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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应她”
“答应林姨，说你会一辈子保护她！”
米歇尔兀的开口，可说出话却像一把斧头狠狠劈在自己心上。
他曾一万次承诺过，但是他没做到……
赵恬恬死了，死在两人渐行渐远，情意转薄。
米歇尔眼眶通红，忍不住问：“书黎，你会怪我吗？”
没人能给他回答。
因为这些都是他的回忆。
彼时，幼小的米歇尔没有回答林岚，他静默不语。
似是在思考做下这个承诺意味着什么。
赵恬恬上前一步扑进林岚怀里：“妈妈，我会自己保护自己。”
林岚艰难的扯出笑，拍了拍赵恬恬的背：“乖书书，妈妈相信你。”
这时，卧室门“嘭”的一声被踹开。
她惊的抖了一下，然后快速起身，将两个孩子护在身后。
宋世民满脸通红，一身酒气，不断戳着林岚的额尖：“妈的，这么磨蹭，老子叫你做什么？”
“你回去等会，我马上就去……”
不料林岚的话还没说完，宋世民就抬起了手，一个巴掌扇在她脸上！
“马上马上，你当老子好糊弄？”
林岚的脸上瞬间浮现出指印，火辣的痛感刚涌上来。
宋世民就钳住她的脖子，“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每次要你做事你都拖拖拉拉。”
窒息感霎时笼罩了林岚，她说不出话来，只能不断挥手拍打着宋世民的胳膊。
直至这时，赵恬恬才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她无端升起一股勇气，猛的从林岚身后冲出来，哭着拍打着宋世民的肚子：“放开妈妈！你放开妈妈！”
小米歇尔看着实力悬殊的双方，果断选择下楼去寻找工具。
喝上头了的宋世民已经完成失去了理智。
他一把将赵恬恬挥倒在地，破口大骂：“小兔崽子敢打老子，我今天非给你点颜色看看！”
看见女儿摔倒，林岚兀的爆发出一股力气。
她扣住宋世民的手指，用力掰开，挣脱他的桎梏。
接着扶起赵恬恬，拉着她往房间内塞：“书书……快躲起来！”
这举动激怒了宋世民，他快速上前，拉住林岚的头发，用力往后一拽。
林岚被迫后仰，而后摔倒在地。
赵恬恬大哭不止：“爸爸不要！”
宋世民置若罔闻，举起拳头就要砸向林岚的脸：“死贱人，我今天不打死你，我就不信董！”
千钧一发之际，突然“咚”的一声。
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瞬。
宋世民动作一顿，接着摸了摸后脑勺，手上满是鲜红。
而后身体一软，倒在地上，露出身后的小米歇尔。
他救了林岚和赵恬恬，那时她们的脸上不约而同的露出庆幸。
米歇尔的心脏骤紧，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握住。
仿佛听见了当时的自己的心声。
砸晕宋世民之前，他不断的在心里默念：“我要帮林姨，我要救书书！”
那是的米歇尔很勇敢，他用行动实现了自己的诺言。
而现在的米歇尔早就丢失了本心，变成了懦夫。
他抬手按了按心口，那里痉挛似的疼了一下。
米歇尔抬眸看向宋家的老宅子，那里早就成了一座废楼。
林岚珍爱的蔷薇花早败了，赵恬恬无忧无虑的童年也合着花儿一起埋葬。
这时，手机铃声兀的响起，划破了寂静的黑夜。
他接起电话，谢铮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院里后天给赵恬恬办表彰会，你来吗？”
狭小的巷子里静谧不已，偶尔有狗吠声传来。
米歇尔拿着手机，眼里满是灰败和绝望。
让人多看一眼都不忍心。
谢铮也不催促。
电话里只有两人的呼吸声。
许久之后，米歇尔才回复：“回。”

谢铮了然，又忍不住叮嘱他：“你别太折腾自己，书黎要是活着，不会想看到你这样。”

听见这句，米歇尔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心里各异的情绪都快要盖过理智。
“麻烦你，替我照顾一下她……”
米歇尔没说她是谁，但谢铮心知肚明。
“我会找最好的入验师，让她停留在最美的时候。”
“嗯。”米歇尔说着，又补了一句“谢谢”后，挂断了电话。
人的记忆有长记忆，感觉记忆和瞬时记忆。
于米歇尔而言，这些往事是赵恬恬心口上不会愈合的伤。
他从来不会提起这些，以为自己早就已经遗忘。
于是忘了年幼时的承诺，和赵恬恬渐行渐远。
现在看来，这些都是上天给他的惩罚。
惩罚他言而无信，惩罚他薄情寡义。
“这不是赵家那小子吗？”
“看着像，他怎么站在这儿啊？”
讨论声从身后传来，米歇尔转过身，发现是小时候住在隔壁街道的王叔一家。
他礼貌的打了个招呼：“王叔。”
