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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濯山的墓地在一处山腰上，位置还算不错。
沈璨和姜颜衾一路上默不作声走了十多分钟才到，如姜婶所言，墓地周围的杂草都清理过，但也看得出来，刚清理完没多久，而且平时几乎没什么人来，连从山脚通往坟地的路都被杂草淹没了。
到了后，两人各忙各的，沈璨拿出两支红蜡烛点上，然后又拿出三支香点上后插在墓前，姜颜衾则拿出纸钱在蜡烛上点燃，一张张的烧着。
“爸爸，衾衾回来看你了，你有想我吗？”
姜颜衾看着墓碑，上面只简单的刻着姜濯山的名字，连张照片都没有，可看着这个名字，她很努力的去想，脑海中也勾勒不出姜濯山的样子。
倏然，眼泪就滚落了下来。
沈璨看了她一眼，眼前又浮现起姜颜衾很小时的样子。
他走到姜颜衾身旁，从袋子里又取出一叠纸钱，一张张静默的烧着。
……
沈璨和姜颜衾去了近一个小时才回来。
这一个小时，陆言欢从姜婶嘴里知道不少信息，原来姜颜衾亲生母亲，在她两三岁的时候，就跟相好的跑了，姜濯山那时候在外地打工，顾不上女儿，只能将姜颜衾扔在家里让爷爷奶奶养着。
又说，姜濯山后来又找了个，姜颜衾五岁的时候，被姜濯山带去了大城市，然后小丫头心气儿就高了，嫌弃他们这些亲戚穷，一心想攀高枝儿。
还说，姜濯山救了沈璨，沈家赔了很多钱，却舍不得那一分一毫给家里老人，白养了她好几年。
正说到兴头上，外面院子里就响起几声狗叫，姜婶探头一看，见是沈璨和姜颜衾回来了，脸色立即就变了，又噙着笑热情的迎了上去。
“中午就在叔婶家吃饭，你们难得回来一次，又正好遇上大过年的！”
姜婶招待着沈璨往屋里走，但姜颜衾站在车子旁，却始终没有靠近一步。
沈璨说：“姜婶，晚上我们还得赶飞机回去，就不叨扰你们了。”
他进屋来，是为了接陆言欢。
陆言欢见他进来，立即走到他身旁。
沈璨看了看屋内的两位老人，以及巴巴看着的两位孩子，拿出钱包，从里面取出了所有的现金递给姜婶，说：“过来也没买什么东西，这点儿钱你拿着给爷爷奶奶和两位小朋友买点儿东西。”
姜婶故作推辞了两下，笑眯眯的收下钱。
她估摸了下，多则一万，最少也有大几千。
陆言欢瞧着，没说话。
他们离开的时候，姜婶从家里拿了些自己做的腌肉放车上，又从家里拎了一箱牛奶，高高兴兴的将他们送走。
车门关上，前面的姜颜衾就冷哼了声，“你是钱多没地方花吗？像他们那种人，你给再多，她也能厚颜无耻的收下。”
沈璨嘴唇抿着，“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你爷爷奶奶。”
“他们不是！”
姜颜衾转过身来，一双眼睛猩红的瞪着沈璨。

206 你敢承认你的私心吗？

车内的气氛骤然僵凝。

沈璨与姜颜衾对视两秒，还想说什么的时候，身旁的陆言欢拉了拉他的手。
他下意识偏眸看了眼陆言欢，只见陆言欢对他轻轻摇了两下头。
沈璨薄唇抿着，静默了下，又看了眼姜颜衾，没再言语。
而陆言欢劝住沈璨后，将视线转向前方，才发现姜颜衾正看着她，脸上的情绪将消未消，明艳的脸上多了几分寒意。
两人目光撞了下，姜颜衾嘴角讥诮的勾了下，转过了身去。
司机只余光飞快瞥了眼副驾，然后启动车子，缓慢行驶在狭窄的乡道上。
回去的时候，又下起了小雨，乡道湿滑，车子行驶得很慢，加上弯弯绕绕、坡坡坎坎，摇得陆言欢有些犯晕恶心。
她靠在沈璨肩上，紧闭着眼，压着那种难受敢。
嘭的一声响，司机骂了个脏字，然后往前驶了小段，将车停了较为平坦的地方。
陆言欢张开眼，往窗外看了看，一侧是岩壁，一侧是悬崖，怎么停在这儿。
她正疑惑，就见司机推开车门下了车。
她问：“怎么了？”
