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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夏父叹了口气：“年纪轻轻的，可惜了。”
余九九看着慈眉善目的夏父，喃喃动了动苍白的唇瓣，却没有发出一个字音。
不可惜的——
因为她有疼她的父亲，爱她的母亲。
只是不能陪伴他们终老，是永远的遗憾。
这时，余九九的手机震动了两下。
“新年快乐，药配齐了，你什么时候来拿。”一条备注为‘迟医生’的信息发了过来。
余九九扫了眼一旁看电视的父亲，低头回短信。
“谢谢医生，我晚点联系你。”
下午，余九九告别父母，独自开车去了医院，随后回家。
刚开门，她却意外看到慕言坐在客厅，嘴里哼着小曲儿，似乎心情不错。
余九九正要说话，却猛地看到他手指上带着一枚戒指。
她呼吸一滞，那应该是昨天锦盒中的戒指。
蓦地，她脸色一阵苍白。
“回来了？”沙发上坐着的慕言听到了动静，将视线转向玄关处，“过年有值班窗口，明天去办离婚证。”
余九九嗓音有些发颤：“怎么这么着急？”
闻言，慕言难得好心情地扬了扬薄唇：“既然是你送给我的新年礼物，当然要趁早。”
余九九心头闷了一下，手中装药的塑料袋被她紧紧攥住。
听到窸窣声，慕言皱眉问道：“你手里拿着什么？”
余九九微愣，下意识藏至身后，蓦地想起他看不见，又拿了出来。
“没什么，一些清热降火的药。”
“大过年的吃药，晦气！”慕言说着，起身准备上楼。
临到余九九身侧，一阵酒味萦绕而来。
她敛了情绪，忍不住问道：“昨天晚上你去哪了？”
慕言微顿，随即冷声：“我说过我的事……”
“我现在是你的妻子，有权利过问。”
生平第一次，余九九打断了他的话。
这三年来，他的冷嘲热讽她可以忍受，他的目中无人她也能承受。
可那枚戒指和酒味，却成了击垮她的利剑。
慕言顺着声音面向余九九，随后暗哑低语：“昨晚我在参加酒局，你满意了吗。”
说罢，他扶着栏杆上楼梯。
参加酒局——
他宁可去……都不愿多看她一眼。
余九九一阵眩晕，连带着头也如针扎般刺痛。
她连忙抱紧脑袋，想缓解那抹疼意。
慕言听到了身后传来的痛苦低吟，心底一紧：“你怎么了？”
余九九刚要说话，鼻子突然一热，鲜红的血顺着嘴角滑落。
她有些慌乱地抬手抹去，仰头看着慕言俊朗的脸庞，和无光的眼眸。
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爱至骨髓的模样。
“我好像生病了。”余九九哽声道。
她卑微地祈求能从他的脸上，看到一丝一毫对她的担忧。
但是没有，只有无尽的冷漠。
“别装了，没意思。”慕言转过身继续上楼。
他唇角勾起一抹不耐，觉得自己刚才的愣神有些荒唐。
他是疯了才会相信那个女人说的话。
生病？不过是她又一次抗拒离婚的幌子。
就算是不治之症，明天这婚也得离！
余九九又一次看着慕言的背影，眼眶逐渐涩红。
看着掌心的鼻血，她眼神逐渐变得空洞苍白……
第二天，正月初三。
余九九起床出门，发现慕言早已不在家。
想起昨夜说过的话，她心底浸满了苦涩。
吃了新配的药后，余九九又开始频繁流鼻血，身上也没有太多力气，她决定去医院看看。
“特效药的副作用会比一般药要强烈，最好的办法是住院接受化疗。”一身白大褂的迟亦说道。
余九九蜷紧手心，低声道：“谢谢医生。”
字里行间，都是对化疗的婉拒。
迟亦眉眼划过一丝怜悯：“为了保护这双眼睛，你甘愿这样忍受病痛的折磨？”
“让他重见光明，本就是我的新年愿望。”余九九苦涩道。
迟亦语气沉重了几分：“值吗？”
“任何感情，都没法用这个字衡量。”余九九笑了笑，不达眼底。
离开诊室，余九九又有些眩晕，只能扶着墙慢慢走。
医院花园，一个熟悉的身影在长廊上坐着。
“九城……”余九九正要出声，却蓦地卡在喉咙。
