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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京的雪是最多的，每年都是纷纷扬扬地下了一地，在地上铺上了厚厚的一层。
御花园中种满了红梅树，枝头红梅朵朵绽放，映着白雪，倒别有一番意趣。
前来参加除夕宴的贵女们三三两两地在外头玩雪，而周穆清和谢明韫都是极畏寒的人，便躲在暖阁里和徐妍等人说话。
谢明韫之前没见过徐妍和刘溪琴，这次是第一次见面，因着这中间有周穆清和林欣萍、林欣茹两姐妹的周旋，所以她们很快就熟识了。
“来来来，我们来玩叶子牌吧。”徐妍一向活泼，跟谢明韫熟识了之后，就拿起旁边的叶子牌，招呼她一起玩儿。
周穆清不爱玩这个，林欣萍也懒得动弹，所以最后就是徐妍她们四人在玩儿，周穆清和林欣萍坐在旁边看着。
就在这时，从暖阁外走进来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女子，身材高挑，身着大红双蝶藕丝裙，披着雪白色的折枝兔毛斗篷，戴着一副造价不菲的红宝石头面，神情倨傲，一身矜贵。
周穆清凝神瞧着那个女子，总觉得十分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一般。
正当她在脑海中细细地搜寻着有关这女子的印象的时候，坐在她身边的谢明韫压低了声音道：“那是端王的嫡幼 女，平乐郡主，名唤谢潼。”
被她这么一说，周穆清才算是想了起来，那日在大街上买年货，碰见端王的人马进京时，她瞥见的马车内那一对母女的侧颜，其中就有一张脸跟眼前这女子很是相像。
“这谢潼骄矜跋扈得很，这几天在宫里闹出了不小的动静。”谢明韫压低了声音，提醒她们道：“前儿个她跟七公主抢无锡来的瓷娃娃，昨儿个她跟八公主抢番外来的珍珠头面，一言不合就把八公主摁在地上打。”
“当时若不是皇后及时赶到，八公主怕是得被她打死！”
几人一听，皆是一阵唏嘘，就连周穆清也忍不住诧异，这谢潼为何敢如此跋扈嚣张？！
这七公主乃是纯妃所出，纯妃出身江夏黄氏，乃黄氏家主的嫡长女，进宫多年，一向以娴雅安静著称。
皇帝最喜爱的就是她那种不骄不躁的性子，是以平素对她多有宠爱，而纯妃所出的七公主也是皇帝最喜爱的公主之一。
至于八公主，那就更不必说了，那可是继后冯氏的女儿，一向被继后捧在心尖上。莫说是被打，就是掉了根头发，继后都得伤心难过上好半天。
这谢潼一进京，就欺负了七公主和八公主，等于一下子就得罪了江夏黄氏和奉恩侯府，她到底是怎么敢的？！
“那后来呢？”徐妍实在是压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便小声地问道：“后来谢潼有没有被纯妃娘娘和皇后娘娘罚呀？”
“没有。”谢明韫摇了摇头，道：“父皇亲自下旨，说谢潼尚且年幼，且都是小孩子间的玩闹，不是什么大事，不要小题大做，所以事情就这么遮掩了过去。”
“这些日子母妃都不许我出门，就是怕撞上了谢潼，到时候若是被她欺负了，只怕是有理无处说。”
徐妍闻言，点了点头，一脸赞同地说道：“贵妃娘娘此举甚对，连皇后娘娘的八公主都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更何况是旁人？！”
周穆清听了谢明韫的话，心中很是奇怪。七公主与八公主皆是皇帝最喜爱的公主，一个是宠妃所出，一个是皇后所出，皆身份贵重。

