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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皇太后你看着和气，可也是实打实陪着太上皇从血雨腥风中杀出来的，如今手里还有江阴氏的兵权，她原有一女早前生产时没了，便过继了令妃留下的儿子，又扶持这儿子稳稳当当坐上了这皇位，你说厉害不厉害。

再看她身边那年轻人，穿着白底绣银丝仙鹤的襕袍，坐在金丝楠木大圆桌边，身后站着个漂亮极了的仕女，端是清贵满身，皇太后给她夹着饺子，说：“多吃点，小厨房特意给你包的，尝尝这汤，你最爱喝。”

年轻的官家小姐们眼观鼻鼻观心，咂舌，个个心里头琢磨，这姑娘是谁？有那见过的夫人悄悄跟自己家姑娘嘱咐：“这是那位江北王，留心点别顶撞了。”

这人吃饺子不似官家小姐们那般讲究，一个饺子咬个四五口，她只咬两口，一口半个，饺子也不大，很是秀气，桌上青瓷边白底小碟里放着捣成泥的蒜混着酱油，她跟太上皇吃饺子一个样，一个饺子沾两次蒜泥，吃饭时不说话，待吃完了说：“饺子挺好吃。”旁边有人递上温手帕，她擦了擦手。

皇太后听够喜不自胜，说了句赏小厨房，又热情地招呼众人都吃点，众人哪敢不吃，前几日诸考生出榜，今日皇上摆宴，他们是来捉婿的，外加皇上后宫人少，来这宫里多走走，说不定运气就来了。

皇太后笑眯眯，心下门清却也不显，她见外孙女吃的不多就撂筷子，又往她碗里夹了几个，劝：“再吃点，吃这点你待会就饿了。”

那年轻人一脸无奈，只得乖乖又吃了几个，她吃得不慢不快，不难看，一股子干脆利落劲，这要是搁旁家怕是有人说不懂规矩，可她是皇太后心尖尖上的人，哪有人敢说什么，可总有那么守规矩的几个小姐心里摇头说不妥。

这高门大院的就是矫情，什么衣服配什么钗，什么屏风配什么花，喝茶要山泉水，吃饭要几个菜几个汤，出门要几个丫鬟几个婆子，就这饺子最好也要咬个四五口。

可顾长安在太上皇身边待太久了，一举一动都像极了那位戎马一生晚年谁也不见的老皇帝，这周身的气势也像极了，皇太后看着她眼神越发慈爱。

大家屏着气看这位祖宗吃完，你说来都来了怎么能不找点事呢，新晋将军夫人就咚的一下跪下来了，她侄子前段被清河郡主的侍卫一鞭子抽下了马，现在搁狱里躺着呢。

这满城清贵，一砖能砸死五个权贵，况且她那刚入京的侄子，娘家就这一个独苗，今天想着李将军刚打了胜仗有那么些功劳，能不能把侄子求出来，就背着将军跪在皇太后面前求了一求，皇太后笑眯眯打着太极，说这事我也管不了啊，这是犯了什么事啊，你让李将军问问皇帝怎么办，李夫人心里叫苦。
皇太后有点不高兴，总有人找她办事，可她又不是神仙事事都能给办。再说这顾长安看天色不早了，她侧头说：“祖母，我回了，改天再过来。”

这皇太后就真不太高兴了，有点像小孩撇撇嘴道：“怎么刚来就要走，早知道不让你另立出府。”

只见那年轻人笑了笑说：“明一早我就来看您行了吧。”这皇太后才露出了笑脸，旁边的仆人打笑说皇太后天天眼巴巴得等着您来。

她起身往外走，皇太后身边的刘侍从去送，话说这李夫人还跪着，见顾长安要走皇太后要散场不由得心底着急，这一急就拽住了她袍子角，众位夫人连气都不敢喘了。

这顾长安什么人啊，先皇亲封的江北王，小时候后抱在腿上逗着笑，先皇脾气暴，谁敢忤逆他？偏偏顾长安敢跟先皇吵架，俩人指着鼻子互相骂，是先皇打仗要带在身边，晚年谁也不见也要带在身边的心尖，现如今皇帝见了她也是客客气气。

