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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妩听这声音无比熟悉，瞬时想起来自己之前见过两面的人。
“你就是叛贼？”她不可置信道。
穆珺仪缓缓笑道：“云小姐可是认出我来了？”
“你……”池妩内心震惊不已，看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来。
穆珺仪放开了她的手，将手中盖头轻轻一扔，坠着金色的流苏红布瞬即挂落在了木架上。
他转身坐在凳上，手撑起下巴，饶有兴趣地看着池妩，口中不住流露着赞叹：
“云小姐美貌惊人，担得起倾国倾城四字。”
“怪不得京城里人人唏嘘，你这样的绝世美人，嫁给我这穷凶恶极之徒当真是可惜了。”
池妩听他这么说，嘴边勾起了几分自嘲。
“我身份低贱，除了这张脸，也并无其它价值，没什么可惜不可惜的。”
穆珺仪一顿，眉头微蹙，看着她长长的睫毛垂下，眼底一片黯淡。
纵使绝色姝丽，可美人却无半分神采，像是还在盛放时的花朵却硬生生被折去了光芒，透着一股空洞的悲伤。
穆珺仪起身，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勾住了池妩的下巴：“傅霆司他对你不好？”
第一次见到她时，她就差点被那个肥头大耳的侯爷给凌辱了。
穆珺仪仍记得那瘦弱的身躯，即使还在因害怕而颤抖，却依旧从容不迫地帮他藏身，一脸镇定地骗过了所有人。
古代女子最重名节，她并不像久经风尘之人，只可能是第一次被人这样侵犯。
若是寻常家的小姐，必定已经吓晕过去，醒来之后也只会要死要活。
但池妩却只是抹去泪水，一言不发应对完所有的事。
穆珺仪怎么也没想到，那妩媚的姿色下，藏的却是一具倔强刚烈的灵魂。
从那以后，池妩的影子就一直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他一直忍不住思忖，是什么样的环境，会造就那样的绝女子。
池妩抿了一下唇，瞥开了眼：“穆首领让妾身千里迢迢嫁过来，就是为了问这个吗？”
穆珺仪微微一笑：“你很有意思，不然我也不会答应傅霆司，以停战为条件，娶你来。”
池妩听他这般说，脸色一瞬间沉了下来。
她挥开了穆珺仪的手，冷笑了一声道：“没想到妾身的面子这么大，竟让穆首领宁愿放弃皇位，也要娶来。”
说完，她又站了起来，眼睛直视着墨珺屹：“首领若问傅霆司好不好，妾身只能回答，你与他不过是一丘之貉罢了，本质并无区别。”
被骂一丘之貉的人只是挑了挑眉，含笑看着她：“云小姐只是见过我两面，怎么对我的误会如此之大？”
他油嘴滑舌，池妩没再接话。
她攥紧了衣袖，缓缓道：“你既然知道我是谁，就该明白，我是宁死也不会从了你的。”
穆珺仪上前，手腕一翻，轻巧地将她手中的匕首夺了过来。

池妩心头一震，猛然伸手又想要夺回来。

穆珺仪趁机搂住了她的腰，将她扣在了原地：“我穆珺仪除了权位，其它的从不喜欢靠强夺。”
“但我确实喜欢你，该怎么办呢？”
池妩被他有力双臂禁锢，根本动弹不得，听了这话，只好咬牙问他：“你想做什么？”
穆珺仪用匕首轻轻拨起她的下巴，继而低沉道：“不如我就等云小姐主动爱上我，可好？”



