聿川，你现在忙么？”温父的声音从听筒传来。
二十二岁的林聿川看了眼手表，回答：“不忙的，温叔。”
“那你可以帮我去机场一趟么，我那在美国读书的女儿回来了，但我现在有个会议，没办法去接她了。”温父说。
林聿川答应下来。
“谢谢你了聿川，等下我把我女儿的航班和照片发给你。”温父说完，挂断了电话。
片刻，林聿川的手机上收到了一条信息。
南航ZJ751，温笑笑。
后面还附加了一张照片。
照片上，一个女生看着镜头灿烂地笑着，满是青春和活力的模样。
林聿川的心蓦地一动。
云泰机场。
林聿川手中拿着个不大不小的牌子，上面是他俊秀的字迹：温笑笑。
出口处人很多，林聿川怕她看不到，将牌子向上举了举。
可直到最后一个人离开出口，林聿川都未看到温笑笑的人。
正当他以为自己接丢了人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林聿川转过身去，看见一张笑靥如花的面孔。
那柔软的红唇勾起个好看的弧度，轻轻启开：“你就是林聿川吧？”
林聿川怔住。
见他不说话，温笑笑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傻了？”
林聿川终于回过神，他轻咳一声，偏了视线，回道：“我是。”
“我下飞机就看见我爸给我发的消息了，找了你好久。”温笑笑笑道。
林聿川不动声色地咽了下喉咙，说：“我一直站在这。”
温笑笑笑容更灿：“你走错出站口了呀。”
闻言，他抬头看向出站口的数字：5。
他又拿出手机，看温父发来的消息，出站口后面的数字赫然是6。
真的是走错了。
林聿川的耳根稍稍有些红了：“不好意思。”
“没关系，我这不是找到你了吗。”温笑笑笑着，露出洁白的贝齿。
她向林聿川伸出手，说：“现在认识下吧，我是温笑笑。”
林聿川迟钝地看着那只纤细白皙的手，半晌才握住。
握住的那一刻，他感觉自己的耳后更红更热了。
“你好，我是林聿川……”
他话未说完，她接过。
“我知道，是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聿川。”
……
她是这样解读自己的名字的。
温文尔雅，坚不可摧，行不可阻。
那样灿烂的笑容，这六年他几乎再没见过。
一切，都是从那次误诊开始改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