所以你李夫人是想干什么？顾长安低头，长睫毛下的眼睛是看不懂的漆黑，她没吱声。

李夫人心里泛苦，他那个侄子真是极好的，将来是要致仕的，老师们都说是辅国之才，她才想拼一拼，总不能因为一个清河郡主折了命。

这李夫人是李将军的糟糠妻，原以为动荡时期饿死了，没想到前几年又找回来了，李将军重情意，一没纳妾二没嫌弃，这李夫人为了养过几个孩子什么都下九流的活都干过，旁家夫人不愿意跟她多牵连，今日见她跪着也只是看笑话的居多。

皇太后见了忙叫人扶起李夫人，别再拽着外孙女的袍子，那袍子她刚给她穿上，再拽就皱了。

刘侍从是个人精，忙道：“夫人莫要太担心，这不皇后皇太后都在这，总归能为夫人主持公道。”

李夫人那双眼睛看了让人心疼，她还是不懂这皇城中的规矩，皇城里求人办事不是这么办的，你不能这么逼，就是送礼也要送得人家心里舒贴。

顾长安欲走，抬眼见李夫人几个女儿坐在那抬不起头来，旁边小姐离得她们远远的，那满脸的鄙弃藏都藏不住。

李将军跟着先皇一生戎马，先皇夸他英勇不凡，她坐过去，点了点其中一个姑娘，问：“事情跟我说说。”她这是给了李家极大的面子了，众位夫人暗暗吃惊，那姑娘虽是胆怯却把事情完完整整的说了一遍，是这清河郡主见人家面相好，想带回去做面首，人家不从，就被她送进了狱里。



第2章

她身量不低，高平常女子一个头，只见她问那刘侍从：“清河郡主呢？”

刘侍从满脸堆笑：“后花园跟那姑娘们赏花呢。”

“叫进来。”她说这话时不紧不慢，有种慑人的气势。

刘侍从瞅了眼皇太后见其点了头忙不急喏了声退了出去。

清河郡主进来时笑脸盈盈，整个人珠光宝气，人比花娇，进来就喊皇祖母，看着哭泣的李夫人，懂了，她麻溜给李夫人赔了不是，说着自己干了件混账事，不是说顾长安给她叫进来的吗，人呢，她这一回头，吓了一跳，顾长安就坐在那椅子上不冷不淡的瞅着她。

她蹭过去，粘在她旁边，小嘴叭叭的说：“姐姐，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顾长安没搭理她，她就哭了，那杏眼里的泪珠叭叭的掉，哭得有点喘不上气来，旁边丫鬟看得心急，这江北王平日可宠着自家郡主，今是怎么了。

顾长安敲了敲桌子问：“你知道什么是面首？你就想要？”

她鼻尖都哭红了，哽咽道：“我见他好看，喜欢他嘛。”

“你让狱中人折磨人了？”

“我哪敢啊，就想吓一吓他。”

这事就明了了，八成是有人在中作梗，借着郡主势想做掉这李夫人娘家的独苗，李夫人也懂了，她不笨。

顾长安懒得再在这儿女家的鸡毛蒜皮事中耽搁时间，起身就走了，后面的事皇太后会管。

清河郡主跺了跺脚，拜别了皇祖母忙追了上去，皇太后一脸无奈的摇头看着这两个冤家没影。

这后边的事前边也听说了，顾长安出去不久便遇到皇上带着一溜大臣在花园里赏花，李将军和几个儿子感激地看着她，皇上身边跟着不少年轻的新科进士，见这姑娘在后宫中随意走动也不避讳，心里吃惊想这是谁。

顾长安远远对皇上恭了下手就离开了后花园，她外边披了个鹤氅，似欲腾空而起，花园门口有个等她的瘦高汉子，精干打扮，全身腱子肉，看那走路姿势下盘极稳，是个练家子。

那人接过刘侍从手中的食盒，跟在她身后，消失在红墙中。

刘侍从有人认识，皇太后身边最得力的大太监，那天殿试看到他站在皇太后身边，能让他亲自送出来的是谁呢，新科进士想不通，只听皇帝跟旁边人说：“江北王近日瞅着瘦了些，送点补品去府中。”