沈璨搂着她的肩膀拍了拍，说：“应该是轮胎爆了，你们先待在车上，我下去看看。”
陆言欢点了点头，看着沈璨下车。
司机检查了下，确定是后面靠里侧的一个轮胎爆了。
沈璨下车，见司机正蹲在车尾，在满是泥浆的轮胎上，用手指用力按了几下。
他觑了眼，那个轮胎压在地上，明显有些塌陷。
他问：“轮胎爆了？”
司机点头，“可能得让车上两位妹妹下来待会儿，我先把胎换了。”
这乡道是真的挺烂的，坑坑洼洼不说，碎石也多，也不知道是被什么东西给扎爆的，必须得换了，否则出什么意外，那就是大麻烦了。
沈璨点了点头，跟车上的陆言欢和姜颜衾说了声，两人都下了车，司机从后备箱里掏出一把伞递给二人，说：“我车里就一把伞，两位妹妹将就一下，很快就好。”
陆言欢接过伞，说了声谢谢，撑开后看着姜颜衾，犹豫了下，还是走到姜颜衾身旁，将伞聚在二人的头顶，一起遮着雨。
但姜颜衾并不领情，往一边挪了几步，站在雨里。
陆言欢看了她眼，没再过去，她看向正想着司机换胎的沈璨，平日看他一副贵公子模样，但此刻也不惧脏，脱了外套撩起衣袖，动作熟练的拿着工具配合着司机。
“刘金芳跟你说什么了？”
陆言欢正看得出神，身旁冷不丁传来一道声音。
她愣了下，转头看向姜颜衾，问：“你说的是姜婶？”
姜颜衾淡漠瞥了她眼，讽刺道：“你倒是挺自来熟的。”
陆言欢眉心微微动了动，淡淡道：“没说什么。”
姜颜衾冷笑了声，“刘金芳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清楚，她那张嘴，会什么都没跟你说，骗鬼呢？”
陆言欢沉默了下，“那你觉得她会跟我说什么？”
姜颜衾又看了她下，绷着下颌没说话，视线望向前方。
两人都站在乡道最里侧，外侧是悬崖峭壁，饶是陆言欢不恐高，到了这儿，往下看的时候还是有些腿软。
“你看到了，我就是在这种地方出生的。”姜颜衾掀了掀嘴角，“跟你这种在大城市出生长大，从小生活优渥的千金小姐不一样。”
陆言欢没接话，淡淡看着姜颜衾。
她觉得姜颜衾似乎想说什么，但说完这句后，又迟迟没再开口。
过了会儿，姜颜衾忽然又朝她看了眼，两人目光相碰，她脸上讥诮的笑僵住，脸色肉眼可见的冷了下来：“你是在可怜我？”
陆言欢移开视线，淡声道：“如果不想让别人可怜你，你就不要摆出一副自怜自弃的样子，让别人同情你，好像全世界都欠你一样。”
她停顿了下，又说：“姜颜衾，你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失去父亲的小女孩儿了，而是个成年人，如果到现在你还把自己陷在过去，谁可怜你都没用，沈璨也不行。人一辈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你难道希望自己往后的二十年，还这么过下去吗？”
“折腾你自己，也折腾沈璨。”
“我相信，你爸爸当初救人的时候，怀抱着的是一份英勇和善心，他是个英雄，也定然是个很好的爸爸，他不会希望你像现在这样。”
姜颜衾听完她的话，沉默良久，嗤笑了声：“果然是当老师的，大道理说起来一套一套的。不过你说这么多，为了不还是自己那点儿私心吗？”
“陆言欢，你真是虚伪透了。”
陆言欢淡淡一笑，“我是有私心，我承认。我希望沈璨跟你划清界限，希望你能离我们的生活远点儿，甚至希望你不存在，但显然，这一切都是不可能的。但你敢承认你的私心吗？”
她的眼睛干净透彻，里面直白而又坦荡。
迎着这样的目光，姜颜衾只觉得自己仿佛被她看透了一样，心里所有的阴暗都无处遁形。
她有些狼狈的避开了。
而后，两人没再交谈。
先前的所有轻声细语，仿佛都淹没在了这场细细的风雨里。
二十来分钟后，轮胎换好，一行人上车准备重新出发。
上车后，陆言欢从包里拿出一袋湿巾，取出几张递给前面的司机，然后又取了一张出来，拉过沈璨的手给他擦，上车前是用矿泉水冲洗过，但有些污渍矿泉水冲洗不干净，还黑乎乎的粘在手上。
