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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门日送休书，这是何等的羞辱！
魏音书的笑容僵在脸上，她飞速的想要将那张休书藏在袖子里，却还是被魏老将军看了个正着。
那封休书只有寥寥几字，却将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划分得清楚。
魏老将军捏着休书的手不断发抖，额上白发更是触目惊心。
“阿书，他竟然如此辱你！”
“今日我便是拼了将军府的身家性命，我也要为你讨回公道！”
说罢，魏老将军便要纵马赶往王府，但王府派来的下人却仍未罢休，他拿来一勺盛满水的木勺，泼在了将军府门口。
“魏老将军，我家王爷还说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但这碗水，王爷府消受不起，故而还是退回给将军府。”
“迟墨玉！你欺人太甚！”
魏老将军怒急攻心，最后竟然捂住胸口，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魏音书惊呼出声，“爹！”
回到王府，她拿着休书直奔迟墨玉的书房。
看到她出现，迟墨玉一脸冷漠，面无表情，似是看也不愿意看她一眼。
“王爷，你明知我父亲老年丧子，不能受到刺激，为何还要在我回门这一天送休书上门，你可知我父亲被你活生生气得吐血，直到如今才彻底清醒过来！”
迟墨玉神色漠然，“我要娶长锦。我与长锦两清相悦，若不是你，我已向陛下请婚。”
温长锦，朝帝城第一美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温柔美丽。
魏音书昨日便已清醒，自己这么一个只会舞刀弄枪之人，半分不像女子，她怎能奢求迟墨玉喜欢自己。
更何况因为她，温长锦再不可能成为王妃。
温长锦身份贵重，自然也不可能屈居于她之下，做一个侧室。
所以她横亘再两人之间，成为他们永远无法越过去的一根刺。
可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因为她而牵连到自己的父亲。
魏音书微微掀眸，整个拳头都攥紧了，“即便如此，我爹爹又有什么过错！他戎马一生，难道临了了，还要受这样的屈辱？这便是王家对待为国奉献一生臣子的作风？！”
天暗的很，屋内烛火摇曳，迟墨玉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凉薄。
“你爹的事，与我何干？我只在乎长锦。”
她微微一怔，只觉得一股凉意从头到脚渗透下来。
从头到尾，他都瞧不上她，还有她的家人。
她和整个将军府，或许，整个天下，在他心里，都抵不过一个温长锦。
她心头像被万箭刺痛，还要说些什么，突然侍卫来报：“王爷，不好了，温姑娘前日感染风寒，喝了药不见好，现如今又吐血了。”
“什么？！”迟墨玉猛地站起身来，“传话给丞相府，我马上过去！”
说罢，他一把推开站在他面前的魏音书，快步朝外走去，脸上的急切和思念禁书写在了脸上。
他用的力极大，魏音书本就毫无防备，被他一把推倒在地上，额头撞上书桌边角，顷刻间，血流如注。
似乎听到呼痛声，迟墨玉脚步微顿，微微侧身看了一眼，见到摔倒在地的魏音书，只怔了一瞬，而后，便像什么也没看到一样，回过身去。
“把皇兄前年赏赐的千年人参拿出来，我要带去丞相府。”
“是，王爷。”
他的脚步越行越远，魏音书伏在满是血的地上，心如死灰。

魏音书额头上破了一个很大的伤口，连太医赶过来看到那口子，都觉触目惊心。
她却从头到尾平静得可怕。
她本就在战场上长大，受过刀砍，扛过箭伤，这点伤口，于她而言又算得了什么。
唯一觉得痛的，只是那颗错负多年的心罢了。
之后的日子，迟墨玉甚少回府。
偶尔，她也会从下人口中，听到一些关于迟墨玉的消息。
譬如温长锦不想喝药，他便派人搜集了整个朝帝城的甜点，明明自己不喜甜，却也一个个的尝下去，只为给她找到最好的下药甜点。
又譬如他为了哄温长锦开心，命人从城外引了温泉灌溉荷花，硬是在三月天里，让温长锦看到了满池的荷花。
再譬如温长锦看上一架焦尾琴，他便不惜花高于市场十倍的价格，将其买下送到她的手中。
类似种种，如今满城皆知，摄政王心中早有佳人，王府里的那位王妃，不过是形容虚设。
丫鬟禾丽几乎是日复一日，看着自家纵马驰骋，恣意明媚的王妃，眸子里的光亮一点一点的黯淡无光。
她拉住魏音书的手，哽咽出声，“王妃，我们回将军府吧，我们离开这儿，重新回将军府好不好？”
魏音书摸了摸禾丽的脸，“我和他是陛下赐婚，怎能说回去就回去。”
这也是为何迟墨玉虽给了她休书，却无法真正休了她。
他不过是用休书来狠狠羞辱她，可两人谁都清楚，陛下亲自下旨，又岂能轻易转圜？这也是他恨极了她的原因。