可就是这样两个身份贵重的人物在皇宫里被一个王爷的女儿给欺负了，而皇帝居然还不闻 不问，连声斥责都没有，这实在是不合常理！

若说皇帝对端王忌惮的话，那更会加以斥责，这样也可以敲打敲打端王，断然不会就这样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所以皇帝究竟想做什么呢？
周穆清微蹙着眉，想了一会儿，突然，一个念头在她脑海中生了出来。
莫非皇帝是想对端王动手了？！
所以他才如此纵着端王，让端王以为他对他心生畏惧，从而来降低端王的警惕心，好将他一网打尽？！
就在周穆清陷在自己的思绪中时，一个语气十分高高在上的女声将她拉回到现实中。
周穆清循着声音看过去，就看见谢潼正举着一块通体莹白的玉佩，一脸得意地炫耀着，“这是我父王从西域给我带回来的羊脂玉，温润剔透，最是养人。”
“我父王说了，这天底下，只要是我想要的，他都会给我找回来！”
“真好！”京兆尹右扶风牛寿通的嫡长女牛莹一脸羡慕地看着谢潼，谄媚道：“我常听我爹爹说端王乃盖世英雄，没想到他对儿女也这么好，郡主当真是有福气！”
谢潼闻言，笑得更是得意，“那当然了，我父王说了，我是他最疼爱的女儿，就连我哥哥都比不了！”
“就拿我今儿这身衣裳来说吧，这可是我父王请了十几位江南绣娘来专门为我缝制的，不论是花样还是布料，都是普天下独一份儿！”
牛莹听了这话，立刻顺着杆子往上爬，做出一副欣羡的模样，“难怪呢，郡主今儿一进来，我就发现您身上的衣服跟我们不一样。且不说别的，单说这花纹，便是全华京都找不出第二份来的！”
“那是自然，不然怎么能叫独一份儿呢？”谢潼作势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一脸倨傲地说道：“不是我说你们，就算你们穿不起江南绣娘做的衣裳，那也不用穿这么寒碜的衣服啊！”
“我瞧着你们这花样、这布料，都是好几年前时兴的款式了吧？怎么还拿出来穿呢？你们不是自诩华京贵女吗？怎么连件像样的衣服都穿不起？”
谢潼这话便是把全华京的贵女都羞辱了一遍，在场的贵女们听着她这话，脸色都很是不好。
沉得住气的，就只是冷着一张脸；沉不住气的，便一脸的忿忿，恨不能冲上去掐死谢潼。
“不就是一件江南来的衣裳吗？瞧把她给得意的！有什么了不起的？！”徐妍小声嘀咕道：“不就是个郡主吗？张狂得跟什么似的。等她哪天成了公主，她再来张狂也不迟！”
周穆清闻言，赶紧低声呵斥了徐妍一声，“妍妹妹，慎言！若是被她听到了，你得吃不了兜着走！”
徐妍被周穆清这么一呵斥，也知道自己失言，吐 了吐舌头，就不敢再说话了。
而谢潼那边，依旧是有六七个贵女围着她转，好听的话像不要钱一样，一股脑地往谢潼身上倒。
周穆清不动声色地瞥了瞥那些人，发现那些都是同端王走得近的官员的女儿。看样子，是那些官员为了讨好端王，所以才让自己的女儿去接近、讨好谢潼的。
周穆清想到这里，突然明白为什么当初争皇位的时候，端王会输给皇帝了。
照现在这种情况来看，端王只是个有点小聪明、但是不上台面的、自作聪明的人罢了。
若是他够聪明的话，就不会放任自己的女儿欺负宫里的公主，而且一欺负就是两个，还是两个最受皇帝宠爱的公主！
若是他足够聪明的话，就会约束他手下的人，让他们低调行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那些人的女儿都围着谢潼转，生怕别人不知道她们家跟端王有牵扯似的！
从这两件小事可以看出，端王此人，委实不是能成事的人！

