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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辞欢陆闯大结局-主角叫许辞欢陆闯的小说

时间: 2023-03-11 20:03:34  热度: 5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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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可俊脸色铁青,连砸几下床板,猛然叹了口气:“如今还能往何处去也是我没跟你说,不该在那假二小姐身上打主意这丫头也不是个善茬”

“她和许辞欢的关系可不一般。”

蓝可俊将月奴之事娓娓道来:“他早前在外头勾栏里养着妓子,那妓子神韵有些似甜姐儿,他便照着甜姐儿的模样,教得那妓子乔模乔样学些眉眼手段,装扮得似的家养的小姐一般那还是旧年的事,那时张家还未正式下聘,这两人还是亲兄妹,到后来,许辞欢退了张家的亲事,突然就断了和那妓子的往来,怕是那时候,这两人就勾缠上了。”

田氏听闭,不啻五雷轰顶,目瞪口呆:“这这还有人伦么?”

蓝可俊目露淫邪:“有一阵儿,只觉那甜姐儿腰肢体态,眉眼藏情,媚滴滴的,显然是经过人事的,怕那时候就被许辞欢得了手。”

田氏在他臂上拍了下:“说什么浑话。”又禁不住自己去想,却有恍然大悟之感:“怪不得那样,有时候看他两人在一起,是真有些不一般有一阵儿家里也有风言风语,传些有的没的,被老夫人听见,狠狠罚了一顿”

蓝可俊心生一计,拉住妇人:“他两人如今有把柄在我手上,我有法子这事先别往外头传风水轮流转,这口恶气,我非出不可”

施家那边,许辞欢也进了榴园,陆闯已经梳洗,将要睡下,见他从外院书房过来,浑身酒气,身上还沾了一股子浓香。

他顿住步伐,见她皱眉,有些嫌弃的模样,含笑道:“给蓝表叔接风洗尘,喝了一回酒。”

旋即补了一句:“只喝了酒,没做别的。”

陆闯素来厌恶蓝可俊,其实这话还要从王妙娘说起,勾栏院有勾栏院的风气习惯,蓝可俊浸淫风月场多年,看女人的容貌身段很是眼厉,不知王妙娘哪处露馅,蓝可俊语出调戏,想行偷香窃玉之事,王妙娘看不上此人,暗地里很是贬骂了一顿,给了蓝可俊难堪。

这事儿没摆到明面上来,但私下两人交恶,不过蓝可俊是来江都投奔的,也不敢太过张扬,有时候两方撞上,免不了双方眉眼嫌恶,打些机锋。
陆闯听许辞欢说蓝可俊,再闻他身上那股子香,知道是去的勾栏院,也没怎么说话,见他立在那松解衣扣腰带,道:“我让宝月服侍你梳洗。”

他嗯了一声,将衣裳都抛在椅上,穿着内里的白衫,捞着袖子往浴房去。

陆闯将椅上的衣裳一件件搭在画屏上,衣裳袖囊里滚出个荷包,是她昔年绣给他的旧物,那荷包滚落在地,叮的发出一声脆响,拾起一看,原来内里装着几枚如意金锞子和一个小玉瓶。

玉瓶不大,微有药气,拧开一瞧,原来盛的是一种绿豆大小的棕色药丸。

许辞欢沐浴出来,见那玉瓶搁在桌上,神色自若的走过去,喂了一粒在嘴里,吞服之后用茶水漱口。

他见陆闯的目光瞟过来,回她:“是避子丸。”

“嗯。”她知道的,偶尔也能撞见他吃此物,只是她向来不问。

女人服用的汤药倒是很多,男子用的很少见,她心里好奇,忍不住问:“这和女子服用的有区别么?”

