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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歧的眼眶更红了，摇了摇头：「不是的，我不是……」
「你是。」
我向后退了一步，避免他再拉扯我。
「姜歧，你们一家都是利益至上，谁有用谁就是最好的，哪里有什么脸谈喜欢？」
「别再来缠着我了，看见你我都嫌烦。」
「可是江黎，你喜欢我的不是吗？我们在一起朝夕相处了十四年啊，就当我求你了，别放弃我好吗？」
姜歧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下，当真是自己把自己感动得不行。
就看他这样子，我甚至都有种他真的好爱我的感觉。
可是，欺负我十几年，他早干嘛去了？
而且谁说我对他的那种美好的偏好，是喜欢了？
「不是，我觉得你可能是有点想多了，我只是对你有种特别的好感，但并不是喜……」
刚好，方思齐的车开过来，缓缓停在我面前。
车窗降下，方思齐清冷的视线扫过姜歧，眸中氤氲着暗色。
我便没再多说，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子缓缓发动，我看着后视镜里姜歧渐渐变小的身影，心中不免有些遗憾。
当年水晶一般晶莹剔透的人，到底是蒙尘了。
但我还是不明白，我咋就看走眼了呢？
「不舍得？」方思齐突然开口。
我没反应过来，顺势点了点头：「嗯，有点。」
然后紧接着，车里的气压就低了！
大夏天的，我居然觉得冷到要命。
「那个，不是，只是小时候的记忆太美好了，我……」
方思齐扯了扯嘴角：「哦，美好。」
完蛋。
说错话了。
「不是，我只是在疑惑我为什么会对他看走眼。」
「明明我当年就不喜欢姜家人，但就是……」
我不敢说了。
方思齐这脸色，感觉下一秒就要开车门把我丢出去了。
是真的生气了。
一路上方思齐都没有说话，车速直接飙到最高限速 80。
我几次想开口，但刚开了个头，就被吓回来了。
「方……方思齐，人长嘴是，用来说话的。」
「你要是生气了，可以跟我直说？」

方思齐：「不想出车祸就安静点。」

我：「嗷。」

一直到下了车回到家里，方思齐都没再说话。
他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间，脸色很冷。
坐在沙发上的方欣欣凑过来，一脸疑惑：「我哥咋啦？」
我干笑了一下：「我说错话了，但又不知道怎么说才更合适。」
哪知道听完我的话，方欣欣倒是放松了，摆了摆手：
「啊，那没事了，他自己会 PUA 自己的，第二天就好了。」
「他啊，就是不敢冲你发火，怕你一生气走了，追不回来。」
「让他自己消化消化吧。」
我：……
这真的是亲妹吗？
但方欣欣这回其实错了。
因为第二天我没有先等到方思齐，而是等到了姜家全家。
一点不夸张，真的是全家。
姜德胜为首，姜歧其次，然后便是姜珠珠、姜珠珠她妈、姜家二叔、三伯、三婶、堂妹……
除了已经去世的姜家老太太。
这人数几乎跟当年求我妈一样。
一家人齐齐整整地跪在方家别墅门口，求我回去。
看样子是琢磨明白了。
「能不明白吗？拍卖地皮的几百万套牢了，一下子少了这么大一笔钱，很多项目的资金就断了。」
方欣欣跟我一起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看着门口跪着的人，不禁冷笑。
「现在全京城都知道他当初恩将仇报，把你赶走，得罪了三大巨佬，谁还敢帮他周转？」
「估计是借钱借不到，求人求不了，这才回来求你。」
「不信你看姜珠珠，那一脸的不服，都快化成实体了。」
我顺着她的话头看过去，果然，姜珠珠脸上挂着清晰的憋屈不服。
显然不是自愿来的。
这死孩子，脑沟是真的浅。
「看看吧，他们能为了钱，跪到什么地步。」
我笑了一声，眼底没有半分笑意。
果然不出所料，姜珠珠是第一个跪烦了的。
当天晚上就炸毛了。
骂骂咧咧地站起来，指着别墅一个劲地骂。
骂得很脏，真要是写出来，那就是哔哔哔哔哔哔……
「爸！你起来！锦鲤什么的本来就玄乎，干嘛求这个小野种啊？你知不知道，我都快被小姐妹们嘲笑死了！」
「丢死人了！咱回家！我就不信了，当年咱家能富起来，现在照样也能！」
「江黎！小杂种！你等着吧，看我——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陡然甩到了姜珠珠的脸上！
姜珠珠就像那天坟前的我一样，愣了，不可置信地看着姜德胜：「爸？」
「你住口！你知不知道，这十几年，但凡咱们对江黎好点，现在京城就是四巨头了！」
姜德胜气得手都在颤抖，脸色惨白，一点血色都没有。
声音里的后悔十分清晰。
我听了莫名觉得很爽，姜德胜的确是聪明。
他是真反应过来了。
身为锦鲤，我真要想帮人，哪会只帮到这个地步？
是我当时帮到一半，就发现了姜家人对我的恶劣态度。