第306章 跑来闹事的谢宜成
“让我进去！你们凭什么拦着本公主？！”
就在暖阁的气氛因为谢潼的话而变得很是僵硬的时候，一阵喧闹声从外头传了进来。
周穆清等人转过身一看，只能看见几个宫婢连连后退的模样。
“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徐妍见状便很是好奇，她站起身来，伸长了脖子往外看，“这可是皇宫，谁敢在这儿大吵大闹的？！”
周穆清等人也很是好奇，就在她们纳闷的时候，一个嫩黄色上袄、樱草色百褶裙的女子闯了进来，她来到大厅的中间，高声问道：“谁是定国公府的人？！”
她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周穆清的身上。
而周穆清也很是讶异，这谢宜成怎么会找上自己？
她心中腹诽，面上却不显，而是从从容容地站了起来，道：“回二公主的话，正是臣女。”
谢宜成见她站了起来，面色一冷，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她面前，大手一挥，道：“来人，给我掌嘴！”
此话一出，四周的人皆变了脸色，谢明韫更是将周穆清护在身后，质问道：“二公主这是做什么？怎能随意打人？！”
“我做什么，还用跟你说吗？”谢宜成恶狠狠地瞪了谢明韫一眼，转身冲着那几个宫婢吼道：“还不快动手？！”
那几个宫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约而同地跪了下来，道：“二公主息怒！求二公主息怒！”
谢宜成见她们不按自己的吩咐做事，气得脸都扭曲了，她破口大骂道：“你们这群贱婢！竟敢不听本公主的话？！”
底下一个小宫婢抬起头来看着谢宜成，满脸的惶恐和慌张，她道：“二公主，皇上罚您禁足，您现在跑了出来，本就是不合规矩的！您还是快跟我们回去吧！”
“啪！”
那小宫婢话音刚落，谢宜成便狠狠地扇了她一巴掌，扇完之后还嫌不过瘾，又用脚狠狠地踹了两下，直到把那个小宫婢踹到不能动弹了才收脚。
接着，她转身看着周穆清，眼神里满是怨怼。
周穆清瞧着她这副样子，就知道不对。她心中暗暗提防着，就怕谢宜成突然发难。
果然，就在她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的时候，谢宜成的巴掌就向她挥过来了。
周穆清早有准备，一下子就截住了她的手，她微眯着眼，问道：“二公主这是何意？无缘无故就扇人巴掌，这不是身为一个公主该有的行为吧？”
谢宜成被周穆清这么一说，脸上立刻就挂不住了，她一张脸涨得通红，咬牙切齿地说道：“本公主身份尊贵，还不用你一个小小的贵女来教训！本公主想打你就打你，还用找理由吗？！”
周穆清也被她这话给气着了，虽然她是白身，但也绝对没有平白无故被人欺负的道理。
若是她今天真被谢宜成扇了巴掌，那落了面子的，不仅仅是定国公府，还有林家和淑贵妃！
“公主殿下不若还是解释一二的为好，不然咱们就直接去找皇后娘娘评理，看看今天这件事，到底是谁对谁错！”
周穆清说着，直接松了手，那谢宜成没料到周穆清会突然松手，一个没站稳，险些摔了下去。
这样一来，她就更不高兴了，指着周穆清的鼻子骂道：“你个贱婢！你们全家都是贱婢！”
“你那好姐姐周雅纭，就是个克夫的贱婢！自从她跟我弟弟订了亲，我弟弟就连连出事！先是跟周玥薇不清不楚地搞在了一起，现在又被父皇贬为庶人、终身幽禁在三皇子府里，这不是周雅纭的错吗？！”