女子喝的,多为红花和浣花草一类的凉药,服用多了,对女子身体并不好。

男子用药更为稀少,却不是没有,这药丸里,主要是雷公藤和蛇床子。

雷公藤还有一个名字,叫断肠草。

蛇床子,温补兴阳,是春/药里的一味。

一耗一补,两者中调,其实也是伤体,能用这药的,对自己都是心狠的人。

“可能味道略好些?”他微微一笑,捻起一粒在指尖,在她面前抛起来,居然像少年人一样,把药丸当糖豆一般扔入嘴中,在齿尖咯嘣咬碎,咽下,“甜。”

陆闯偏首看着他,略奇妙的皱了皱眉心。

他把人推倒在枕褥间:“我把明日的药也用了,少不得把明日的好处也占了。”

第二日陆闯没能起得床来。

蓝表叔在家总是厮混,孙先生已然收拾行囊回了故乡,天气一日日转冷,蓝表叔这日又邀着许辞欢出去喝酒。

去的却是新地方,庭院华丽,龟奴虔婆人也和气,穿着装扮略体面,不是寻常人能消遣的地方。

却只有蓝可俊和许辞欢两人,还有一个陪酒的妓子,是月奴。

样子瞧着有些眼熟,锦袖花裙,衣裳、首饰、妆容都是仿照的,昔日骨子里那一点神韵,偏偏荡然无存。

许辞欢瞧着月奴,问蓝可俊:“表叔这是什么意思?”

“上回去丹桂街,不见月奴,后来才知道她换了地方。”蓝可俊笑道,“想当初你两人情浓意恰,后来劳燕分飞,还觉得可惜,我就动了撮合的念头。”

许辞欢冷笑一声,起身抖抖衣袍,抬脚就往外走。

“大哥儿。”蓝可俊也站起来,喊住他。

蓝可俊把月奴挥退下去,笑道:“我瞧着大哥儿似乎有些坐不住了是不是觉得这月奴模样有些不一样?月奴对侄儿一往情深,若是我对月奴说,当初大哥儿梳笼她,是因为她跟亲妹子生的像,你想月奴是什么反应?再在丹桂街、这勾栏院里传出去”

“若是再往家里说,早前大哥儿就在外,照着自个妹子的模样蓄妓,啧啧啧王妙娘是私妓,那二小姐八成也是这个出身吧真是妙啊”

许辞欢转身,冷眼黑如墨黪,盯着他,阴鸷得吓人:“你若敢把这事宣扬出去也不过闹个鱼死网破”

“都是一家人,和和气气的,何必要动气”蓝可俊笑眯眯的,“只要大哥儿许了好处,我自然守口如瓶,做梦也把嘴闭得紧紧的。都是男人嘛,我懂,食色性也”

许辞欢冷声问:“表叔想如何?”

“那两条标船,归我所有。”

“那两条船有大用处。”许辞欢咬牙,“我把当铺和生药铺给你。”

“我只要标船。”蓝可俊势在必得,“我也知道,那两条船有大用处。”

许辞欢复在椅上坐下,垂眼不语,片刻之后,终是黯然点头:“好,我把船让给表叔,只是表叔说守口如瓶,我如何能信得过?”

“我领着标船出去,先把妻女都押在你手里,赚了两笔银子,再带着家人离开江都,如何?”

许辞欢果真去了一趟牙行,悄悄将两条标船都转在蓝可俊名下。

蓝可俊交代了田氏一番话,又带着平贵去了瓜洲,再次运粮北上,他心中也有抱负,男人都有雄心壮志,缺的是机缘和眼力。

如今施家在江都只剩生药铺和当铺两间铺子,连账房先生都不在,许辞欢算是彻底清闲下来。

他把顺儿遣去了金陵。

“金陵新买了一座宅子,也要有人去打理,先把顺儿遣过去,把诸事安顿好。”他对陆闯道,“等明年开春,我们搬到金陵去吧。”

“是仙鹤门内的竹筒巷的宅子么?”她停下手边的动作,问他,“还有一个管家和几个嬷嬷在?”