慕言的身侧，坐着一个模样精致的女人。
那女人小腹隆起，手指上带着一枚闪耀的戒指……




第五章 如你所愿


那安好温馨的一幕，刺痛了余九九的眼。
慕言身侧的女人觉察到了什么，朝她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有莫名的因子在涌动。
“九城哥，那个女人为什么一直盯着我们看？”
许晴珃视线依旧落在余九九身上，却对身侧的男人问了话。
“谁？”慕言拧紧了眉，凭感觉环顾四周。
不远处的余九九蜷紧了手指，有些迟缓地抬步走去。
“九城。”
慕言听到她的声音，神色骤然转冷。
“你跟踪我？”
余九九微怔，随即扯了扯嘴角：“我来医院看病。”
闻言，慕言唇角勾起一抹轻蔑：“演戏还要做全套，你不嫌累吗？”
余九九脸色一白，顿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回复他。
慕言拉着一旁的许晴珃起来，保护意味十足。
牵着女孩的手，他这才转身面向余九九站着的方向。
“以后不要再做这种跟踪的事，丢人现眼。”
说完，他便带着许晴珃一同离开。
临到余九九身侧，许晴珃意味深长的看了余九九一眼，隐有挑衅之意。
余九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医院的。
她坐在公交站牌下，看着十字路口人来人往。
有青涩甜蜜恋人，有憧憬未来的夫妻，更有蹒跚过马路相互搀扶的老人。
回首她和慕言的那些年，这三个阶段他们都未曾经历。
于她而言，有的只是曾经的单相思，后来如保姆般的婚姻生活，现在——
想起刚才医院那一幕，余九九只觉无比悲寂。
不管她怎么做，始终都捂不热那个男人的心……
回到家，余九九脱了外套疲惫地靠在沙发上。
“叮”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余九九拿起来一看，是母亲拨来的电话。
“小歌，快来医院，你爸出事了！”
夏母的声音带着无助的哭腔，听得让人心肝一颤。
余九九连外套都来不及穿，急匆匆出了门。
医院。
抢救室门口，夏母抓着余九九的手，泪眼婆娑。
“你爸给慕言打电话，听说了你们要离婚的事，一气之下心脏病犯了了……”
她攥着余九九的手，好似用尽了她半生的力气，哽声道：“你老实告诉妈，结婚这三年来，你到底受了多少苦？”
母亲声泪俱下的一番话，让余九九无言以对。
“妈，对不起……”
这些年所受之苦，从前她觉得甘之若饴。
可现在看到父母这般模样，她只觉得无比揪心。
病床前的父亲，迟迟没醒。
医生说，若超过48小时还不醒，家属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余九九蹲跪在床边，小心轻柔地握着父亲粗粝的手。
“爸，都是我不好……”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再说些什么，才能将父亲唤醒。
老天，求你帮帮我，不要对我这般残忍……
夜深。
病房门外，余九九掏出手机，一遍遍拨打慕言的电话。
她不奢求那个男人能来医院，只想问问他到底对自己父亲说了些什么。
第四遍拨通电话，铃声响到底终于被接听。
“什么事？”听筒那端传来慕言不耐烦的声音。
余九九握着手机，颤声道：“你对我爸说了什么？他被气得进医院了……”
电话那端一阵沉默，片刻后才传来回应：“我都是实话实说。”
实话实说——
他们这段长达三年的婚姻，余九九扮演的是什么角色，过的是什么日子。
余九九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话语，只觉破碎不堪的心呼呼灌着冷风，整个人如坠冰窖。