有她在，温长锦便永远不可能进门。

禾丽哭出声，“那您要怎么办？”
魏音书苦涩一笑，还能怎么办。
她这一生，大抵也就这样了。
再一次见到迟墨玉，已经是三日后。
重阳日陛下下达了旨意，皇亲贵胄皆要进宫赴宴。
她换好衣服上了马车，迟墨玉才姗姗来迟。
帘子拉开，她对视上他清冷的目光，只是下一刻，他便摔下帘子独自骑马先行离去。
“东施效颦！”
一开始她还不明白迟墨玉为何突然发火，直到宴会上温长锦出现，她才恍然大悟。
今日的她梳着和魏音书相似的发髻，连簪的头花，都美得如出一辙。
平日里魏音书并不爱打扮，对发髻和穿衣更是没有钻研，却不知为何她的丫鬟给她的穿戴，会和温长锦如此相似。
她转过身看了看自己身边的丫鬟禾丽，禾丽噗通一声便跪了下来。
“王妃，都是奴婢的错，奴婢听说王爷钟情温家小姐，所以便自作主张给您梳了她平日的发髻，您处罚奴婢吧！”
原来如此，他定是以为自己是为了获得他的青睐，才故意如此。
魏音书扶起禾丽，“你也是为我好，我怎么会怪你。下次记住，不要再如此便罢了。”
迟墨玉心中没有她，她再怎么装扮，也是徒劳。
宴会开始，他坐在魏音书的身边，眼神却没有从温长锦身上挪开半分。
两人隔空相望，眼神缱绻，把她衬托得如同一个路人。
琴声悠扬，众人赞不绝口，她听着却只觉得刺耳。
不知是谁开了口。
“这琴艺的确精湛，可却不如丞相府千金温小姐的琴声。”
听到他人提到温长锦的名字，迟墨玉视线微微往角落的方向移了移。
“是吗？都说温小姐不仅容貌倾国倾城，更是弹得一首好琴，若是伯牙在世，都要甘拜下风。”
说话的人是侯府世子，他笑着看向温长锦：“温小姐的琴艺高超，不知今日是否有幸聆听？”
其余的公子们也跟着附和：“就是，早就听闻温小姐的大名，今日可得让我们开开眼。”
温长锦站起身来，朝眼前人福了福身，一张娇俏的脸上是藏不住的娇羞。
“既然大家众望所归，我断然不能扫了大家的兴，只是我演奏的曲子一人独奏未免有些单调。”
听温长锦的意思，她是想找一位会弹琴的人与她同奏，可在场的乐师如何敢在这个场合与丞相千金同奏。
正在大家为难之际，温长锦又开了口：“其实我倒是有一人选，就是不知她是否愿意。”
“能与温小姐，当着陛下的面为大家演奏，这邀约谁敢拒绝？”
一番话下来，他们已经把路给堵死，若是那人不肯答应，反倒是不知礼数，扫了大家的兴了。
魏音书低头夹了一筷子莲藕，心中总有些惴惴不安。
从方才入席到刚才，温长锦的眼神，分明有好几次都落在她的身上。
果然，下一刻，她便看到温长锦笑语嫣然的走到她的面前，温柔开口。
“不知王妃是否赏脸，陪我演奏一曲？”

