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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楚！不要！”洛影枫立马就要冲过去，却被层层的侍卫拦下。
陆允时隔着重重人海，冷冷一笑，楚楚？倒是叫得亲切。
他神色冰冷，“我数三秒，你赶紧过来，我可以既往不咎！”
盛楚楚看向洛影枫，眸中含了泪，声音却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影枫，好好活着，答应我。”
说罢，她一步步朝着陆允时走去，可就在距离陆允时只有三米远的时候，她并没有继续往他的方向走去，而是在所有人措手不及下，爬上了最高的城墙！
看着城墙上那个摇摇欲坠的身影，陆允时没来由的一阵心悸，怒吼道：“盛楚楚，你要干什么！你给我下来！”
盛楚楚站在城楼上，红色衣袂飞扬，身形单薄得好像风一吹就会散。
“你放心，我不是想逃，我只是不想……以别人的身份和名字死去，”她轻声呢喃，“这一生，我都在当别人的替身，但我希望，至少死去的时候，我还是我。”
天色昏沉，冷得人张口便能呼出一口雾气，天上开始下起雪。
“陆允时，你知道吗？从小我就很怕疼，很怕苦……”盛楚楚看着他的方向，“幼时生病吃药，一碗苦药，爹娘哄我连吃三个蜜饯，我却连一碗药都喝不完；若我不小心摔了一下，还能躺在那半天，哭鼻子不肯起来。”
“可跟着你这几年，是我一生中，最疼，最苦的日子。”
“于你而言，我是盛怜栀的替身，你从不问我怎么伤的，也不问我疼不疼，你甚至从未把我当成人看，开口便是斥责，说我不安分。”
盛楚楚心想，她是想哭的。
可是喉咙仿佛被一团棉花塞住，难受的厉害，怎么也哭不出来。
眼泪已经留得太多了，乃至死之前，一滴泪已经没有。
城墙下面，陆允时心跳快得厉害，明明他该是送她去死的，可真的看到她站在那么高的地方，他竟然觉得心脏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
他厉声威胁，“盛楚楚！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赶紧给我下来！”
盛楚楚却轻轻一笑，像是全然没有听见他的话。
“我死后，把我烧了吧，烧得干干净净的，就好了。”
“不然啊，太脏了......”
就因为她家破人亡后沦落青楼，所以她下贱耻辱，她肮脏不堪......
可是，谁来问问她是否愿意这样？如果能够自己选择，谁愿意去做哪以色侍人的事呢？
为了不和其他妓子一样在床上揽客，她拼了命的学习各种规矩，连夜练琴练舞，把指尖都磨破皮......才好不容易崭露头角，成为头牌，从此拥有自己挑选客人，不用卖身的权利。
可就算是这样，她也始终被青楼那座巨大的，污秽的囚笼关住，此生再也挣脱不得，在骨子里刻下卑贱的烙印，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
一切都是因为，她救了一个不该救的人，害惨了家人，同时也葬送了自己。
“陆允时，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便是救了你。”
“我要去喝孟婆水了，今生来世，我都要把你忘得干干净净，再无瓜葛。”
说完，她闭上双眼，往下仰倒。
在无数人面前，从城楼上一跃而下，宛如一只坠落的蝴蝶。
砰的一声，在地面上溅开一朵绯色的血花，躯体一点点变冷，很快没了生息。
大雪纷飞，白绒般的雪点落在她尸身上，红白交错。
目睹盛楚楚坠楼的众人陷入一片诡异的沉默。

洛影枫率先反应过来，目眦欲裂，“楚楚！！”
“陆允时！是你逼死了她！”他甚至不敢凑近了去看她，不敢面对盛楚楚那也许会支离破碎的死状。
侍卫们通通一脸惊骇，原以为大将军没有接旨还偷偷潜入京城，带走死刑犯的行为已经足够藐视皇权，若是摄政王有心追究，甚至可以给他扣个造反的帽子。
现在洛影枫居然当众直呼摄政王名讳，实属胆大包天......
侍卫做好了摄政王会让洛影枫血溅当场的准备，却没想到陆允时居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听不见人说话似的。
陆允时身体僵硬，脑海里空茫茫的，满眼只看得到那冰天雪地里的一抹血色。
盛楚楚......自尽了？
他内心蓦地翻涌着一阵灭顶的剧痛和恐慌，将他的心肺压迫得快要喘不过气，眼底逐渐爬上红血丝，几欲滴血。
心脏，好像被人生生挖走，缺了一块，冷意从缺失的地方窜入，蔓延四肢百骸。
亲眼看见她坠楼，他没有分毫轻松，只觉得痛心入骨。
陆允时忽然动了，疯了似的冲到前面，要守城门的士兵把城门打开。
城门一开，他便再也顾不得什么，踉踉跄跄的来到盛楚楚的尸体旁，颓然的跪下，双手颤抖着将她搂进怀里。
为什么，他会这么难过？
可悔痛却犹如野草一般疯长，怎么也压抑不住。
当了摄政王后，他什么都拥有了，滔天权势，荣华富贵。无数美人排着队想讨好他。
可现在他却无法阻止怀中女人的死亡，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的血越流越多，凝固成块，心口停止了跳动。
陆允时木然的，抱着她的手臂收得死紧，像是要将她融入骨血一般。哪怕自己身上沾染了大片大片的鲜血，也丝毫不在意。
身后传来靴子踩在积雪上的窸窣声。
“摄政王殿下，现在你这又是什么姿态？”洛影枫奚落道，“她死在你面前，才知道什么是心疼吗？”
陆允时眼睫微颤，薄唇死死抿成一条线。
“若当初她没有那么心善就好了，不救你，盛家也不会遭受灭顶之灾！你现在假惺惺的样子，做给谁看？她已经死了！”
陆允时如遭雷击，劈得头脑嗡鸣不止。“你说......什么？她救过我？”
洛影枫闭了闭眼。他说这些话刺激陆允时，又何尝不是在自虐？一遍又一遍的提醒自己，她所承受的一切。
“你还记得，自己多年前，被旧太子部下追杀，逃到麟州，被一个少女所救的事吗？”
洛影枫一字一句，从牙缝里蹦出来：“都是因为救你，盛家才会被那些亡命之徒盯上！如果没有你，她不会流落青楼，落得这样的结局！”
是这样吗......？
当年，是她救了他，是他害了她？
陆允时恍惚间，眼前一片濡湿。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才发现自己早已经泪流满面。
怎么会......这样？
陆允时已经许久不曾哭过了，他自幼在冷宫长大，看尽世态炎凉，人情冷暖，一副心肠比铁石还坚硬。
可他现在却哭了，好像被人夺走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陆允时如同一尊石像，维持着一个姿势一动不动，任由厚厚的积雪将他堆成一个雪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允时彻底崩溃，吐出一大口血，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