“既然她现在被关在三皇子府里出不来，那我就先来教训教训你这个妹妹。反正你是她的妹妹，替姐姐受过，也是天经地义的！”
周穆清万万没想到谢宜成竟是因为这个原因要打她，这也委实太过荒唐、太过可笑了！
“二公主怕是误会了什么？三皇子被关，不是因为他私藏铁矿、私铸军械吗？”周穆清的目光清冷又威严，落在谢宜成的身上的时候仿佛带了千斤的重量，“二公主说是因为我姐姐克夫他才变成这样的，恕我不能苟同！”
“皇上已经下了旨，说三皇子被关是因为他犯了大错，可没说是我姐姐克了他。二公主这话说得，莫不是在指责圣上不够圣明、不能明辨是非？！”
谢宜成一听这话，就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她可没有这个意思，这话若是传到了父皇的耳朵里，她怕是又要被罚了。
就在她想开口解释一番的时候，就听得周穆清又道：“还有，我姐姐与三皇子的婚事是圣上钦定，圣上不仅下了旨，还亲手写了庚帖送到我定国公府。”
“二公主说我姐姐克夫，莫不是在质疑圣上不够慈爱，竟给自己的孩子指了这样一个不吉的女人？！”
“不、我不是！我没有！我从来都没有这个意思！”谢宜成听完周穆清最后一句话，整个人就彻底慌了，她今天只是想来给周穆清一个教训而已，怎么就牵扯上了她父皇？！
她可从来都没有这种大逆不道、不敬君父的想法！
“这些话都是你的一派胡言！”谢宜成强撑着身子，梗着脖子叫唤道：“我从来就没有不敬父皇的想法，这些都只是你的一面之词！”
“周穆清，本公主告诉你，你别以为凭着你的一番花言巧语，就能洗脱你姐姐的罪恶！等本公主东山再起，定会将你们姐妹俩碎尸万段！”
“公主身份尊贵，而ꎭ꒒ꁴ꒒臣女只是一介白身，自然是公主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了，臣女难道还能反抗吗？”周穆清神情冷淡，没有半点畏惧，“臣女今日所言，不过是想讨个公道罢了。若是公主执意要处罚臣女，那臣女也只能受罚！”
周穆清话音刚落，便有一个姑姑模样的人带着一群宫婢走进了暖阁，她一进来，便道：“传皇后娘娘口谕，二公主跋扈无礼、目无君上，理应当罚。罚二公主于宝华殿中抄经书、念经文，为期一月，为国祈福。”
说着，她也不管谢宜成愿不愿意，大手一挥，就让底下的小宫婢们将谢宜成绑了出去。
接着，她就对周穆清道：“周姑娘，皇后娘娘知道您受了委屈，所以让奴婢来给姑娘赔个不是，请姑娘勿怪。”
周穆清自然不敢应承这话，她微低着头，一脸的谦逊，道：“姑姑客气了，本就是臣女出言不逊，这才惹怒了二公主。皇后娘娘不与臣女计较，便是臣女莫大的福气了！”
那姑姑点了点头，又说了几句话，便带着宫婢们退下了。

第307章 除夕夜宴上的暗流涌动
那厢谢宜成被继后的人带走之后，暖阁里就安静了许多，只是一直有贵女偷偷地觑着周穆清，还对着她指指点点的。
谢明韫一看她们这样就来气，她转过身正对着那两个一直在议论周穆清的贵女，喝道：“你们在说些什么？！”
那两个贵女被谢明韫这么一喝，也知道害怕了，两人齐刷刷地低下头来，脸涨得通红，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身为一个贵女，却如同市井妇人般对着他人指指点点的，哪还有半点教养？”谢明韫气极，冷着一张脸道：“若再有下次，你们就不要再踏进紫禁城了！”
谢明韫冷着一张脸，颇有几分威严，那两个贵女被这话说得抬不起头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着，“呜呜呜”地哭了出来。
