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全文阅读

入夜。
薄云泽处理完最后一份文件，抬手一看，已经晚上十点。
从真皮座椅上起身，薄云泽双手插兜，一脸冷漠的看着下方的城市夜景，霓虹闪烁，万家灯火。
想到医院里的黎莹韵，薄云泽眼眸深沉。
半晌，走出办公室开车往医院而去。
晚上车流稀少，薄云泽不到半小时已经到达医院门口。
医院里面没有白天黑夜之分，每时每刻都在上演生离死别。
薄云泽打开病房门，黎莹韵已经睡着。
走到床边，薄云泽坐在一旁软沙发上，拿过帕子擦拭黎莹韵额头的虚汗。
动作很轻，黎莹韵没有任何反应。
擦完之后薄云泽关掉病房内的大灯，整个病房内瞬间暗了下来，随后打开床边泛着黄晕色光芒的台灯。
做完之后，薄云泽就这么看着黎莹韵的睡颜，一动不动。
突然发现，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好好看过黎莹韵了，两人刚新婚的时候，薄云泽就经常盯着她看，怎么也看不够。
然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不再盯着她看了，更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忘了曾经还有过这种时刻。
此刻，再看着黎莹韵的睡颜，他忽然又想起的那些时候。
在这场婚姻里面，黎莹韵一直都是付出的一方。
为了他放弃成为一个女强人，洗手做羹，生儿育女，回归传统家庭，自己把她慢慢的逼到一个角落。
一个让黎莹韵只能看到他一个人的角落，等黎莹韵在角落里生根发芽后，他却转身离开。
每次想到黎莹韵一个人在角落里苦苦挣扎的时候，薄云泽心里都一阵抽痛。
“小温……”
昏暗的灯光里，薄云泽从心里缓缓吐出一个名字。
翌日。
黎莹韵醒来，发现不知何时过来的薄云泽靠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双眼紧闭。
她看了半晌，在薄云泽皱了皱眉头快要醒来的时候移开了视线。
薄云泽睁开双眼就看到黎莹韵偏头看着窗外，跟着她一起望过去，只见外面不知何时已经下起了雪。
洋洋洒洒，已经积起了不少。
薄云泽站起来给黎莹韵掖了一下被子：“我记得你最喜欢看下雪，说喜欢这种纯白无瑕的感觉。”
黎莹韵视线从窗前移回来，看着他意有所指：“雪虽然纯白，可确最容易被污染，谁都可以上去踩一脚，任人欺辱。”
薄云泽听出她的言外之意，放在被子上的手一顿，沉默下来。
片刻后，他轻轻说：“你现在不宜想的太多，需要多休息，等吃完早餐后医生还要来帮你换药。”
黎莹韵见此也没有再继续说。
早餐后。
医生带着两个护士和新的纱布过来。
薄云泽把躺在床上的黎莹韵慢慢抱起放趴在床上，把后背露出来。
医生扯开上面的纱布，等扯到最后一层时，内里的纱布已经和皮肤紧紧相贴，不能用手撕下来。
护士递给医生一个消毒剪刀，用剪刀小心翼翼的把最后一层染着血液的纱布剪开。
“唔……”
黎莹韵咬着嘴唇，大汗淋漓，锥心之痛不过如此。
等纱布被揭开，一旁的薄云泽脸色血色尽失。
只见黎莹韵的背部布满了密密麻麻的伤痕，腐肉，新肉并存，有些伤口还在隐隐渗出血液。
薄云泽紧握双拳，眉头紧蹙，这是他第一次看到黎莹韵后背的伤口。
原本她洁白细腻，精致的背部竟然变得如此千疮百孔。
“啊……”
黎莹韵在医生刮肉去腐的时候终于再也忍不住，叫出声来，浑身发抖。
双手紧紧抓着床单。
“不能打麻药吗？”
薄云泽不忍黎莹韵如此受苦，满脸心疼。
医生专心手里的动作，一旁的护士回答：“已经打了麻药了，否则她会痛的更厉害，这么多的伤口，不可能每一处都打麻药，那样的话药量太大了。”
薄云泽深吸一口气，眼眶发红，蹲在黎莹韵身边，握住她的手。
声音带着湿意：“对不起，小温，对不起……”
等换完药之后，黎莹韵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了，无力的扒在床上，说不出一句话。
医生护士已经离开，病房内只剩下黎莹韵和薄云泽。
薄云泽拿帕子擦拭着黎莹韵脸上如雨的汗水。
“医生说你现在需要趴几天，等伤口结痂就可以了。”
之前黎莹韵一直在重症监护室昏迷，只能躺着，背部的伤口在这几天的压迫下已经有些红肿发炎。
现在想好好恢复只能趴着……
黎莹韵没有说话，仿佛没有听见薄云泽说话一般，无神的看着床头星星的照片。
她在想，为什么自己还活着，如果当日就死了该多好，这样不仅不用受苦，还可以早点看到女儿。
她不知道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太累了……
等薄云泽再次看向黎莹韵的时候，她已经累得睡着了，睡梦中还是眉头紧蹙的样子。
薄云泽抬头轻轻抚摸了一下她的脸颊，将她紧皱的眉头抚平。
等她睡熟之后，低头轻轻吻在黎莹韵额头，低声喃语：“小温，我爱你。”
随后帮她盖好被子，轻轻走了出去。
一到外面，薄云泽脸上的痛苦再也忍不住，他一拳狠狠捶在墙头。
他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只能让黎莹韵在他眼前受苦，更让他无法原谅的事，这些苦，竟然都是他给的。