“慕言。”她一字一字唤着他的名字，仿若泣血，“这三年来我自认没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在你父母和老太太面前也是毕恭毕敬，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
另一端的慕言冷笑一声，传来仿若炼狱之音：“那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我日日夜夜都在盼着你从我的世界消失？”
余九九噤了声，感觉身上的力气都在消散。
慕言的声音继续从听筒那端传来：“余九九，你到底还要活多久，才肯去死？”
到底还要活多久——
余九九倏地红了眼。
老天早已定了她的生死之期，她想再多活一天都成奢望。
她喉间溢出一丝哽咽：“还有一个月，就能如你所愿了。”




第六章 再无庇护


挂了电话，余九九回了病房。
她依偎在父亲床边，小心轻柔地用湿毛巾帮他擦拭着手。
父亲手腕上，有一道陈年的烫伤疤痕。
那是七歌那年的除夕，余九九玩烟花不小心烧了棉袄。
父亲为了救她，徒手拽了她身上起火的外套。
至此，手腕位置留下了永恒的疤痕。
余九九一点点划过视线，落在了父亲的左手大拇指上，有一个深紫色的印记。
那是八歌那年的夏天，父亲教她骑自行车。
余九九不慎摔倒，父亲来不及拽稳她，只能用手抱着她的头倒地。
他的拇指被地上生锈的钉子，锋利刺穿。
每一个疤痕，都是父爱的证明。
“爸，快醒来吧。”余九九握着夏父的手，轻声喃呢，“等您醒来，女儿骑自行车载您去河边兜风，去公园练太极，去水库钓鱼……您别离开我……”
她哽声说着，眼眶一圈圈泛红。
“慕言不好，我不要他了。我以后只做夏家的女儿，不做陆家的媳妇。”
正月初四，00:00。
病床头的心电检测仪，传来一声刺耳而又冗长的嘀声。
门口，刚打水进来的夏母听到声音，手中的热水瓶蓦地摔落到了地上。
她趔趄地朝病床走去，颤抖地握住了夏父逐渐失去暖度的手。
“老夏，老夏……”夏母一遍遍唤着，眼底满是绝望。
余九九站在床尾，整个人如石头一般动弹不了。
泪水无声汹涌而落，她张了张嘴，想再叫一声爸，喉咙却好似被什么堵住，发不出声音。
千言万语，堵在心口，梗在喉头。
她已经做好了率先离开的准备，现在父亲却走在她前面。
要如何，才能承受这种痛……
三天后，追悼会。
慕言未见人影，陆父陆母代替出席，一句公事公办的节哀，再无其他。
陆老太太一同前来，拉着余九九的手唉声叹气。
“夏丫头啊，看在奶奶的份上，别怪九城那小子没来。”
老太太叹着气，又用恳求的口吻说道：“他眼睛不好脾气也跟着变坏，待月底做了眼角膜移植手术，会好好和你过日子的。”
“到那个时候，就守得云开见月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余九九眸光空洞的看着灵堂之上父亲的黑白遗照，眉眼间满是悲寂。
慕言重见光明的那天，她的世界将会永远陷入黑暗。
真的一切都会好起来吗？
陵园。
崭新的墓碑立在坟前，夏父威严而又和善的照片被永远地贴在碑上。
夏母一言不发的上了香，随即静静烧着纸钱。
她平静的面容，仿佛已经从丧夫之痛中走出来。
但余九九看得出，母亲在竭力忍着巨大的悲痛。
“妈……”余九九动了动唇瓣，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夏母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起了身：“我回去给你做饭，你抽时间把东西从陆家搬出来，早点回家。”
早点回家——
回到属于余九九的家。
不会受苦受委屈，也不会让夏父担心的家。
待母亲走远后，余九九蹲坐在坟前前，将头倚靠着墓碑。
“爸，一直没告诉您，那个身患绝症要给慕言捐献眼角膜的女孩就是我……”