“对。”他释然一笑,“那宅子是一家杨姓官员的官邸,后来犯了事,落在一个宦官手里,一直没住过人,房舍都还不错,花圃庭院、小轩清厦都有,你应当会喜欢那屋子。”

他好似轻描淡写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情:“等住进去,择个吉日,小酒嫁给我吧。”

“那这家里呢?”陆闯问他,“这家里人怎么办?”

“祖母若想走,便跟我们一道走,若不愿,就让她在江都颐养天年。喜哥儿也一样,你若想带着,就把他带走,若是有别的思量,就把王妙娘找回来。”

“王妙娘跑了那么久,身上的银子花光,早晚也该回来了。”

陆闯怔怔地不说话。

许辞欢抬眼看她:“迁居的事情我来办,这家里家外、田庄地头的事项,要卖要如何处置,都随你的意思。”

第69章第69章
喜哥儿没有西席先生,  许辞欢闲来无事,每日花一两个时辰教喜哥儿念书。

三字经和千字文那些开蒙书籍喜哥儿都通诵过,现在开始学的是四书五经,  许辞欢先让他熟诵抄写,  喜哥儿每日被大哥哥逼着抄书,小手都累到发酸。

陆闯有时也去送些糕点果子,看喜哥儿摇头晃脑背书,  许辞欢不喜这个老夫子做派,在喜哥儿头顶上倒扣个茶盅,  让他挺胸端坐:“你若把茶碗摔下来,  今日再多抄几篇文。”

喜哥儿泪兮兮地瞟着陆闯,  但凡他心头对大哥哥有丁点想法,第一个要找的人便是二姐姐。

陆闯看见喜哥儿软趴趴的目光,  也只能含笑眨眨眼,  许辞欢看她空闲:“去把那本说文解字找出来,我教喜哥儿,  你也一道听听。”

说到那本《说文解字》,喜哥儿心里还是有些犯憷。

书是简本,并不厚,纸页软黄,后来被喜哥儿撕过,  被陆闯仔细缝补过,就有一股子孤本的意思。说文解字讲的是字形字意,  并不算是正儿八经的书,  但识字比念书要快乐得多,毕竟只教认知,不讲道理。

一大一小两个学生围在他身侧,  捧腮听他念字解义,他的声音其实也温润,像清泉石上流,在暖熏熏的日光下,透澈如水晶,在屋里荡漾出一圈圈的光晕。

许辞欢见他两人听得如痴如醉,微红脸颊上浮着层细绒绒的光,眼都半饧着,忽闪忽闪的密睫,其实也是被外头的日头晒得魂思飘荡,将书阖上,把喜哥儿打发去外头玩。

这时节正是吃新橙的时候,黄澄澄油亮亮的,比小灯笼还耀眼些,许辞欢净手挽袖,坐在一旁慢条斯理剥橙子。

陆闯夜里睡得少,午后日后一晒,懒洋洋像颗甜腻黏牙的糖瘫在椅上,闻见橙子的清甜香气,略起了精神,从椅上拱起来。

香橙要配清茶,陆闯捞着袖子去茶炉上斟茶,筛过两回滚水,斟了两杯淡茶回来。

两人闲话家常,陆闯说过冬要做的厚衣裳,还有施老夫人的病情,许辞欢说铺子里的银两买卖,乡下田庄年底交的租子。

两人分食一个橙子,他吃多几瓣,她的份就少了,陆闯还嫌不够,自己伸手去取,他不肯:“浅尝辄止,过犹不及。”

“我只吃了一小半。”陆闯讶然,“都被你抢去了。”

许辞欢笑意清浅:“你再抢回来就是。”

她掀开眼皮睃他,笑话:”吃都吃了,怎么抢?”

