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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阳医院。
姜晚青匆匆跑到急诊中心的护士站，面色彷徨。
“请问姜淮晨在哪个病房？”
护士站的人认出了姜晚青是妇科住院部的护士长，连忙帮她翻找资料。
“在23床，好像是被车剐蹭到，现在还在做检查。”
姜晚青道谢后，连忙朝走廊尽头跑去。
老天保佑，她的身体已经这样了，弟弟千万不能再出什么事！
病房门外，姜晚青正要推开半掩的门，却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哄笑声。
“姜哥，你说你姐还有几分钟能到？”
“十分钟内她还不出现，我名字倒着写！”病床上的姜淮晨一副胜券在握的神态，丝毫看不出受伤的神态。
“你这苦肉计真的能让你姐拿钱给你吗？”一个戴着耳钉的男孩子问道。
姜淮晨剑眉一挑，正要拍胸脯说话，病房门突然被人大力推开。
姜晚青站在门口，苍白的脸上写满了失望和愤怒。
“姐……”姜淮晨吓了一跳。
旁边几个嬉皮笑脸的人连忙闭嘴禁声，尽量降低存在感地溜出了病房。
姜晚青走到病床边，看了看姜淮晨毫发无伤的双手双脚，最后将视线定格在他脸上。
“只是苦肉计，没有受伤，是吗。”
她的声音很轻，落在少年耳中却犹如少深山石音。
“你不给我钱，我只能想这种损招儿了……”姜淮晨讪讪道。
姜晚青气得将手提包狠狠砸到他身上。
“以后我死了，你也要这样生活吗？！”这是第一次，她在亲人面前情绪失控，“姜淮晨，你太让我失望了！”
说罢，她拿起床上的包包，转身离开了病房。
“姐，我错了，你别生气。”姜淮晨连忙从床上跳蹿下来，想要去追姜晚青。
可他刚跑出病房门外，长长的走廊上却不见姜晚青的人影。
“不给钱就不给，怎么老是给我扯生死问题……”他小声低估着，躺回了病床上。
另一边，姜晚青正在楼梯间平复情绪，鼻血却再次没有征兆地淌落下来。
她仰着头，不想弄脏医院的地板。
这时，刚好有护士经过，拿医用棉花给她做了紧急止血处理。
肿瘤科，医生诊室。
秦牧检查了姜晚青的基本情况，神情又凝重了几分。
“你一不住院治疗，二不做基本化疗，当真要放弃吗？”
姜晚青垂着头，有气无力：“放不放弃，都只有最后几个月了，不是吗。”
秦牧握笔的手一顿，常年肃静的儒雅脸庞涌上一抹怜悯。
“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们都应该尝试……你想没想过，若你倒下，你家人怎么办？”
姜晚青心脏微微一缩，带来细细密密的疼意。
家人——
她曾视为家人的沈宴祁马上就要成为别人的新郎。
她曾依靠的大山现在也在医院病房，记青一天比一天衰败。
她寄托希望的弟弟一次又一次让她失望透底。
要是她死了，她唯一的两个亲人该怎么办？
姜晚青叹了口气，脑袋有些混沌。
她不是圣人，做不到包容一切，更无法救赎自己。
大抵只有自己变成一小撮骨灰躺进冰冷的墓地，姜淮晨才能真正长大，担起照顾父亲的责任……
下午，姜淮晨从医院出院。
他整理床铺的时候发现，姜晚青的手机竟然遗落在了床尾。
应该是她气愤拿包砸自己的时候掉落出来的吧。
姜淮晨正苦恼着如何让姜晚青消气，手中的手机骤然震动起来。