本想直接收回，让姜家回到泥土里，但我妈毕竟已经嫁过去了，真要是那样，对我妈实在是不好。
我便只能收着点，让姜家过着不高不低的富豪生活。
「咱家离巨头，就差一步，就差一步了啊！」
姜德胜捂住心脏，想必是后悔蚕食，痛楚难当。
堂堂大老爷们居然就这么悔哭了！
也是，千万身家和亿万身家，差得真不是一星半点。
当年姜家暴富时有多风光，现在人人躲避时就有多狼狈。
「我为什么会有你这么蠢的女儿！没有了锦鲤作弊，咱家现在几乎是全京城都避之唯恐不及的人物，哪还能东山再起？！咱们家完了！完了你知道吗！」
院子里的监控把这些话清清楚楚地传到我的耳朵里。
听得我不住点头。
对啊，说得是真对！
你们姜家！完啦！
姜歧倒是一如既往地安静，抬头一直盯着监控器，口型无声地重复着一句话：
「我错了，求你，见见我，好吗？」
刺啦——
监控画面突然变成一片灰色雪花。
我呆住了，不解地看向方欣欣。
方欣欣默默翻了个白眼，指向了楼上。
「方思齐，幼稚鬼。」
11.
除了姜歧之外。
其他的姜家人都是在门口跪了三天，就坚持不住了。
一来，是体能。
纵然有佣人定期送饭送水，但到底都是享福多年的人，哪里吃得消？
二来，姜家人集体下跪这事儿已经传遍了京城。
面子全都丢尽了。
三来，我在别墅里待了三天，连面都没露，态度已经很明确了。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那块拍卖地皮的结论下来了——的确是个很有价值的古迹遗址。
考古之后，直接圈起来，当旅游名胜了。
所以，那块地皮被收回，钱也退回姜家了。
可姜家这三天的业务链几乎全断了，几百万的资金就算回笼，姜家的元气也伤了一大半，哪里还有之前的风光？
而且现在京城人人把他们家看成洪水猛兽，躲都来不及，谁会跟他家合作？
他家的生意估计也就能再撑几天罢了。
姜家现在一片惨淡，方家倒是热火朝天。
那开发出来的古迹遗址，直接就能带火旁边的度假村，这一波真是挣麻了！
方家人人都很开心，尤其是方源，简直都快真把我当亲生闺女一样供着了。
刘森生和庞一清也常来抗议，说让我好歹雨露均沾，三家轮换着都去住住啊！
别好事儿都让方家占尽了。
三位大佬针对这个问题，简直吵得不可开交。
我则是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外面依然在坚持的姜歧，有些苦恼。
虽然不像之前那样日夜跪，但也是晚上回去睡觉，白天来跪。
真拼呐，半个多月了。
膝盖不怕废了吗？
「心疼？」方思齐走到我身边，声音低沉。
我回头看了他一眼，实在不敢再回答这类问题，只能岔开话题：
「你今天有空了？」
度假村的项目热火朝天，方思齐也因此跟着变忙。
半个月来，除了日常的交流之外，我们倒也没再说过别的。
我有点松口气。
毕竟上次莫名其妙地闹了别扭之后，我突然就不知道怎么面对方思齐了。
方思齐抬眸看了我一眼：「其实没空，但我放心不下。」
「江黎，你对姜歧到底是什么态度？」
这个问题……真的问住我了。
我到现在也真没想明白当初到底是因为什么。
看着姜歧那苍白的脸色，我有种感觉，这人快跪到头了。
所以，这一次，我出来见他了。
方思齐没有拦我。
姜歧是真的把自己折腾得不行，整个人瘦了一圈，跪在那里发呆。
见到我来，眼睛里露出一丝欣喜。
「江黎！」
我撇了撇嘴：「你家都快被我搞破产了，你还能对我笑得出来？」
这真是实话。
半个月的工夫，姜家已经落魄到卖房卖车了。
不过按照我的路线，他们是不会彻底没钱的。
他们会一直不尴不尬地处在有点小钱，但没有大钱的位置。
每回有了发财的机会，都会打水漂。
但每当要破产的时候，又会有一点小小的希望。
就这么失望又希望地轮转。
二十一年期满为止。
姜歧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想收回，又好像不对，尴尬的表情显得面部都有些狰狞。
「江黎，我们全家都知道错了，你能不能……」
「不能。」
「真知道错了的话，你现在就不会不死心，还妄想劝我和好回去。」
这一家人都贪婪入骨。
尝过有钱有势的滋味，怎么可能会甘心平凡？
姜歧被我戳中了心思，面色尴尬，随即紧张地辩解：「不是的，我是真的喜欢你的，是真的。」
「那我问你个问题。」
姜歧以为看到了希望，眼睛都亮了：「你问，你问。」
「当年你第一次见我，盯着我看的时候，脑子里在想什么？」
我这个问题问得突兀。
姜歧愣了愣，仔细回忆了一下，却并没有什么印象。
「我真的不记得了。」
「哦。」
说不上失望，只是有些失落。
我自己都不记得的事情，也不能指望别人记得。
现在就是有点气。
气自己当时太小，比不上方思齐，十岁多了，记事记得清楚。
「江黎，那你原谅我了吗？」
「没有。」我冷漠地盯着姜歧，「收起你的自我感动吧。」
「存在于自己脑子里的喜欢，再惊天动地，也是一个屁。」
「而且我对你，从来都没有其他感情。」
「想从我这捞回原来的日子，别想了。」
12.