周穆清一听这哭声就觉得心烦，这两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明自己才是那个被她们指指点点的人，自己都没哭，她们哭什么？！
就在谢明韫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身旁的周穆清却道：“明儿，算了，到此为止吧。你看她们哭成那样，别回头到外面说你嚣张跋扈。万一被言官弹劾了，你怕是要受罚。”
谢明韫那些话说的虽然有些重，却也是事实。平常人家的贵女做错了事，被公主当众呵斥，即使心里难堪，面上也会做出受教的态度，断不会哭成这样。
这两个人是怎么了？进宫前没学过规矩礼仪吗？怎么能哭成这样？
就在周穆清听得头疼的时候，一个骄纵的女声传进了周穆清的耳朵里，“定国公的女儿很了不起吗？竟敢当众给其他贵女难堪！”
周穆清抬眼望去，就看见谢潼站在那两个贵女的身边，一副要给她们撑腰的架势。
周穆清微蹙着眉，将目光扫向那两个哭哭啼啼的贵女，发现她们就是刚才围在谢潼身边奉承她的人。
看来谢潼这是在为自己的狗腿子撑腰啊！
而那两个贵女也齐刷刷地躲到了谢潼的身后，其中一个穿着海棠红织金流云百褶裙的贵女抹了抹眼泪，委委屈屈地说道：“平乐郡主，你可要为我们做主啊！我们只不过是说了两句有关于周雅纭的事，五公主便如此羞辱我们，这哪是一个公主该做的事？”
“而且刚才周穆清不也在大庭广众之下对二公主出言不逊吗？凭什么她不用受到惩罚，而且我们只是随便说了几句，就要被五公主如此羞辱？”
谢明韫被那人颠倒黑白、偷换概念的行为恶心得够呛，偏生她又不会同人吵架，只能干瞪着眼睛生闷气。
谢潼见谢明韫这样，更是嚣张，她微抬着下巴，一脸倨傲地看着周穆清，道：“本郡主跟你说话呢，你是聋了还是哑了？定国公的女儿很了不起吗？！”
“定国公的女儿说白了，也是臣，自然是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更比不上郡主尊贵。”周穆清根本就不怕她，她笑语盈盈地说道：“只是身为臣子，自然要有维护君主的自觉。二公主刚才那番话，字字句句都是在指责圣上的不是，我身为臣子，自然是要好生规劝着。”
“话又说回来了，刚才那两位贵女也犯了同二公主一样的错误。她们来皇宫中赴宴，却不遵守宫中的礼仪。五公主不过是说了她们几句，她们就哭哭啼啼的，难道这是身为一个贵女该有的行为吗？”
谢潼被她这番话噎到不行，她从小到大就没人敢这么跟她说话！
“周穆清！”谢潼怒视着周穆清，吼道：“你一个小小的臣子的女儿，竟敢这么跟我说话？！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从这里扔下去？！”
“郡主乃天潢贵胄，自然是想做什么都可以的了。”周穆清淡声道：“我还是那句话，不管郡主想怎么做，臣女都反抗不得，自然是要听命行事了！”
谢潼瞧着周穆清软硬不吃的样子就来气，她眼睛一瞪，抄起手边的茶盏就往周穆清的方向扔去。
周穆清一看情况不好，刚想往后退的时候，那茶盏就被凌空而来的鞭子给截住了。
她顺着鞭子的方向一瞧，发现沈琼正站在门口，冲着她点了点头。
周穆清见状，也冲她扬起了一抹笑。
她和沈琼说来也是有缘分，两年前她因继后的陷害，被迫自请到大相国寺上祈福，当时沈琼为了祭拜亡母，也去了大相国寺。
沈琼在寺中住了六七天，两人就相处了六七天。这期间她们都发现对方的谈吐、见识、眼界和性格很合自己的胃口，所以两人也算是成了朋友。