这一声江北王如平地起惊雷，众人满脸惊讶，这就是那位手握江北十二州兵权的江北王？

这顾长安一年也不见出来一次，这天天气好皇后开露天宴，皇太后又把她推过去了，没办法，到了嫁人的年纪了嘛。

只见她挑一棵老桃树下坐着，这里景色好，一抬头就是满池的荷花。她坐得偏僻，那天在皇太后那见过她的几位小姐们也没看到她，没想到这满园子里竟没有认识她的。

只见一个穿金戴银的小姑娘欢欢喜喜走进来，嘴里喊着姐姐们，亲亲热热拥上来，琉尚书之女琉灵宝，你看这名起得就是得尽父母宠爱，放在手心里养着，她年纪尚小，今年才得母亲嘱咐打入这些京城小姐们的圈子，今日来也是想着大出一番风头，好站住脚。

诸位小姐们也笑盈盈的回着，琉灵宝跟着几位熟悉的小姐一起说笑着就坐到了顾长安旁边。

顾长安昨日看了半夜的书，今日没睡醒就来了只觉得旁边聒噪，身边的随从也懂，麻溜再去寻那清净地方了。

寻了地方这人带着桌子就搬过去了，琉灵宝这人心细，她想着若不是自己入圈晚，没什么大名声至于坐这偏僻地方吗，如今旁边人还嫌她聒噪走了，心里也是气，大家都坐这偏僻地，谁又比谁好，这下她心里越想越气。

那边又吵吵闹闹，皇后拥着皇太后来了，太后瞅了一圈在那角看见了外孙女在睡觉便有些无奈，各位大臣和夫人恭恭敬敬请了安，唯独这琉尚书携着夫人请安时她冷哼了一声。

皇后也懵了，今天没说皇太后要来啊，要不她哪能请这琉夫人。琉尚书，山阴郡主的驸马，山阴郡主没了的第三年，琉老夫人跪在宣武门口，一把鼻涕一把泪说琉家不能绝后啊，您让我儿再娶吧。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关键是这山阴公主有个女儿，你说绝后这话什么意思，琉老夫人又搬出琉老将军一生战功赫赫，琉家在战争中牺牲的数位将军，终究是让琉尚书再娶了，如今儿女双全，好不美满。

琉老夫人算盘打得精，这一位公主再得宠又能怎么样，能入仕能为官吗，现在没了母亲日后没了太上皇，她连宠都没有，结果没想到太上皇殡天时给她封了王连带着江北军队全给了她，这下直到琉老夫人死前都还是傻眼，她想不懂。

再说皇太后，琉尚书美满了皇太后不美满，皇太后就那一位女儿，故这有皇太后的宴席一般都没有琉家人，谁找那不痛快，谁也不说话，气氛有点冷。

只见这时，顾长安坐那角，咚地一声，琉灵宝让一把长剑穿透肩膀上的袍子钉在树上，琉夫人吓得魂都要丢了，她跑过去，待瞅清树下坐着吃枣的人，一句话也不敢说，姑娘她也不敢碰，琉灵宝哭得满脸是泪喊着娘。

这众人都围了过去，皇太后指着旁边一个官家小姐问：“你说，怎么回事？”

这小姐哆哆嗦嗦把那琉灵宝如何讽刺顾长安没教养如实说了一遍，其中那句有父母生没父母养尤为刺耳，皇太后双目欲裂，蹲在顾长安身边搂着道：“乖宝？”顾长安也不说话，手里捧着一个黑瓷碗，看着树上的人一口一口嚼着脆枣子。

大臣夫人没有一个敢说话的，尤其是那琉夫人本来有点气现在全剩下怕。

皇上来了，琉夫人一个激灵跪着磕头求皇上放了她女儿，她女儿不懂事年纪小，都是无心之言。

皇上听说了，他不敢，这皇太后和顾长安哪个都够他喝一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