他看着备注为‘照相馆’的来电人，微做迟疑接通了电话。
“姜小姐，照片已经制作好了，您今天有时间过来取吗？”
姜淮晨刚要说话，又改口道：“把地址发来，我现在就来。”
照相馆。
姜淮晨看着老板拿出姜晚青的黑白照片，一时傻了眼。
“这什么照片？”
老板睨了他一眼：“黑白色，当然是遗照。”
枫林小区。
姜晚青正要刷卡进去，却发现一道熟悉的身影蹲在传达室门口。
“姐……”姜淮晨红着眼，像只流浪猫一样无措看着她。
“你来干什么。”姜晚青没给他好脸色。
姜淮晨站了起来，露出了怀中小心护着的黑白照片。
一时间，姜晚青不知自己该如何应对。
她伸手拿过照片，没有说话。
姜淮晨固执拽着照片的一角，哑声道：“姐，我以后都会听话的……”
“以前是我混蛋，以后我会好好工作，好好挣钱……我来做哥哥，照顾咱爸，也照顾你……”
说着，他不管不顾地将姜晚青抱在怀中，用着他毕生最大的力气。
好像只要这Ns样用力抱着她，她就永远都不会离开。
晚上。
姐弟俩促膝长谈，说明了自己的病情，终是重归于好。
姜淮晨也在一夜之间，长大懂事。
他退出了和同学间不着边际的创业梦，开始安心踏实找工作。
姜晚青找了个离老年医院近的租房，从枫林小区搬了出去。
她前脚刚搬进新家，沈宴祁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你搬走了？”
“嗯。”姜晚青淡淡回应道。
“这套房子说了是你的，就不会变。”沈宴祁语调深沉了几分。
姜晚青扯了扯嘴角：“让我住那儿睹物思人吗？”
她话音一落，听筒那端久久没有传来声音。
突然的缄默，让气氛变得沉闷。
“我只是希望你能过得好。”沈宴祁嗓音沙哑了几分。
闻言，姜晚青鼻头骤然一酸。
连带着数日隐忍的委屈和不甘，犹如海啸般即将迸发。
“沈宴祁，你不该蹉跎我……”
其实早在五年前，沈宴祁只愿意与她拍婚纱照而不愿领证时，她就知道他们不合适。
但这么多年，心底揣着盼念和希冀，还有深至骨髓的情感，让她选择了赌一把。
如今，不过是赌局结束，她输得彻头彻尾。
“最后陪我去浮云岛看一次日出吧，九年前我们的感情是在那里开始的，也应该在那里结束。”
她看着茶几上大大小小的药盒，情绪突然有些沉沦。

生命已经进入倒计时，纵使有再多的爱恨情仇，她还是想给彼此留个体面。

有始有终，大抵是最好的分手礼物。

“好。”沈宴祁没有太多迟疑，沉沉做了回答。
第二天，凌晨四点。
姜晚青和沈宴祁一起到了浮云岛。
海风很大，带着海浪扑打在礁石上，溅起朵朵浪花。
沈宴祁将防寒的冲锋衣披给她：“你应该多穿点。”
“等太阳出来就走，冷不了多久。”姜晚青淡淡道，眺望着远方的海平面。
没多久，一轮红日喷薄而出，顷刻间朝霞满天。
“日出真美。”姜晚青淡淡一笑，苍白的脸色被朝霞映得彤红。
沈宴祁看着她，眸底的情绪微微有些起伏。
“以后，你自己可以吗？”
闻言，姜晚青将视线转了过来。
如果她还有以后，应该可以吧。
可惜，她只有现在了。
“当然可以。”她笑道，朝霞掩盖了她眸底的悲意。
沈宴祁眉心微拧，沉默片刻正要说话，却见姜晚青的鼻子毫无征兆的涌出了血水。
“你怎么了？”他的心紧缩了几分。
姜晚青熟稔地拿纸巾擦拭鼻血，有些悲凉地看向身侧的男人。
“沈宴祁，我快要死了。”
沈宴祁微愣，看着姜晚青已经被止住的鼻血，收回了视线。
“我不喜欢你开这种不吉利的玩笑。”
姜晚青怔住，随即有些无奈的撇开视线。
