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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音的声音十分轻柔。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霍霆川一瞬有些混乱。
苏音的语调和当年她红着一张脸说喜欢的语调是一模一样的。
苏音靠在病床上，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霍霆川。
心脏像是被人用手紧紧攥着，喉咙发酸。
她知道自己只有在对一个人完全没有办法的时候才会露出这种软弱的模样，正如多年前她发现自己喜欢霍霆川时的没有办法。
又如同自己现在依旧对霍霆川没有办法。
“霍霆川，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苏音眨了眨眼，纤长的眼睫跟随着她的话语颤动：“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看见的，如果这就是你对我的惩罚，你也已经做到了，还不够吗？”
“现在我什么都没有了，我的哥哥，我的父母，他们都已经死了。”
“苏家现在也是你的了，你还想要什么？要我活着，好好看着我养的狗是怎样吃我的肉喝我的血之后活着的吗？”
苏音的声音依旧没有什么波澜，用最平淡的语调说着最残忍的话语。
不只是对霍霆川来说是残忍的，对她自己更是。
霍霆川却只是安静的听着，就像是在听着主人的训话一般。
可是苏音早就不再吃这一套。
她不是傻子，没人能在被咬断咽喉之后依旧心无芥蒂的相信这是一只好狗。
病房内安静的只有苏音微弱的呼吸声，以及吊水瓶点滴落下的声音。
这阵安静十分可怕，可是在这一刻却被二人共同默许着存在。
不知道过去多久，吊水瓶里的药水终于空了。
霍霆川起身，悉心的帮苏音拔掉了枕头，微弱的酸胀感一瞬从手背蔓延至心间。
苏音看着眼前的男人拿着医用胶带摁着输液留下的针口，依旧没有说话。
霍霆川终于打破了这阵死寂：“音音，我们回家。”
苏音没有回答，只是依旧躺在病床上，固执的看着霍霆川。
她想，霍霆川，你难道不应该给我一个解释吗？
可是霍霆川却好像一个没事人，也只是固执的看着苏音。
两个人的对峙时常发生，只是苏音从来没有想过，还会有现在这种时候。
手背上的创口被霍霆川牢牢的摁住，他不受控的加大了力度。
那原本不值一提的伤口与疼痛在此刻被无限放大，苏音却只觉得麻木。
她早就不会喊痛了。
霍霆川早就不是第一次这样做，从结婚以来，霍霆川就不停的用身边的任何人和任何事来试探苏音的底线。
苏音一次又一次的忍耐，于是霍霆川就得寸进尺。
她以前以为，不说痛可以换来自己的安稳与颜面保存，可没想到不说痛换来的只有越来越痛，换来的只有霍霆川的一次比一次下手重。
到最后自己的一颗心被他碾的粉碎，失去了家人，失去了一切。
想到这里，苏音看着眼前被霍霆川死死按住的手，张了张唇瓣：“你弄疼我了。”
你弄疼我了。
苏音又在心中说了一遍。
霍霆川却猛然一怔，手上的力气像是忽然被抽走。
这一切在现在看来都是这样的滑稽。
简直就像是在演一出黑色喜剧。
许久，霍霆川松开了自己虚掩在苏音手背上的手，压下了喉间酸涩：“对不起，音音。”
苏音很想问，对不起什么？
可是她早就没有了问这句话的力气。
霍霆川似乎也并不在意苏音的沉默，他想过很多次苏音对自己说这句话的场面，但其中没有任何一幕是像现在这样。
霍霆川小心翼翼的将苏音扶着起来：“我们回家。”
他沙哑的声音叫苏音愣神。
她哪里还有什么家？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推开，于决穿着一身白大褂走进。
在看见苏音后于决快步上前，全然不顾在一旁站着的霍霆川：“音音，感觉怎么样？”
苏音这才回过神，摇了摇头：“我没事。”