第一次，薄云泽不敢确定黎莹韵是否还会原谅他。
他大错特错，连他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
……
薄云泽驱车离开医院，盲目的跟随车流走着，没有任何目的地。
他不知道能开去哪里，手背隐隐作痛，还有大片的青紫，但他没有任何感觉。
与黎莹韵受的苦难相比，他的疼痛根本微不足道。
不知不觉薄云泽把车开到了两人之前居住的别墅。
车内，薄云泽看着前面的铁门。
自从星星出了车祸之后，薄云泽怕黎莹韵触景生情，就带她搬到其他的房子住。
这个地方就一直空置着，他已经六年没有到这里来了，每次开车到这附近都会下意识的避开，不敢靠近。
现在不知道为什么竟然鬼使神差的来到这里。
半晌，薄云泽下车，推开前面的铁门，一映入眼帘的就是银装素裹，整个院子白茫茫的一片。
前面不远处有一个巨大的吊床，在寒风中轻微摇荡。
薄云泽依稀还记得春秋天的时候，黎莹韵带着星星一起坐在吊床上，等着他回家。
看到他回来后，女儿会跑下来，抱着他的腿，甜甜的喊道：“爸爸，你回来了，星星和妈妈一直在等你回来哦，星星都等饿了。”
薄云泽弯腰把星星抱起来，轻轻点了一下她的鼻尖，笑道：“是吗，小机灵鬼，怎么能饿着我们星星呢？”
说着薄云泽抱着星星，牵过一旁神色温柔的黎莹韵，一起走进屋内。
一阵寒风吹来，打断了薄云泽的沉思，蹙眉。
走到房子里面，薄云泽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里面干净整洁如新，没有一点灰尘，一切都保持着六年前的样子，星星喜欢的娃娃还放在玩具筐内。
好像主人只是暂时离去一样。
走进卧室看到一些黎莹韵常穿的衣物，薄云泽心知肚明。
看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黎莹韵经常过来这边，甚至留宿。
一个星期后。
在经历了几次痛不欲生的换药之后，黎莹韵后背终于开始结痂，她的身体也比之前好了很多，可以下床轻微的走动。
腐肉退，新肉生的时候，黎莹韵觉得整个后背都是痒的，忍不住会伸手去挠。
每次一到这个时候，薄云泽总会从不同的地方冒出来，把她的手制住，这次又是一样。
薄云泽一脸柔色的安抚着她：“小温，忍一忍好不好，挠了之后痂会掉落，这样还会要多换几次药……”
上次黎莹韵就是趁他不注意，伸手去挠，后面换药的时候却又痛的直掉眼泪。
但即使这样，她也还是不长记性，跟个小孩子一样。
薄云泽于心不忍，只好亲自监督她。
黎莹韵伸手被阻止，没办法，只好放弃，轻哼了一声之后，转身走到床边，看外面的风景。
只是眉头一直紧皱，脸上一副隐忍之态。
薄云泽见她冷哼一声，微微一愣，嘴边扬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这般耍小性子的黎莹韵了，眼中流露出一丝怀念。
拿过一旁的外套披在黎莹韵身上，随后跟她一起看着外面的景色。
黎莹韵低头看了眼身上的衣服，抬眸看向薄云泽。
“我已经好的差不多，你可以不用每天都过来。”
薄云泽蹙眉：“你什么意思？”
黎莹韵叹了一口气，移开视线：“我知道你是因为愧疚，其实不用，这些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与你无关。”
薄云泽脸上淡了下来，抿着唇：“不是因为愧疚，我之前已经说过了，我爱你。”
黎莹韵闻言淡淡一笑。
“你不相信？”薄云泽语气生硬。
黎莹韵没有回答，从窗前转身看着他，认真地说：“你知道吗？在我跳下去的一瞬间，脑海
中闪过一个念头，值得吗？”
薄云泽身体一僵，眼中神色变幻不定。
“我这十几年都是围绕着你而活，曾几何时，我也是一个天子骄子，也曾骄傲无比，你可能已经不记得了，连我自己都快忘了。”
她这么多年以来，逐渐变得不是自己，在得知薄云泽要离婚的时候，她经历痛苦，失望，绝望……
可这些都换不回薄云泽的心，就在跳下去的那一刻，她忽然觉得，自己做的这一切真的值得吗？
为着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她遍体鳞伤。
薄云泽看着她异常平静的神色，心里忽然“咯噔”一下，无比心慌。
他声音有些颤抖：“我记得，我从来都没有忘记过……小温，我爱的一直都是你……”
黎莹韵闻言嘴角轻轻一撇，满不在乎道：“可是，已经晚了，我的心已经死了……”
死在了跳下去的那天，死在了薄云泽的手上，甚至在六年前就已经死了。
“不会的……”
薄云泽摇头，双手握住黎莹韵的肩膀，声音哽咽：“小温，你说过我们会在一起一辈子，永不分开，你不能言而无信……”
黎莹韵推开薄云泽的手，仰头逼退眼底的湿润。
“我的一辈子在那一天就已经结束了，我放过你，也放过自己，你下次来的时候把离婚……唔……”
黎莹韵话没有说完，就被薄云泽堵在了嘴里。
她垂眸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庞，往后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