    第十二章

池妩闻言，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竟忍不住笑了。
“我爱上你？”池妩重复了一遍他的话，歪着头看着他，“穆首领除了战无不败，还有神技能控制人心的吗？”
穆珺仪微抬下颚，眯起眼睛，与她对视：“我没有。”
池妩眼中已没了半分笑意，语气一寸寸冷了下来：“那你凭什么让我爱上你？”
人人在意的只有她的美貌。
她的真心，从来是只被踩在脚下，随意践踏的。
池妩也爱过，只是如今再也爱不动了。
曾经那颗生机勃勃的心早已成了一块枯朽老木，只等着销声匿迹。
她依旧美丽，只是灵魂已经苟延残喘。
穆珺仪放下匕首，手指点了点上面镶嵌着的绚丽珠宝。
细细流光滑过匕首握柄上的金色雕纹，在他修长的手指下旋转。
穆珺仪再度开口，声音清沉。
“若是，以真心换真心如何？”
池妩闻言一震，再看他漆黑的眸子里晃着明亮的火光，眉眼间尽是纯粹的笑容。
此时的他却与传闻中的不尽相同。
市井皆传似修罗鬼煞的穆珺仪嗜血残忍，且在战场上屡战屡胜，无人敌之，一时间令城内男女老少都闻风丧胆。
可在池妩眼中，穆珺仪此时的笑容明朗，看起来只像一个顽劣的少年。
她仰头看着他，嘴角轻勾：“那穆首领就跟我打个赌，看我池妩会不会爱上你。”
穆珺仪兴致勃勃问她：“什么赌？”
池妩侧过身去，抬起胳膊，伸出三根手指。
“三个月。”她徐徐道，声音是无丝毫感情的冰冷，“若是三个月我没能爱上你，你就将我送回去，永远不要再来打搅我。”
穆珺仪指尖微顿，眯眼看她道：“你还是想回到傅霆司身边？”
池妩攥紧了手：“他欠我一个诺言，我池妩无论如何也要找他讨回来。”
穆珺仪对她的要求不置可否，只是问：“那若是你输了呢？”
池妩侧首，淡淡道：“我不可能输。”
烛台的红烛忽然闪烁了一下，从淋漓的烛头处滚落出一颗油豆出来，顺着长长的蜡身缓缓流下。
穆珺仪转眸看向她，只见昏黄灯下，女子红衣如火，莹白的肌肤仿若被上了釉一般温润如玉。
只是她一动不动，更似一尊疏离冰冷的玉佛。
“云小姐可别忘了，我们是在打赌。”穆珺仪盯着她，声音忽生几分强硬，“没有赌注的局，谁愿意玩？”
池妩的侧脸半隐在光中，影影绰绰，让人看不清神色：“输了，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穆珺仪默了一会，接而淡淡笑道：“那就一言为定。”
他转身拿起了桌上的匕首，走到了池妩面前，递给了她。
“我不逼你，切勿拿它伤害自己。”
池妩怔怔接过。
她攥紧了匕首，将手垂在身侧：“你为何对我这么好？”
穆珺仪垂眼轻笑，眼尾处尽是张扬。
“你让我想起一人。”
“她与你一样，都是深陷泥潭，却从来不肯轻易认命的人。”
穆珺仪说完，转过身子，抬脚往屋外走去。
池妩返头，见他红衣飘带翻飞，浑身沐进飞雪之中，一晃不见。



    第十三章

翌日。
池妩从床上醒来，看见远处山头上白茫茫一片，映射着明媚的晨光。
这雪昨晚竟是下了一夜。
而这一夜穆珺仪再没有回来过。
池妩扫了一眼床边，桌上那些寓意早生贵子的桂圆和红枣已经被收走，换成了一套青翠透亮的瓷盏玉匜。
竹叶扫帚扫过石地的沙沙声响起，阳光透过帐帘，打在了鲜红的绸喜被上。
池妩起身披上一件衣服，下床慢慢走到了帐门边。
军营里只有几个守营的护卫在栅栏外站着，异常空旷安静。
一个丫鬟的打扮的人正在扫雪，见她出来，抬起头来道：“小姐醒了？”
池妩瞧了一眼她。
她是穆珺仪八抬大轿娶进门，可无论是下人还是他本人，都并没有把她当做穆珺仪的女人，还只唤小姐。
“你们穆首领去哪里了？”
丫鬟恭敬回道：“穆首领今天一大早出了军营，带兵去城墙下与傅霆司谈判了。”
池妩微微蹙眉，抓住了门帘问道：“怎的又去谈判，他们还要开战吗？”
她想起了昨晚那场闹剧，心脏不由地又是一紧。
傅霆司在临走前嘱咐过她，要她乖乖顺从穆珺仪。
只是她下了死决心，宁愿与意图辱她清白的人同归于尽也绝不丢弃贞洁。
可没想到，穆珺仪却没有强迫她。
但不强迫她，并不代表他就接受了傅霆司这个“礼物”，说到底，他还是没从她身上讨到一点好处。
丫鬟没瞧见池妩眼中的担忧，依实回答：“穆首领走之前说过，今日是去同意退兵的。”
池妩一怔，心中石头落地：“原来如此……”
她眉头仍未舒缓，转而又瞥向丫鬟抓着扫帚，被冻得通红的手。
淡粉色的袖口上，用简单的针线端端正正地绣了一个辽字。
“你们是辽南人？”池妩问，“穆珺仪到底是什么身份？”
丫鬟低头回答：“穆首领早在十岁时，便被先皇封了辽南王，前往封地居住。”
池妩：“你们辽南一向是富庶之地，百姓安生乐业，为何突然要起兵造反？”
丫鬟摇了摇头：“奴婢久居内宅，对此也不甚清楚。”
“只是听闻，王爷是自从巫蛊之术之后性情大变，才开始欲图夺位的。”
巫蛊之术，便是那场牵连云家全家上下的灾祸。
难不成，也有一位与穆珺仪有关系的皇室之人遇难，而导致他想要复仇吗？
池妩没再继续深想，只对丫鬟伸出招了招手道：“过来暖暖身子，不要冻坏了。”
三百公里外，魏国城墙下。
穆珺仪骑着一匹赤红骏马，在万众瞩目下走进了城门。
一群魏国将士站在城门内侧，举着旌旗，注视着穆珺仪下马脱去头盔，悠悠迈入了重重士兵把守的客栈内。
穆珺仪脸上神色不变，推开门，见空荡荡的大堂里正坐着一位身着珠冠锦袍的人。
他笑道：“萧兄，好久不见。”
傅霆司手中拿着酒盏，睨视着他一步步走来，余光寒冷如冰：“她怎么样？”
穆珺仪扬起眉毛：“你是说云小姐？她很好，这世上恐怕再难找出第二个让我如此倾慕的人了。”
他话里的喜悦之意令傅霆司的脸色又沉了几分。
听这意思，池妩似乎并没有反抗。
他眸光犀利，声音像淬了毒：“她已经同意跟了你？”
“自然。”穆珺仪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道，“而且我已经许诺，要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第十四章