于决紧拧着眉，语气心疼又责怪：“我知道你最近过的不好，但是怎么能做出这种傻事？叔叔阿姨肯定希望你能好好活着，你能明白吗？”
苏音闻言，轻轻的点了点头。
一旁的霍霆川见状，眯了眯眼，上前一把拿开了于决的手。
“于医生，请你和我的妻子保持距离。”

======第十四章======
霎时，场面一瞬变得僵持不下。
二人对视着，于决眸底涌上的怒意又被强行压了下去。
碍于现在苏音才刚刚醒来，于决不想打扰到她的心情，只能不冷不热的开口：“我以为病人醒了之后叫医生，是常识问题。”
闻言，霍霆川十分不屑的笑了笑：“刚刚护士和我说了，醒了之后就能出院，没必要特意通知你一声吧，于决。”
于决冷着脸刚要开口，病房门口却传来了护士的声音：“于医生，24床的病人醒了！”
闻言，于决到嘴边的话再次咽下，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虚弱的苏音：“有事给我打电话，好好休息。”
话落，苏音轻轻的点了点头，于决转身走出了病房。
病房内又再次陷入了一阵寂静。
苏音像是在用沉默抗拒着什么，可是霍霆川也丝毫不愿懈怠，坐在她的床边看着她。
这阵冗长的寂静不知道到底持续了多久，霍霆川终于开口，将他的诉求再次说了一遍：“音音，和我回家。”
终于，苏音败下阵来，缓缓起身下床。
她灰蒙蒙的双眸叫人看一眼都能感知到浓重绝望，可是霍霆川却视而不见。
他只是兴高采烈的跟着苏音的身后，带着她走出了医院。

上车后，苏音靠在柔软的真皮坐垫上轻轻的阖上了双眸。

不是她真的原谅了霍霆川，只是除了跟他回去，自己又还有哪里可以去呢？
苏音感受着车辆在公路上高速行驶，也感受到了身边的霍霆川对自己炽热的目光，这一切感知对于她来说是这样的荒唐与可笑。
直至车辆停下，苏音才轻轻睁开眼。
她偏了偏头，霍霆川果然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苏音张了张唇瓣，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打开了车门。
她缓步上前推开了别墅大门，看着眼前陌生的房子，心中忽然涌上一阵又一阵的涩意。
苏音不愿多做停留，索性快速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来不及关门，霍霆川就跟着苏音身后走了进来。
霍霆川跟在了她的身后在床沿坐下，看着苏音熟练的从抽屉之中拿出一盒细支香烟，纤细白皙的手抽出了一只，点燃后叼在了唇边。
霍霆川只是坐在原地看着，一双漆黑的眸死死的盯着苏音。
似乎苏音去到哪里，他就要看到哪里。
而苏音的视线却一直停留在指间袅袅上升的烟雾上。
直到香烟燃烧到了一半，霍霆川终于开口：“我们好好谈谈好吗？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苏音却只当做没有听见，连一个眼神都未曾施舍半分。
霍霆川不甘心，语气之中有些着急：“音音，你别这样。”
“之前我做的那些事都只是为了让你生气，我只是想要看看你是否在乎我！”
他的声音不大，但是在苏音听来却是震耳欲聋。
眼看着香烟就要燃烧殆尽，那滚烫的温度就要燃烧到自己，苏音终于将香烟按灭在了一旁的大理石烟灰缸上。
做完这一切，苏音才终于抬眸对上了霍霆川的目光：“我知道，但是我不能理解，霍霆川，你就这么恨我，这么想要看着我失态？”
霍霆川一怔，十分慌乱：“不是！我说了，我只是想要看看你是否在乎我！这些年来你对谁不是冷若冰霜？苏音，我也是人，我也会害怕，你不说出来我怎么知道你到底对我是什么想法？我无法确定你和我在一起，到底是因为喜欢我，还是因为苏家需要一个趁手的工具。”
闻言，苏音猛然抬眸。
她眼眶泛红，声音嘶哑。
“所以你就用一切想得到的办法来刺激我，只为了看我为了你失态？”

======第十五章======