沈璨垂眸看着她的动作，心里柔软得不行，低声道：“待会儿到酒店洗一下就好了。”
陆言欢撩起眼皮看了他眼，没说话，仍坚持将他两只手都擦得干干净净。
沈璨忍不住低过头，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
陆言欢往后退了退，抬眸冷嗔了他一眼，然后余光往前面看了看，司机专注开着车，姜颜衾也静静坐在椅子上，面朝着前方，没人注意到他们的小动作。
她又看向沈璨，手轻轻抓着他胸口的衣服，往下拽了拽。
沈璨以为她有话想说，便微微俯下身去，却没想到，陆言欢仰起脖颈，快速在他唇上轻吻了下，然后什么都没说，调整了姿势，靠在他的怀里闭上眼睛。
沈璨微愣，垂下眼皮盯着陆言欢的看了会儿。

207 下次还有机会
前面，姜颜衾并未睡觉，双眸空洞的看着前方。
听着后面的动静，耳边却反复响起陆言欢刚才那些话。
陆言欢说的没错，她也有私心，且不敢承认。
从姜濯山死后，她就成了一个无人愿意揽的累赘，她亲生母亲冯沁仪不愿意管，她继母章凤玲也不愿意管。
姜家这边是更不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有一段时间，她像一个皮球一样，被人踢来踢去，最后章凤玲为了独吞她那笔钱，才答应养着她。
那笔钱是沈家给的，为了报答姜濯山救了他们的儿子。
那会儿，沈家也看出来，没人管她，所以将那笔钱划成了三份，一份给她爷爷奶奶，一份给她继母章凤玲，另一份则是给她的，当然，也是最多的。
有了这笔钱，她爷爷奶奶、叔叔婶婶以及章凤玲，挣着抢着要抚养她。
当然，最后还是章凤玲争赢了，但姜家那边不乐意了，毕竟给她的那笔钱数额庞大，起码对姜家的人是一辈子都难以够到的，所以跟章凤玲扯皮了好久。
所有人都在争钱夺利，但没有人死了的姜濯山，也没有人在乎她。
后来，她被沈璨带回了沈家。
她一边感受到了家的温暖，另一边又总是从血腥的梦中惊醒，不断的响起她爸爸姜濯山被歹徒杀害时的惨状。
这一切，是因为沈璨。
如果不是他，她爸爸就不会死，不会死得那么惨。
她内心很矛盾，且无法纾解，所以，她只能将这种情绪转嫁给沈璨。
她制造各种各样的麻烦、烂摊子，想要以此来折磨他，消磨自己心里的那份痛苦。
可无论她做什么，沈璨总是无条件包容她、纵着她，就像她爸爸一样。
但也不一样，她爸爸是出于父亲对女儿无条件的爱，而沈璨则是因为歉疚、责任、感激，甚至是可怜她。
她厌恶这样的沈璨，却又沉迷、离不开。
她在一片黑暗中前行，那么沈璨也只能陪着她一起，甚至明知道沈璨的内心，却仍旧往他最痛的地方戳，以此一次次来加深那份歉疚，将他绑在自己身边。
这份无耻、怯懦的私心，她如何说得出口。
可是，沈璨又有什么错呢？
……
回到译县，正是中午。
姜颜衾直接回了酒店，沈璨、陆言欢和司机找了个馆子吃饭。
原本计划定晚上的航班回江海市，但司机接到其他跑这一带的司机发来信息，说去往省城的路，因近期下雨较多，有一顿出现了滑坡，有大量碎石从山上掉下来，挡住了路。
这会儿虽然有安排人过去抢修，但一时半会儿是同行不了的，而且还有碎石陆续往下掉，也不太安全，
考虑到安全问题，沈璨决定明天再出发。
下午，两人撑着伞在译县转了转。
新城区跟一般的城市没多少区别，都是现代化的建筑，但老城区还是挺特别的，这边大多都是山，所有建筑都是坐落有次、高低起伏的，配上这里独特的建筑风格，有一种悠远宁静的美。
“冷吗？”沈璨搂着她的腰，看着她泛红的鼻尖。
陆言欢点头：“冷。”
沈璨担心她冻感冒，说：“要不然我们还是回酒店吧。”
陆言欢又摇头：“再逛一会儿，我挺喜欢这里的。跟其他城市不一样，这里很安静，让人觉得很舒服。”
沈璨顿了下，说：“下次还有机会。”