许辞欢也懒洋洋倚靠在椅上,将头仰在圈靠上,露出衣内一截男人清瘦的颈,正有一点入窗的暖阳洒在椅背,这时也落在他鬓发额面上,光亮逼得他轻轻眯眼。

陆闯见他面容一半浸着光,一半藏着影。耀目的那部分,是乌黑的发,利落的鬓角,一双挺拔的剑眉和细长的眼,眉心浮起一点愁绪,不,那未必是愁绪,是处在亮光中的不适。

暗光中的那部分,是挺拔的鼻梁,细薄的唇和唇珠,刀刻般的颌线和下颏,还有皮肉下浮动的喉结。

许辞欢在椅上伸了个懒腰,似笑非笑觑着她,咂了咂唇,朝陆闯勾了勾手。

两人都不是情场懵懂,一个眼神已是心知肚明。

她俯过去,仔细端详他的面容,他生得像吴大娘子,特别是眼睛和嘴唇,吴大娘子病中容貌其实略显得冷清单薄,但也依稀窥出年轻时的鲜妍婀娜,许辞欢也是好皮囊,气质温润,让人心生亲近。

陆闯将芳唇轻轻印在他唇上。

他全然不动,只任她动作,在柔软的唇上辗转够了,再小心翼翼伸出舌尖,一点点描摹唇形和肌理,他半眯着眼,微微张唇,她便从善如流滑进去,慢慢攫取其内的滋味。

大概像只偷食的鸟。

床笫之欢和亲吻嬉戏,很难说哪个更酣畅爽快些,两者他都喜欢,但也有不同,一个是欲,一个是恋。

许辞欢将手搭在她颈上,指尖摩挲着她后颈的一小块肌肤,也慢慢回应她的动作,吮吸,追逐,纠缠。

陆闯并不生涩。

不知怎么的,他突然想起当时偷窥的那一幕,暖春的一座寺庙,她和张圆藏在树下拥吻,她的手搭在张圆身上,小鸟依人的模样。

打破满室旖旎的是喜哥儿,兴冲冲抱着一枝晚桂回来,见二姐姐半倚半靠在大哥哥身上,两人交颈厮磨,唇和唇贴在一起,亲昵的很。

喜哥儿那声“呃”堵在喉咙里,小脸呆滞如鸡,小步子半迈半跑,也一并僵住。

陆闯察觉许辞欢动作有异,猛然顿住,回身一见喜哥儿,也是愣了。

只有许辞欢不慌不忙,安坐在椅上问喜哥儿,略皱起眉头:“怎么就回来了?不敲门就冲进来?”

“我”喜哥儿呆住,看着二姐姐半偏着脸,面上绯红如霞,脑瓜子冲出一句话:“只有新娘子和新郎官才能亲嘴。”

这是前阵子云绮出嫁,家里请来闹气氛的伴婆,坐在一群妇人堆里说了几句荤话,不留神被喜哥儿听了去。

许辞欢手握拳咳了声,挑眉回他:“我知道。”

喜哥儿汗津津的手在袍子上蹭了蹭:“哥哥和姐姐”

“也可以成亲当新郎官和新娘子。”

喜哥儿皱皱眉,转向陆闯。

陆闯起身,看了许辞欢一眼,又看了喜哥儿一眼,微微叹了口气:“姐姐跟你解释”

三人一道出了书房,回了主屋,陆闯携手带着喜哥儿去屋内说话,许辞欢去看施老夫人。

“今天的事情,是哥哥和姐姐做的不对。”陆闯和喜哥儿说悄悄话,“喜哥儿帮姐姐保守这个秘密好么?”

喜哥儿瞅她:“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这个秘密吗?”

“也许还有其他人知道。”她握着喜哥儿的手,“但这总不是好事,不能让所有人都知道。”

“那姐姐和大哥哥要成亲吗?”