苏音无法想象，怎么会有人把这样的事情当做是爱呢？
谁会这样爱人？
霍霆川被这样问的近乎痛苦，他的声音低沉紧拧双眉：“那我还能怎么办？”
“我要怎么办才能让自己不去怀疑？我能做的除了试探又还有什么？”
霍霆川的声音低沉有力，就快要穿透苏音的耳膜。
苏音呆愣在原地，点了点头，又点了点头：“是，所以你是对的。”
“因为想要知道我是否在乎你，所以你婚内出轨，所以你让我家破人亡，所以你吞并苏家的所有产业，都非常的合乎情理。”
“霍霆川，你什么都没有做错，做错事的人一直是我，是我不应该在明知道你是头白眼狼的情况下还坚持要和你在一起，这一切都是我活该。”
苏音的声音冷静到可怕。
霍霆川看着这样冷淡又平静的苏音，心中涌上阵阵恐慌：“苏音，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父母的事情不是我造成的，我是吞并了苏家没错，但是那些意外，你不能算在我的头上，这对我来说不公平。”
“苏音，你不能，你不可以这样。”
霍霆川的慌张是肉眼可见，说话已经开始颠倒。
苏音却不再说话，只是抬了抬眼皮：“我累了，想要休息。”
到嘴边的话被苏音这样的态度回绝，霍霆川实在是太了解苏音的性格，现在不管自己说什么都不会再有用。
他站起身，深深地看了一眼苏音，随后转身走出了房间门。
苏音浑身乏力，缓步挪上了床，看着雪白的天花板，忽然想到，怎么哪里的天花板都是一样的呢？
这里和医院，对她来说并没有任何的差别。
……
入夜，漆黑夜空上点缀着几颗繁星。
霍霆川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的夜色，眸中一片死寂。
从傍晚开始，苏音叫他出去，他就一直坐在这里没有动过。
如果要说发展，霍霆川比谁都更加的一头雾水，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和苏音就发展到了这个地步。
明明在之前，在没有那场婚礼之前，这一切都不是这样的。
霍霆川呆愣的靠在沙发上，脑海之中不自觉的闪过过往回忆。
很多年前，苏音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大小姐。
那年的金融系名额和录取分数线让许多人望而却步，霍霆川却以全市第一的成绩直接保送进了商大金融系。
苏音为了和他在一起，好端端的艺术生转了专业。
那时候的二人还算是青梅竹马，感情的窗户纸没有捅破，大一新生必须要住校，宿舍里没有Cecilia的容身之处，于是苏音让校方破例，在学校附近的高档公寓住了下来。
而矛盾与不合也正是在大学时期初见端倪，苏音实在是太高高在上，忘记又是因为什么鸡皮蒜毛的小事闹脾气，霍霆川黑着脸叫苏音别闹，苏音却一发不可收拾。
“霍霆川，你真的以为我没有你就活不下去了吗？”
霍霆川的脸更黑，骨节分明的手抚上了苏音的发丝，语调却还是那样无奈：“音音，这里是学校，那本书本来就是人家先拿到的，你不能这样任性。”
苏音见自己发脾气到这个地步霍霆川依旧还是不肯低头，心中涌上阵阵怒意，脸色逐渐变得冰冷：“那你去找不任性的吧。”
话落，苏音后撤了一步，转身走之前还不忘看向霍霆川：“我招招手，就会有人将所有东西双手奉上，你凭什么剥夺我任性的资格？”
这次的争吵在二人心中埋下了以后分道扬镳的种子，生根发芽。
那时候的大小姐没有意识到自己语出伤人，也没有意识到面前的少年并不是自己招招手就能和好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家长大的同时，也都有了先前不会有的自尊心。
而那时候的霍霆川也没有想到，苏音当初想要的，只是他一个人的无条件对她好，无条件的站在她这边。
那时候的霍霆川更不会想到，在那次失态之后，苏音再没在他面前表露任何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