这两年来，她们虽然见面不多，但是每次见上了，总有说不完的话，每每此时，周穆清总会感慨上一句“所谓‘白首如新，倾盖如故’也不过如此”。
“沈琼，你做什么？！”谢潼略微尖锐的声音把周穆清从回忆中拉了出来，她抬眼看了过去，便看见谢潼因为怒极而有些扭曲的脸。
“我做什么？我这是来阻止你发疯的啊！”沈琼走到周穆清的身边，不闪不避地看向谢潼，语气奚落道：“你自从进京以来，发了多少次疯？之前你发疯的时候我不在现场，没能阻止你；现在好不容易被我给撞上了，我自然是要好好管教管教你的！”
“你凭什么管教我？你算个什么东西？！”谢潼一听这话就更生气了，她指着沈琼的鼻子骂道：“我是郡主，我父王是王爷，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沈琼听了这话，也不生气，反而真的跟谢潼掰扯起了“她是谁”，“巧了不是？你是郡主，我也是郡主。你爹是王爷，我娘还是长公主呢！真要论起来，我娘是你爹的姐姐，我是你的表姐，你说我有没有资格管教你？！”
“你！”谢潼气结，却没有办法反驳。因为沈琼说的就是实情，她确实是她的表姐，甚至于她的父王对已逝的宁瑜长公主尊敬有加。
就在暖阁中的气氛十分僵硬的时候，一个女官模样的人从外头走了进来，道：“各位公主、郡主、贵女们，长乐宫那处的席面已经摆好了，请各位过去赴宴。”
女官这话也算是给了谢潼一个台阶下，她恶狠狠地瞪了周穆清和沈琼一眼后，抬脚就往外走去。
其余人一看这场景，也三三两两地往外走去。

第308章 除夕夜宴上的暗流涌动
正德二十一年，皇帝于文山宫设除夕夜宴，宴请百官。
酒过三巡，觥筹交错，皇帝突然对坐在下首的端王说道：“七弟，你此番进京，可要多住些时日。朕与你是同胞兄弟，这些年你替朕驻守山西，委实是辛苦。”
“趁着这次进京，你就在京中好好玩一玩。看上了什么，就只管和朕说，朕一定全力满足。”
端王闻言，立刻举起酒杯，爽朗地笑道：“有皇兄这句话，那本王就放心了。昨儿个潼儿还跟我说想在京中多住些日子，本王当时没敢答应她，就是怕皇兄觉得本王玩忽 职守。现下有了皇兄这句话，本王就敢答应潼儿了。”
皇帝闻言也笑了，他道：“朕自然知道七弟这些年来劳苦功高，又怎么会不同意你们在华京多住些日子呢？要朕说啊，你们一家就该搬回华京来住，咱们兄弟俩也好时常见面，好好叙叙同胞之情。”
端王听了这话，脸色半分没变，依旧是笑呵呵的，“皇兄当本王不想回华京吗？只是父皇临走前曾下了旨，让本王一定要在山西镇守，替皇兄分忧，所以本王不敢擅离职守，更不敢踏出山西半步。”
“七弟自然是朕之肱骨，这些年若不是七弟将山西镇守得固若金汤，朕在华京也不可能高枕无忧。”皇帝举起酒杯，道：“朕敬七弟一杯，就当是感谢这些年来七弟为山西、为大齐所做的贡献了。”
“臣弟不敢。”端王也举起酒杯，抬起头来将酒一饮而尽。
底下的臣子们赶紧歌功 颂德起来，说的无非就是“兄弟和睦，大齐之福”之类的话。
可是也有一些官员听出了皇帝和端王话里的讥讽，这其中就包括周冠瑾和辅国大将军沈千重。
二十多年前先皇去世，有传言一直在说当时先皇属意的皇位继承人是端王，可是不知为何，传位诏书上却写了皇帝的名字。
这件事在当时引起了轩然大 波，朝堂和民间皆是议论纷纷，甚至有朝臣公然在朝堂上质疑传位诏书的真实性。
后来是皇帝请了宗人府的几位老王爷和几位朝中重臣一起来查验传位诏书，证实了诏书是真的，这才勉强将传言压了下去。