在场的人皆知，魏音书出自将门之家，又自幼丧母，由父亲和哥哥带上战场抚养长大。
弄刀弄枪她不在话下，可琴棋书画和女红她可是一窍不通。
温长锦这样做，不是故意想让她在众人面前出丑吗？
魏音书冷冷一笑，看向温长锦，不卑不亢道：“温姑娘，我琴技难登大雅之堂，你还是另找人选吧。”
温长锦笑了笑：“王妃太谦虚了，将军夫人曾经是朝帝城的第一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你身为她的女儿，怎么会不懂琴呢？还是说，王妃不愿意与我同奏？”
迟墨玉目光柔柔看向温长锦，“你琴艺出神入化，她一介粗人，如何能与你相比，你还是另择人选吧。”
表面上他是为她解围，可话里之意，句句都在偏向温长锦。
见到迟墨玉开口，温长锦这才满脸羞涩的退下：“既然如此，那我只好另寻人选……”
“不必了。”魏音书忽然出声，打断了温长锦的话：“温姑娘盛情难却，我只好奉陪。”
众人听到她应下温长锦的邀约，视线不由得纷纷朝她望了过来。
“都说摄政王妃是将门之后，原以为长相不尽如人意才会遭到王爷冷落，没想到今日一见，容貌竟然不逊色于丞相千金呢。”
“是啊，只是传闻她可从来不擅长乐器和女红，与京城第一才女合奏，不是自取其辱吗？”
魏音书无视那些闲言碎语，只接过下人递过来的古琴，朝温长锦微微颔首：“不知温姑娘要弹的，是哪首曲子？”
温长锦微微一怔，反应过来后才回答道：“便弹《雁落平沙》吧。”
一直沉默不厌的迟墨玉，终于将视线转移到她的身上来，他冷冷看着魏音书：“装扮上东施效颦便罢了，如今还想班门弄斧卖弄自己不入流的琴技？你不在意自己的脸面，摄政王府可丢不起这个人。”
从头到尾，他都把她贬得一文不值。
是啊，在他的眼里，她是一个只会在战场上喊打喊杀的粗鄙女子，怎么配与温长锦相提并论。
可若不是她那双舞刀弄剑的手，又如何翻开成千上百具尸体找到他，将他从雪地里救出来。
魏音书没有回应他的话，只转身看向温长锦，神色淡漠。
“温姑娘，请。”
温长锦调试好焦尾琴，莞尔一笑：“那我便开始了。”
话音落下，她伸出纤纤玉手勾动琴弦，轻扬动听的琴声瞬间响起，宛若天籁，听得众人皆是一惊。
悠扬的琴声，实在震撼人心，众人都听得有些入迷，不禁发出赞叹。
“不愧是朝帝城第一才女，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啊……”
如此高超的琴技，只怕这个摄政王王妃要碰壁了。
魏音书不动声色，眼看着众人沉醉琴声之际，飞速的拨动琴弦，刹那间气势磅礴的琴声倾泻而出。
那琴声如万马奔腾，又似平地惊雷，将所有人的情绪都拉到她的琴声里。
众人仿佛看到了长河落日圆的壮观景象，又好似看到了杀气腾腾的战场，她高扬的曲调，生生把温长锦的琴音压得微不可闻。
一曲完毕，众人都还沉浸在她的琴音里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好！”，大家才惊醒，然后爆发如雷的掌声。
“没想到王妃琴艺如此高超，比起丞相千金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如此琴音，在下实在佩服！”
高下立见，大家纷纷朝魏音书投来惊艳的眼神。
而对面的温长锦，到底是名门闺秀，虽然脸色有片刻的苍白，只一瞬便又恢复一往的端庄。
“王妃好琴艺。”
她淡然福了福身子，和众人道谢后，才在迟墨玉身边坐下。
只是，身边的迟墨玉深幽一般的眸子暗芒流转，“你可真是好手段好心机啊。”
魏音书心中一痛：“我从未想过和她争。”
如果不是温长锦咄咄逼人，将她过世的母亲拉出来羞辱，她何必在这种场面出风头。
他并没有继续发难，因为在看到温长锦捏着帕子，泪眼朦胧的离席后，他也立刻跟着出了门。
宴会结束，她也一直没有等来迟墨玉的身影。
直到众人都散了，她告别了陛下，在城门外的树林下，她才看到紧紧相拥在一起的二人。
初春的风凉得刺骨，他贴心的将自己的披风裹在她的肩头。
“长锦，从你把我从战场上救下来那刻，我便发誓这辈子定不会负你。”
温长锦微微一怔，随后泪眼阑珊：“爹爹定然不许我丞相府屈居于将军府之下，我若是做侧妃，爹爹的脸面往哪里放。”
他语气笃定：“我的正妻，只会有你一个。”
她坐在马车上，看着浓情蜜意的两人，整个人如至冰窟。
在战场上救了他的人，怎么会是温长锦！
她甚至连马都不会骑，又如何冒着大雪，将他从死人堆里带回来。
可笑的是，迟墨玉竟然信了！

她下了马车，快步走到两人面前，直接横亘在两人之间，伸手拽住了温长锦的衣领。
“你给我说清楚，救下王爷的，怎么会是你？”
不等她占上风太久，迟墨玉已经伸手将她推开，转而将温长锦护在了自己怀里。
再次看向她的眼神，也充满了凌厉和厌恶。
“别在这里发疯！”
她戚戚然掀眸，眼里却带了一丝期望。
“迟墨玉，当年在战场上救下你的人，分明是我。”
迟墨玉的声音依旧是冷冷的：“魏音书，厚颜无耻也要有个限度。当年若不是长锦将我救下，你又如何还能成为堂堂摄政王妃？即便她生性柔弱，却也不是你可以欺辱的。”
她声音带了几分颤抖：“你忘了吗？是我在雪地里翻了几千具尸体找到的你，也是我骑马……”
他不耐烦的打断她的话：“够了，我没记错的话当年你自己贪从玩马背上跌落下来摔断了腿，在将军府休养了大半年，试问你一个弱女子，如何拖着伤腿找到我又将我带回来？”
当初她未经陛下允许，女扮男装替父亲与哥哥同上战场，遂编造一个自己腿伤在家中休养的谎言。
可是如今当着温长锦，她断然不能将真相说出来。
否则，这是欺君的大罪！
更何况，此时此刻，迟墨玉一颗心早已全然扑在温长锦身上，纵然事实如此，她又能怎么办呢。
这一次的较量，依旧以魏音书失败收尾。
回到王府的魏音书坐在窗前，流了一整夜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