对方眼神一亮，似是认出了他：“哎！我就说是赵家的那个，景川对吧。”
“嗯。”米歇尔点头。
王叔脸上露出肉眼可见的惊喜，上前来拉住他：“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你爸妈呢？对了，还有宋家那个姑娘呢？没和你一块儿回来？走，上叔家喝一杯。”
世界上大多数的邻里和亲戚都很相似，见面就是一大串问题。
接着也不管米歇尔愿不愿意，拉着人就往家门口走。
热情难却，沉默的米歇尔被拉进了王家。
“老婆子，你看看谁来回来了，快把我的好酒拿出来。”
“谁啊？哟！赵家的儿子！宋家那姑娘呢？”
王婶乐呵的应声着，进了里屋，拿出好酒放在桌上。
米歇尔看着眼前和记忆里一般无二的王家院子，面露怀念。
“自从你和宋家那个姑娘上大学后，就再也没回来过了吧。”王叔摆好椅子，又拿出花生米倒进碗里。
“以前你和宋……书黎是吧？最喜欢在我这儿玩，几十年了，她现在怎么样了？”
米歇尔的喉结滚了滚，低沉的声线里满是悲伤：“她现在是医生，医术精湛，每天忙着救死扶伤……”
他说着，眼眶止不住的发红。
“那就好！”王叔倒上酒，猛喝一口：“她过的好就好……有件事儿我一直埋在心里，今天见到你也算完成了一个心愿。”
闻言，米歇尔收回视线，定定的看着这个已经年迈的老人。
“其实你们高中毕业那天，宋丫头回来过一次。”
“那天你王婶摔了一跤，我出门时，恰好遇见宋丫头站在你家门口。”
“但你迟迟没出来，你妈出来和她说了些什么，她很伤心，然后把信转交给了我。”
“我当时急着去看你王婶，就忘了这事儿。”王叔说着，泪水从浑浊的眼睛里涌出。
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而后起身走到书柜前，从书的夹角里取出一封信，递给米歇尔。
米歇尔接过，小心翼翼的打开。
里面写着：景川，你是我学医的初衷。
外面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雨，带着无尽的冷意。
米歇尔深褐色的眸色沉沉的暗下去，一双手止不住的发颤。
眼泪一颗接着一颗的砸下，滴在整洁的西装上，留下浅浅的痕迹。
整颗心都被悲怆塞得满满当当，人都快要炸开。
原来最初的赵恬恬并不是爱医学，仅仅只是爱他而已。
她是为了接近他，所以选择了学医。
她用自己的方式，慢慢的靠近他。
把米歇尔的信仰当作信仰，把米歇尔的誓言刻骨铭记。
为什么不早点拿到这封信，为什么现在才知道？
他抬起手，慢慢遮住双眼，泪流满面。
从什么时候开始呢？
他突然变的冷淡，开始厌烦赵恬恬，对她恶语相向，甚至说她和宋世民一样疯……
那时的她是什么感觉？
会不会难过到哭泣？
赵恬恬到底是对他多失望，才一句话也没留。
米歇尔不知道，也再没机会知道了。
他小心翼翼的将信叠的整齐，然后学着谢铮，把信放进靠近心脏的口袋里。
“景川啊，这事儿是王叔不对，王叔给你道歉。”
米歇尔没回答，起身走进雨里。
想借冰冷的雨水来平息心里各异的情绪。
人就是这样无耻，拥有的时候不知道珍惜，伤人的话跟不要钱似的往外说，糟蹋别人的真心。
真正失去之后，才口口声声说爱，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很痴情。
米歇尔回到车上，终于没忍住给了自己一巴掌。
“对不起，书黎……对不起。”他的声音发颤，“我不是故意说你像宋世民的。”
“我不应该骗你，瞒着你和甘棠见面。”
“我……”米歇尔崩溃了，剩下的话根本说不出来。
亦或者意识到，现在道歉已经太迟。
赵恬恬听不到，也不在意了。
……
米歇尔淋了雨，寒气入体，没过多久就发起热来。
他也没有心情在留在老家，索性连夜开车回了深市医院。
谢铮开早会看见他时，就和见了鬼似的。
等主任一说散会，他立即的上前拦住米歇尔。
“你不是请了两天假吗？怎么又开始上班？”
米歇尔神情萎靡，一双眼黯淡无光：“不放心。”
“不放心什么？院里这么多医生，你回家休息几天又不会怎么样？”
谢铮整个人不理解，米歇尔为什么要这样。
“你苛责一般的虐待自己又有什么用……”
“因为我不能什么都不做！”米歇尔打断，声音暗哑，“我不敢回家！每当我停下来，我就感觉自己要被逼疯了，我每分每秒都在后悔，后悔我当初为什么要去京都，后悔我娶了她却没有像我承诺的那样，保护她陪伴她！”
“谢铮，你懂这种煎熬吗？”
米歇尔的语气轻的发飘：“有时我在想，如果能重来一次就好了，只要能再见她一面，看她还活着，我愿意用我的一切来换……”
“即使我们没有在一起，即使她没有遇见我，即使我们相逢不相识，如同这世上所有的陌生人一样，我也愿意。”
“可是晚了……”
“谢铮，那个没有赵恬恬的地方，不是我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