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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染姐，你知道我以前的名字叫言妄，我本来觉得有点惊讶。可是后来想了想，我想明白了。”
“你就是心理咨询师，应该也认识九院的人，是他们告诉你的吧？”
“我就不问他们还说没说我别的事了。我只是想告诉你——”
傅北砚在这里顿了很久，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手中那张方才抽签的纸条，被他攥成了无比丑陋而狼狈的一个废纸团。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的事，以后我都会亲自告诉你。染姐，你别听别人说，好不好？”
黎妤鬼使神差地靠近他，就着那个树的位置，冲动地给了他一个拥抱。四舍五入就是黎妤抱了棵树，中间夹了一个傅北砚。
傅北砚被这个意料之外的拥抱给惊呆了。这下子他胸膛起伏地更猛烈了，一张小脸煞白煞白的，双眼依然紧闭，可是睫毛止不住地颤抖。
“我十、十三岁那年我爸妈因为意外去世了。我受了点刺激，惊恐发作好几次以后，才知道是心理问题，去了九院住院。不过，染姐，你相信我，我已经治好了，我只是、只是看不得万家灯火。”
傅北砚着急地在她怀里喘着气补充道：“除此以外我跟正常人没区别！”
只是……看不得……万家灯火？
黎妤一愣。这个词……真的很具体。
她的职业素养和人文关怀本都不允许她再追问的，可她那样感觉着怀中人心跳，用手指穿过年轻男孩的发丝所瞬间拥有的轻盈质地，甚至连傅北砚轻启着喘气的嘴唇，都在告诉她，她要继续追问下去。
惊恐发作有很多种，不同患者体验到的不一样。有人没有任何外在触因就可能体验到惊恐发作，而像傅北砚这种，恐惧来袭之前，则是有具体的触发对象的——“万家灯火”。
这种在临床上叫“场景决定性惊恐发作”。而一旦发作，患者体会到的恐怖，是席卷全身的。在旁人眼中，可能觉得他们“小题大做”，劝他们“深呼吸”或者是“忍一忍就过去了”。可只有真正体会过惊恐发作的人才知道，那种感觉，就好像世界末日突然降临在眼前，整个人被两堵逐渐靠近的墙壁夹在中间，越来越紧，无法呼吸，胸闷、心悸，甚至手脚发麻，出现整个大脑都已经不听使唤的濒死体验……
黎妤听从自己的直觉，问了出来：“如果不想说可以不要说。但是——是什么样的万家灯火？”
这下傅北砚把她抱得更紧了，像抱着救命稻草。
年轻男孩四溢的荷尔蒙全部发泄在紧紧抓着他后背的手上。傅北砚抱得那么用力，像是如果不这样抱紧黎妤就会被风给吹跑了一样。
傅北砚的鼻尖搭在黎妤肩膀上，黎妤突然感觉那里微凉。

是一滴泪。

“就是你想到的最普通的那种万家灯火。那天是六一儿童节，学校上半天课，我下午就跟同学去打台球了。我回家的时候不到六点，我妈妈正在……”
傅北砚说到这里，声音低哑，已经有点说不下去了。他坐得笔直，身形颀长，漆黑如墨的眼眸望着远方，好像看向另一个世界。他唇角垂着，喉结上下滚动着，拼命想压下翻涌而来的回忆。
“我妈妈当时正在做饭。她问我想吃什么，我说想吃红烧肉，她就让我去买酱油，还说……还说一定要买生抽、不要买错了……等我回家的时候……我刚走到楼下，就看见……看见……”
煤气爆炸了。那场爆炸不算大，但也绝不小，炸毁了傅北砚的家，但没有邻居伤亡。
不那么倒霉的人家，只是震碎了几块玻璃而已。可傅北砚从此家破人亡。
十三岁的他拎着那瓶生抽站在楼下，仰望着光明楼的万家灯火。下一秒，轰隆一声，灾难没顶，摧毁了他所熟悉的整个世界。
光明不在，从此阴霾。
傅北砚后来就是这样长大的。无父无母，一个孤儿，有精神疾病专科医院的入院记录，但是浴火重生。
长成了现在这个他。
会迎着风骑亮绿色摩托的他，会掏出旺仔牛奶问黎妤喝不喝的他，会陪黎妤看恐怖电影的他。
从此以后都看不得万家灯火的他。
黎妤突然间感觉自己五脏六腑都在牵连着一起疼。她不知道自己的眼泪已经蹭湿了傅北砚的衬衣领子，也不在乎救护证考试早已经结束了，参加培训的老师们陆陆续续离开大草坪，好多人边走边回头看，对着他俩指指点点。
还有人掏出手机拍照。她都不在乎了。
她只是捧住傅北砚的脸，轻轻吹掉他脸上沾的草毛，然后说：“嘘，没事，不想看万家灯火咱们以后就不看。我陪你看星星啊。你看，天上那么多星星，那么好看，谁愿意去看平平无奇的万家灯火啊！”
傅北砚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下来。
黎妤伸手去抽他手中攥着的废纸团，傅北砚不让，躲了又躲。黎妤还是强硬地抓住了纸团，颤抖着手把它展开。
那上面是傅北砚救护证考试所抽到的题目，只有四个字——
“患者死亡。”
黎妤的眼泪这下藏不住了，滴滴答答落在纸条上，把签字笔残忍字迹晕开成一团模糊的水渍。
“你别死。”她说。
可傅北砚死活也不答应她。她不知道为什么。
“你别死。”她又说，这时已经听见手机上哗啦啦的微信消息在响，怀疑很可能是他俩的 C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