她微微一笑。

如今许辞欢日子清闲,每日都去施老夫人屋里伺奉汤药,家中就剩这么几人,桂姨娘心中有怨气,伺候老夫人也不如往昔用心,蓝家被拘着,也少往这边来,施老夫人心中又不太愿见陆闯,每日能陪着施老夫人多坐一会的,也只有许辞欢。

往昔许辞欢其实不太在主屋常呆,不过晨昏定省,忙时也只打发紫苏过来请安,倒是近几个月来,陪着施老夫人的时候多了些。

施老夫人听他说起要去金陵,也是怔忡了好半晌,施家的新园子修缮不过才半载,这半载发生的事只手数不过来,恍然有经年之感。

安土重迁,她在江都生活了一辈子,还要往哪儿去。

“云绮也嫁了,二妹妹一直待字闺中,也说不过去。”许辞欢道,“孙儿如今也想通了,江都这些人事,不必大费周章去斡旋,金陵是陪都,人物富饶甚于江都,换个新地方,对我和二妹妹都好。”

“孙儿和二妹妹的婚事,也早些办了好,也希望祖母,能当场喝一盏孝敬茶。”

“那这家里要如何料理?”施老夫人问。

“桂姨娘若想留下,就留她在家中养老,照料房舍,铺子雇人打理,当祖业养着。”

施老夫人想了又想,咳了一回,喝了一碗药,失望道:“这可是家中几代人才养出来的家业,你不过是为了甜姐儿,这些说扔就扔,你可对得起你九泉下的父亲和祖父。”

“大哥儿,大哥儿。”施老夫人捶手摇头,实在难解,“你以前不是这个性子,小时候你知书达理,恭谨孝顺,如何爹娘撒手去后,你书也不念了,亲事也退了,又跟你二妹妹搅浑在一起,如今这家里七散八落的,你还执意要迁去金陵,你自己想想你去金陵又能如何,你现在这副模样,对得起你爹娘的重望么?莫说你死去的爹娘,老婆子我,也对你太失望。”

许辞欢捏住眉心,倒在椅上,只觉和祖母说不通:“如果祖母不愿意,便留在家中颐养天年,逢年过节,孙儿回来看看您。”

施老夫人心中一凉,颤了颤:“你啊,你啊男儿在世,不过奉事父母,传宗接代,文章举业,我老了,再苦口婆心也劝不动你,你大了,自有主意未必能听我劝,我只求百年之后,下去见到你爹娘,你娘若问起你,只求她不要怪我,当年她常在我面前说,盼你能飞黄腾达,给施家光耀门楣,何曾料到是如今这个光景。”

许辞欢听见此话,面色也不由得冷起来,垂眼默然坐了半晌,朝着施老夫人福了福,出了主屋。

自此他不常在主屋久待。

这样的日子过得飞快,天越来越冷,各屋的炭盆都寻出来,施老夫人更是畏寒,屋内彻夜拢着几个炭炉,热得人进去都要脱厚衣裳。

蓝家的日子却不太好过。

田氏脾气倒是软了很多,每次过来,说话客气,也懂眼色,很知分寸,那边没有仆人,也没有炭火,小果儿不愿意待,钻空就往施老夫人身边跑,主屋暖和,穿一件薄衣裳还能玩出一身汗来。

施老夫人的病倒一直不见好,每日常咳嗽,夜里喉咙里轰隆轰隆堵着痰。

田氏贴心,在外头寻了不少偏方,说能治施老夫人这病,又能给施老夫人说话解闷,施老夫人也愿意多见她,后来田氏也常过来,但说话办事都很知分寸。

有一日众人聚在一处,施老夫人见芳儿穿着件半旧不旧的衣裳,在冷天里略有些单薄了,却衬得她身条纤细,两颊冻得通红,更显楚楚可怜。

施老夫人向陆闯道:“也该给你妹妹添几件厚衣裳,也花不了多少银子,你既然掌着家,枝枝节节都要照料到。”

陆闯话慢了半拍,芳儿连忙解释:“二姐姐送了好几件冬衣来,只是我想着这里暖和,不耐烦穿那么厚,索性穿着家常的衣裳过来玩,又在湖边走了一圈,沾了些冷意。”

她搓搓手,嫣然一笑:“老夫人错怪二姐姐了。”

“这时候受了风寒可不好,来炉子旁坐罢。”