姜歧第二天果真再也没来。
看吧，这种人嘴里的真情实意，能值几个钱？
方思齐见姜歧再没来，嘴上虽然没说什么，但一直扬起的嘴角，却让方欣欣大呼受不了，连踢带踹地把我们俩一起扔出了家门。
「你公司不是还有事情要忙？你先去吧。」解决姜歧的时候，我果断干脆，但面对方思齐，我居然莫名有些局促，「我，我自己逛逛就行。」
「度假村项目已经收尾了，我回公司送个文件就行。」
「那要不一起？我送完文件，带你去海边走走？」
我点了点头：「啊，行。」
方思齐开车带我先回了趟公司，结果刚到楼下，远远地，我就看到姜珠珠在门口蹲着。
「她天天来，我也不好对女孩动粗，只能让保安把她挡在门口。」方思齐连忙解释。
我挑了挑眉：「是姜家人能干出来的事情。」
姜德胜真是卖了一手的好儿女。
这兄妹俩绝了，一个过来跟我卖惨，一个过来巴着方思齐。
是只要有一丝能翻身的机会，都不放过啊。
「你上去送文件吧，我看看她去，落井下石一下，嘿嘿。」
方思齐应言上了楼，我则下了车，走近姜珠珠身边。
本想开口嘲讽，结果却听见她在无意识地嘀咕：
「我要名牌包包，我要卡地亚的手环，我要最高级订制的裙子。」
「我都要，我有钱，我家应该有钱……」
疯了。
这人怕是疯了。
我叹了口气，这下也不好意思骂了，只好回头嘱咐了保安，通知一下姜家，过来领人。
方思齐很快下来，开车带着我往海边开去。
温和的风吹到脸上，格外舒服。
「这样的一家人，你是怎么看走眼的？」方思齐突然开口，淡淡地问道。
我想了想，偏头看了看认真开车的方思齐。
可能是日光太好，衬得他精致的眉眼格外立体。
好看得有些熟悉。
「之前我说过，我第一眼就不喜欢姜家人。」
「但偏偏姜歧给我的感觉实在是太像好人了。」
「我到现在还记得，那天他穿着高领的灰色毛衣，眉眼之间带着淡淡的疏离……」
方思齐越听我的话，神色越不对劲。
猛地一脚刹车踩下去，将车子停在路边。
然后调出手机相册给我看：「你说的不像是姜歧，更像是我。」
接过手机来，我扫了一眼照片上同样穿着灰色高领毛衣的男孩，脑海中的一片混沌，骤然找到了光亮。
「这是，你？」
我终于知道，当初为什么我会对姜歧看走眼了。
虽然我作为锦鲤活了很久，开了灵智百年，却也同样是第一次做人。
六岁，我还不懂得方家人，尤其是一直陪我的方思齐从我家离开后，我的那种难过不舍，叫离别，叫思念。
而当时的姜歧，恰恰太像方思齐了！
在我的潜意识里，如同方思齐一般清冷的人，就一定也会是好人。
「敢情姜歧是靠着高仿你，才得了十四年的好运啊？呸！」
「行啊江黎，」方思齐嗤了一声，语调阴阳怪气，「替身文学，你是专业的。」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还替身嘞？我又没喜欢过姜歧。」
「这个乌龙呢，最多只能证明你在幼小的我心里，是个根深蒂固的好人，仅此而已。」
「跟喜欢可没半点关系噢~」
「哦~」方思齐勾唇一笑，「但起码我在你心里也算是有一定地位了，近水楼台，成功率似乎高了一点？」
我别过脸去，看着窗外，偷偷地笑了笑。
嘴上却很傲娇：
「那就得看你表现了~帅哥，追我这条路啊，任重而道远。」
「老实开车吧你！」
车子行驶在蜿蜒的公路。
一阵海风吹过，拂起了我嘴角的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