“对不起，您养育我长大，我却没能照顾好自己的身体……过不了多久我就会来陪您，您等等我，别走太快，不然我追不上您步伐。”
余九九顿了顿，眼神有些迷惘：“只是那个时候，妈该怎么办呢？”
天色渐暗。
余九九默默回了陆家别墅。
既然已经决定了要离婚，再多耽搁一天对谁都是折磨。
门前，余九九用指纹开锁，却发现密码错误。
她微愣，划开键盘按了数字密码，再一次显示密码输入有误。
余九九心一沉，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她摁响门铃，不一会儿里面传来脚步声。
门开，一身家居服的许晴珃站在玄关处，俨然成了屋子里的女主人。




第七章 原来是她


余九九愣住，她记得这是那天在医院看到和慕言在一起的女人。
“你的东西都已经打包收拾好，搬家公司等下会来。”
许晴珃侧身指了指身后的客厅，余九九这才看到家里的一切布局都已经改变风格。
她的衣服护肤品全都凌乱打包扔在了客厅，还有和慕言仅有的一张婚纱照也被随意仍在地毯上。
“你这是什么意思？”她问道。
许晴珃笑了笑：“你和九城已经协议离婚只差领证，那你自然不能继续住在这里了。”
闻言，余九九只觉无比荒谬：“那你又是以什么身份住进来？”
许晴珃微愣，随即挑眉：“你觉得呢？”
这时，楼上传来了慕言的声音：“珃珃，你在和谁说话？”
“没什么，路过讨水的。”许晴珃仰头回应。
“吵死了，关门！”楼上传来霹雳声响。
许晴珃有些无奈地将视线转向门口的余九九：“他就这脾气，你多担待。”
字里行间，隐约透着相识多年的口吻。
余九九愣愣看着许晴珃，莫名觉得她那双眼睛似曾相熟。
“你到底是谁？”
许晴珃笑得意味深长：“能让九城死心塌地的女人，你觉得还能有谁？”
“是你？！”余九九瞳眸一颤。
蓦地发现面前这个女人的一双眼睛，慕言尘封相册里的女主角一模一样。
她就是慕言多年前车祸‘早逝’的初恋女友！
看着这张和照片中完全不相同的脸，余九九不敢置信：“你还活着，为什么现在才出现？”
“当年车祸让我毁容，我花了四年时间才换了一张精美绝伦的脸回来。”许晴珃一脸云淡风轻，仿佛在说一件并不要紧的事，“等月底九城重见光明，便是我和他新的开始。”
闻言，余九九心底五味陈杂。
她看着许晴珃隆起的小腹，忍不住问道：“这孩子，是他的？”
“不是。”许晴珃回答得很干脆。
看着余九九一脸错愕的样子，她笑道：“这孩子是我前夫的，我本来想打掉，是九城执意让我留下的。”
这一瞬余九九彻底意识到，为什么自己捂了三年都无法捂热慕言的心。
因为他心底满满当当都塞满了许晴珃，不管她经历过什么有过什么，他都能爱屋及乌。
他把所有的爱和温暖都给了许晴珃，所有的憎恶和冰冷都留给了自己。
她输了，输得彻头彻尾。
余九九没有去拿客厅内打包的行李，而是转身离开了别墅。
此刻的她，觉得再多待一刻，都是对自己的致命讽刺。
“叮”手机铃声响起，一个陌生的号码拨了进来。
“您好，这里是蚂蚁搬家，请问夏女士是您要搬家吗？”一个女声客气问道。
余九九握着手机，嗓音微哑：“没有，你打错电话了。”
说完，她便将电话挂断。
浑噩着回家，余九九看到在厨房忙碌的母亲，鼻头泛酸。
“回来了，快洗手，妈做了你爱吃的糖醋排骨。”夏母将菜端上餐桌。
余九九点了点头，正要去洗手间，却蓦地感觉一阵眩晕，鼻腔内也涌出一阵热流。
“小歌？”夏母连忙扶住她，并拿纸巾过来擦鼻血，却发现越擦越多，根本止不住。
余九九咬着舌尖想让自己保持清醒，却还是不争气地两腿发软。
夏母搀扶着她在沙发坐下，好一会儿才止住血。
“你的身体怎么回事？”夏母颤抖地握住余九九的手，眼中满是惊慌失措。
余九九张了张嘴，喉头一阵哽咽。
“妈，对不起……”
她知道，她的病情瞒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