这日回去,陆闯又送了些冬衣、炭火往蓝家去,许辞欢见她如此,道:“这就不必了,没把她们冻死就是大发慈悲了。”

“天这么冷,那边日子也不好过,万一惹出病来就不好,等蓝表叔回来也不好交代了。”

蓝家收了东西,芳儿还特意来了榴园一趟,又是致歉又是感激,陆闯留她喝茶。

说起来,她们姐妹两人也生分很久了。

其实芳儿倒是很易相处,性子活泼,进退有度,说话一点就透,后来闲来无事,芳儿也能来榴园少坐一会,留的时间都不长,恰恰好一盏茶。

年节将至,掐着日子,蓝可俊也该回来了。

施老夫人的病倒一日重似一日,翟大夫每日都来,汤药每日也喝,药里也慢慢吊着人参这样的补药,但总不见好转,不知道捱到来年春暖花开会不会更好些。

年根底下,施老夫人招许辞欢说话,说的是一桩事。

“你说要往金陵去,老婆子倒觉得大可不必,毕竟施家的根在这儿,祖母替你想个主意,你把当日那周荣找回来,再给甜姐儿找一双亲生父母,安个名字和出身,把她在外头藏几年,等这些事儿都淡了再来打算,若要接回来也使得,家里这些仆婢都要换一换,但也少在外抛头露面,若不接回来,在外设个宅子住也使得。”

许辞欢听罢,许久不语,最后轻轻叹了一声:“祖母愿意二妹妹做妾,昔日对她的那些疼爱也是假的。”

“其实何必绕这样大的圈子呢,我有个更简单的法子。”

他粲然一笑:“把当年替我接生的那个产婆找回来,给她一笔银子,让她说,当年给给哨子桥下的施家接生,其实是个足月的婴孩,只是母体羸弱,孩子瘦小,抱出来好似不足月一般。”

施老夫人愣了许久,突然失声。

“很多事情就能解释得通,一个美貌孤苦、还带着一匣子珠宝的女子,遇上了一个小小的贩药客商,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作主张结为夫妻带回家来,很快新妇肚子就有喜,这妇人也大方,用自己的体己钱给夫家买了铺面、修了房舍,雇了奴仆,日子过得蒸蒸日上,不仅如此,还贤惠大度,丈夫在外头寻花问柳也不闻不问,还主动替丈夫纳妾,一连娶了两个如夫人进门。”

“虽然纳了妾,这夫妻两人关系却一直相敬如宾,从未红过脸,接生的稳婆,都是这丈夫去远处寻的,只是父子两人关系却一直不算亲厚,大家都道是父严子孝,其实夫妻两人和这孩子都心知肚明。”

“一个商贾之家,这正妻娘子不管庶务,一心执着于自己的孩子进学念书,以后科考登仕,最好连中三元,光耀门楣,至于是光耀谁家门楣,这倒不好说。”

“这孩子自小就知道,这家里人除了母亲,其他都不是亲的,更别提这什么弟弟妹妹,都是共住一个屋檐下的外人。”

“祖母觉得这法子如何?”他将茶盅搁下,看着施老夫人,“别提什么伦理纲常,闲人碎语,他压根没想过这事。”

施老夫人抖着唇,说不出话来。

第70章第70章
施老夫人从来没有这样的脸色,  屋里那么热,面上却冰冷发青,蜿蜒的皱纹仿佛在脸上爬行,  干瘪的唇也抖着,却又极力绷住不动,  企图维持那慈祥的表象。

年岁大了,  风风雨雨多少经历过些,腌臜事也见过不少,  年轻时候还想计较,  到老了,  只想和稀泥,  做人啊,其实难得糊涂。

那都二十年了。

当时也不是没怀疑过,  儿子南下贩药,  回程就带了人回来,  在跟前喊娘,  看那女子衣裳虽是普通,  但那容貌、身段、手足,明显不是普通人家出来的,  性子却是柔顺恭谨,  在家住了些日子,就怀了身孕。