“从此以后，她会是我唯一的结发妻子。”
傅霆司眼中闪过一丝惊愕，神色难辨：“你要让她做正妻？”
历来正妻举足轻重，同住后宅，却与妾之间有着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
穆珺仪是先皇钦赐的辽南王，享有一块富饶的封地，地位并不比傅霆司低多少。
可就是这样的尊贵的人，为了池妩不仅同意暂时放弃皇权，还不顾身份悬殊，许她正妻之位。
要说美色误人，用在穆珺仪身上再是恰当不过。
没想到传言竟是虚虚实实，有几分可信的。
这样的结果已经大大超出了傅霆司的预期。
他本该庆幸不已，趁机谋算下一步的。
可不知为什么，看着穆珺仪那春风满面，一派悠然的样子，傅霆司心中只兀自升起一腔无名之火，正熊熊燃烧。
而脑子里是空白一片。
傅霆司原本以为池妩是绝对不会喜欢上除他之外的任何人的。
他与她青梅竹马，他了解她的一切，也控制着她的一切。
不论是人还是心，傅霆司始终是将之牢牢抓在手中的。
整整十几年，一直如此。
从前傅霆司觉得自己纵使放手，她也还是会回到自己身边，没有例外。
直到今日。
眼前霞姿月韵的俊朗青年，笑意满满，眉眼自带一股风流深情。
他许诺正妻一事时，眸光灼灼，连傅霆司都不住被吸引住视线，瞥眼望了去。
浪漫无需多言，犹自而生，问世间又有哪个女子能抵挡得了这样的男人的告白呢？
傅霆司手关节被捏得发白，咬牙道：“穆王爷厚爱，已是池妩的荣幸，至于正妻之位……”
他根本就没打算过要让池妩真的跟了穆珺仪。
嫁娶也不过是给这屈辱的交易安一个虚有的名头罢了。
然而穆珺仪抬手，已经先止住了他的话：“摄政王无需多言，池妩既然跟了我，我定会好好待她的。”
“之前与摄政王谈下条件穆某也不会食言，明日起，我便会带军队回辽南，退至两界之外。”
“只是我辽南与魏国以后各自为政，不再受你们管辖。”
他有条不絮地说道，语气轻缓淡然，带着与生俱来高傲感。
傅霆司敛下渗人的怒意，许久才从喉咙里吐出一个字：“好。”
……
夜深。
辽南营帐内。
灯光摇曳，火盆里的银碳发出噼啪声，一点火星渐起，在空中转瞬即逝。
池妩坐在榻前，手中正拿着一枚白棋，看着面前几乎溢满的棋盘发呆。
门外突然传来一声：“王爷。”
池妩回过神来，抬头看见穆珺仪一身白狐轻萧，裹挟着寒意走了进来。
他在火盆上端摊开手，呼出一口白气，对她笑道：“我听闻你今日很安静？”
池妩从他白如玉的手上收回视线，淡淡道：“既居他人屋檐下，自然不敢造次。”
说完，两人又沉默了一会。
池妩抿着唇，半晌放下棋子，状似无意问：“你今天与傅霆司见面了？”
穆珺仪抬眼看向她，眸中氤氲着一股黑沉：“你很关心他？”
池妩拧眉道：“我只关心我的琪儿。”
“他很好，我会保他平安无事。”穆珺仪眼中墨色化开，坐至榻上道，“可还记得我们昨日的承诺？”
池妩撇头不解地看向他。
“以真心换真心。”穆珺仪笑着提醒，眉眼温柔。
池妩心忽然一跳，不禁问：“什么意思？”
穆珺仪伸手拿起黑子，随意在棋盘上落下。
“取你真心的第一步，是救回黎逸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