在这之后，端王拿出了先皇的遗诏，说要前往他的封地山西。当时皇帝极力劝阻，后来碍于朝臣们的口舌之争，只能放端王回山西。
当时的人都知道，若是端王不去山西的话，留在京中就是死路一条。
谁知道皇帝会在什么时候、用什么借口、什么手段来要了他的命呢？
端王去了山西之后，彻夜难眠的就是皇帝了。
山西那地方，虽不比华京、江南繁华，却也算得上富庶。若是端王在那里待上个十几二十年，岂不是就能拥兵自重、东山再起？！
这是皇帝多年的心腹大患，也是朝臣心中隐秘不宣的事情。
可就在今晚，皇帝突然又提起让端王回华京的事情，这是想干什么？难不成是端王有所动作，所以皇帝想敲打他？
还是说皇帝忍了端王这么多年，现在不想忍了，想将端王一网打尽？
周冠瑾和沈千重心下百转，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风雨欲来”的感慨。
两人再一联想到前些日子皇帝召他们进宫，说起了今年除夕宴和万寿宴要加强防范的事，心中更是不安。
往年的除夕宴和万寿宴也是连在一起办的，但是皇帝从没有跟他们说过这些事，这些事都是交给京畿卫和羽林卫去干的。
那皇帝今天这么跟他们说，是因为他想要动手了吗？是因为他想将端王一家子通通扣在华京吗？
而且近日来锦衣卫指挥使顾东然动作频频，怕也是奉皇帝之命在做事，那他做的事会跟端王等人有关吗？
和他们有一样心思的人不在少数，大家都心照不宣的没有说出来，但是心中都十分警惕，为自己和家人谋算好了后路。
男宾宴席上暗流汹涌，女宾宴席上也不遑多让。
继后冯氏坐在上首，笑吟吟地同端王妃范氏说道：“王妃多年未曾进京，此次进京可要好好住上几天，等皇上的万寿宴一过，咱们就去荷香水榭上开春日宴。”
范氏闻言，勾唇笑道：“谢过皇后娘娘的好意，只是我家王爷替皇上镇守山西，轻易离开不得。这次我们能到华京逛逛，已是沾了陛下的福气，实在是不好再在华京逗留。”
冯氏没想到范氏会拒绝她，脸上的笑不由得一僵，随即她便反应了过来，道：“皇上也常跟我说端王劳苦功高，这些年来替他镇守山西，没有一处不妥贴的，最合他的心意。”
“所以陛下就想着趁此机会，留你们在华京好生住上一段时间，也好叙叙兄弟之情。”
范氏听到这里，也没有应下来，而是不咸不淡地打着太极，“承蒙皇上和皇后娘娘不弃，我们一家子才能有如今的荣宠。至于留在华京一事，还是要我家王爷来发话才行。我一个妇道人家，实在是不好做决定，免得延误了政事，这才是我的错呢！”
冯氏见范氏软硬不吃，死活不肯接下她的话，也有些恼了。
这些日子范氏那女儿在宫里为所欲为，不仅把整个后宫弄得一团糟，还动手打了她的宝贝女儿，偏生皇帝不许她处置了谢潼，这已经让冯氏很是气恼了。
现在范氏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下了她的面子，这让冯氏更是恼怒。
但是她又不好当着这么多官眷的面冷脸，所以只能将这口气生生地咽了下去。
一旁的淑贵妃自然也是看到了冯氏的窘迫的，但是她也没有替冯氏解围的想法，反而是悠哉游哉地吃着自己的东西，还有心情从桌上挑几碟子糕点分给底下的谢明韫和周穆清等人。
谢明韫高高兴兴地接了糕点，还夹了一块放到周穆清的碗里，可周穆清却没心思吃糕点。
她刚才听着继后那话的意思，怕是皇帝想对端王动手了。
那皇帝为何会想对端王动手？这都二十多年过去了，皇帝是忍无可忍，还是已经察觉到端王的动作了？
周穆清低着头思考着，决定回头找谢云祁好好问问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