她鼓起莫大的勇气说出真相，他却觉得是假的。
大抵，命运使然吧。
她蜷紧手指，故作轻松道：“鼻炎犯了而已。”
沈宴祁顿了顿，从手机里翻找出来一个号码，发给了她的微信。
“这是刚从国外回来的一个教授，专治各种疑难杂症的鼻炎，你可以找他看看。”
姜晚青看着他认真的神情，说不上是悲哀还是欣慰。
“别对我太好，不然我不会放你走。”她打趣说道。
沈宴祁看着她，没再说话。
太阳彻底从海平面出现，带来夺目金光。
姜晚青站了起来，踩着礁石到了沙滩上。
“回去吧。”
她没再回头，只余背影给到那个男人。
回家后，姜晚青开始发烧。
她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变差，不该吹海风。
今早这一遭，完全是加速了病情的恶化。
她在家躺了两天，止不住咳嗽。
“咳咳……”
咳中带血，连带着鼻血一并淌落而下。
姜晚青躺在床上，颤抖地抱住自己蜷缩的身体。
她的意识越来越混沌，眼睛也开始看不清东西。
手机铃声骤然响起，姜晚青费力地抬手在床头柜上摸索——
咚！
手机跌落，她的手也无力地垂落下来。
……
昏昏沉沉。
姜晚青缓缓睁开眼，入眼是刺目的白。
脸上的氧气罩，压得她有些晃神。
“姐，你终于醒了。”一旁的姜淮晨跪坐了下来，抬起胳膊使劲擦着红肿的双眼。
只有他知道，姜晚青这次昏迷在抢救室待了多久才出来。
母亲离世时他年龄尚小不懂事，这是他第一次以家属的身份直面生死。
“不哭，姐没事……”姜晚青费力说着，抬起输液的手揉了揉姜淮晨的脑袋。
正在这时，墙上电视里播报着本地新闻——
“青年企业家沈宴祁与金融巨头汤氏千金汤筱沁于明日举行世纪婚礼，强强联手，成就一段旷世佳话。”
姜晚青呼吸微滞，心电监测仪上的数据发生了波动，传来滴滴报警音。
姜淮晨连忙拔了电视电源线，眼眶赤红。
“我要去找他算账！”
姜晚青拉住他的手，摇了摇头。
“我想去看爸。”
她不想在弥留之际，还被逝去的人所影响。
姜淮晨点头，转身抹着眼泪去安排。
老年医院。
姜淮晨推着坐在轮椅上的姜晚青到了后花园。
姜父坐在长椅上，仰头看着天际血红的夕阳，久久没有改变姿势。
“爸，我们来看你了。”姜淮晨大声喊道，推着轮椅走过去。
姜父闻声转头，一脸迷茫：“你们……找谁？”
姜淮晨喉头一哽，攥着轮椅的手有些发抖。
他正要再喊爸，姜晚青却止住了他。
“我们来找您，您最近好些了吗？”
姜父看着姜晚青，感到莫名的亲切感。
“吃得好睡得好，就是我女儿最近又来没看我了，也不知她怎么了……”说着说着，姜父脸上涌上了一丝落寞。
姜晚青眼眶涩红，哑声道：“她挺好的，就是以后不能常来看您。”
“以后，您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好好听医生的话，好好配合治疗……一定不要忘了您的女儿青青，她很爱您，很爱很爱……”她断断续续说着，泪水簌簌往下落。
从医院出来，已经是傍晚。
姜淮晨带着姜晚青回病房，又悄悄在她枕头低下塞了两个苹果。
“姐，吃苹果，保平安。”他露出两颗小虎牙，笑得有些牵强。
姜晚青笑着回应，将苹果揣在怀中。
‘叮’手机传来姜讯声。
她拿起来一看，屏幕上‘沈宴祁’三个字微微有些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