陆言欢抬眸看他，眼底染着笑，“下次，我跟你一起去见姜叔叔吧。”
沈璨跟着笑了下，点头：“好。”
天将黑的时候，雨停了。
隔天一早，便出发赶往机场，到江海市已经是傍晚了。
姜颜衾在机场就和沈璨和陆言欢分开了。
昨日陆言欢跟沈璨提过去京市见谢意倾的事情，蓉市那边马上就要开工了，还有很多的事情等着沈璨过去处理，所以，时间很紧。
所以，回到江海市歇了一晚，第二天又立即飞了京市。
谢意倾和陆定韬离婚后，第二年就跟京市徐家的徐寅山再婚，隔年就生下一个儿子徐熙安，而徐寅山跟前妻也还有个女儿，叫徐熙宁，比陆言欢稍微大一点儿。
陆言欢前些年，放假的时候，每年还是会去一趟京市，和谢意倾住一段时间。
后来，跟周鹤凛结婚，跟谢意倾产生了隔阂，母女俩有了矛盾，陆言欢就没再去过了。
算起来也四年左右时间了。
徐家祖辈上是从正文的，现在家族里还有不少仍在正文界，但徐寅生是个生意人，而且生意做得很大，近些年在国内外势头很猛。
今日赶巧，徐家正好宴客，所以，谢意倾抽不开身，安排的司机到机场接。
到徐家后，是徐熙宁出来迎接的。
其实，以前陆言欢来徐家，跟徐熙宁关系并不算好，徐熙宁不喜欢谢意倾，自然也从不会给她好脸色。
但这次见面，徐熙宁还是挺热情的，起码表面上是热情的。
从车上下来，徐熙宁就上前和她拥抱了下，说：“言欢，好几年不见了，你是越来越好看了，跟谢姨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陆言欢笑着说了声谢谢。
她还记得，有一年她来徐家，徐熙宁跟佣人说，谢意倾是个狐狸精。
跟着，徐熙宁注意到陆言欢身旁的男人，盯着打量了一阵，暧昧笑道：“言欢，他就是周鹤凛，周妹夫？”
说完，她盯着陆言欢和陆言欢身旁的男人又来回看了看。
然而，两人脸色都很平静，陆言欢淡笑道：“不是。我跟周鹤凛离婚了，他叫沈璨。”
“噢！”徐熙宁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我想起来了，之前听谢姨提过，瞧我这记性，所以，这是新妹夫？”
她眨了眨眼睛，冲着沈璨俏皮笑道。
沈璨嘴角弯了弯，喊道：“姐姐好。”
听到这声姐姐，陆言欢忍不住沈璨一眼，脸皮还是这么厚。
徐熙宁只比她大几个月，比沈璨要小一岁多呢。
来之前，她已经跟沈璨说过徐家的大概情况了，他明知道徐熙宁比他小，还喊得这么顺口。

208 喜欢又怎么样？
接收到陆言欢投递来的目光，沈璨与之对视了眼，眼底那股蔫坏又露了出来。
徐熙宁看着二人间的小动作，笑吟吟打断道：“言欢、沈妹夫，我们别站着儿了，进去说罢，我爸和谢姨正等着你们呢！”
陆言欢点头，两人跟着徐熙宁一起进去。
到门口，就见谢意倾正往外走，徐寅山跟在一旁，见到陆言欢，谢意倾动作停顿了下，跟着嘴角一扬，疾步朝陆言欢走了过来，远远就张开了双臂，拥抱住她。
“言言，妈妈很想你。”
谢意倾声音有些涩，其中流露出的情感，让陆言欢也生出几分动容。
她和谢意倾好几年没见了，以前倒也不觉得想念，可真见了，被谢意倾抱住的时候，她就想起了小时候。
谢意倾是个事业心很重的人，生下她只休息了半个月就投入到了工作中，很多时候都不着家，她那时候就很不高兴，为什么别的妈妈都能陪着她们的孩子，而她的妈妈就不行。
所以，每次谢意倾回来，她就会故意使性子，但谢意倾从来不会哄她，都是任由她发脾气，等她发完脾气后，就会将她抱在怀里，认真解释为什么不能陪着她。
谢意倾喜欢香水，她还记得，谢意倾的化妆台上，总是有各种各样的香水，每一样都特别好闻，小时候，谢意倾不在家，她想谢意倾的时候，就会在被子上喷一点谢意倾的香水，这样，睡觉的时候，就像是谢意倾在她身边一样。
会让她觉得很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