那时候施老夫人也还算年轻,心中觉得古怪,  掐算日子,  心生疑窦,在儿子跟前问些事,做儿子的信誓旦旦,  只说做母亲心眼多,半途上两人已私定终身,这孩子就是施家的。

而且这儿媳妇是真没得说的,把施家的脸面都挣出来了,旁人都说娶了个贤妻回来,相貌品性俱佳,头胎便是个男孩,又给家里添了财,但凡只有有人说起,没有不羡慕的。施老夫人心头那一点嘀咕也渐渐消逝,后来家里日子过得更好,实在是顺心顺意,这样贤惠的儿媳,自己生了病,还替夫君纳妾,家里人越来越多,日这事也就过了,这长孙好得不像话,她心头喜欢,把这事都忘了干净。

许辞欢的这一番话,施老夫人连反驳都不知从何而起。

天下哪有这样好的事情。

施老夫人眼里有泪,枯着嗓子问他:“你爹你爹他”

他笑容有些讽刺:“这客商自己选的路,养一个没血缘的孩子,能娶一个美貌妻子,还白赚那么多钱财,又不妨碍自己绵延子嗣,这么划算的买卖,谁不愿意?就连当年接生婆子那番话,都是他教说出来的。”

鬓发花白的老妇人闭目,流出两行浊泪。

“孙儿也只是出个主意,祖母若不太喜欢,那就权当个笑话听。”许辞欢双肘撑在椅上,十指交叉,垂眼看着自己一双手,皮肉下浮着的微青经脉,“孙儿只有一个名字,叫施之问,这家里人都是孙儿的至亲,相处多年,孙儿都要照应、要顾及,不然怎么对得起九泉下的爹娘。”

“金陵那边,有些新营生可以做,先前陆陆续续准备了一些,还等着孙儿去筹划,等天暖和了,就带着二妹妹动身。江都这宅子和生药铺都是祖产,就给喜哥儿留着。”

一席话毕,许辞欢看着施老夫人,温声道:“孙儿一直用这句话劝您老人家。您年岁大了,家里的事情不必操心,只管每日多进汤饭,含饴弄孙,悠闲度日。孙儿和二妹妹都真心孝敬您,盼着您能长命百岁,看着喜哥儿长大成人祖母这么通透的人,很多事情也能想得明白。”

他朝着施老夫人揖礼:“孙儿言尽于此,就不叨扰祖母了,如果祖母有话,尽管传唤孙儿来。”

施老夫人眼睁睁看着他走出去。

她做了二十年的祖母,一半的慈爱都托付在这孩子身上啊到头来啊,这家里造了什么孽啊

她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婆子,又图什么

屋里传出一串咳声,许辞欢未做停留,径直走出去。

去的是见曦园。

见曦园、虚白室,都是另一处深深宅院的复刻。

好笑吗?

就像空中楼阁一样虚渺。

胎儿那么小,一碗堕胎药就可以结束的故事,那个琴娘完全可以另寻个出路,为何执意要生他?

既然选择生下他,又找了个男人依傍,那就隐姓埋名,忘却前尘往事,过平常的日子就好,让他做普通人,家长里短,也能享受几分烟火尘世的乐趣。

为何要斫木一样塑造他,日复一日,千次万次,耳提面命,苦口婆心。

“那个人虽然聪明,但他心术不正,作恶多端,最后聪明反被聪明误,被世人唾骂,臭名昭著。你万万不可学他这点,不然下场也和他一样要当个正人君子,清清白白,受人尊戴,切莫走上歪路。”

“你要学他的好,他博学多才,琴棋书画无不精通,文章诗词信手拈来,有胆有谋,又仗义疏财。”

他能看见他母亲瓷白病弱的脸上,恍惚的、迷恋的光彩。

“母亲是要把我变成他?一个不一样的他?”

“你生得像他气度、神采都一样”临终前,她凝视着他的脸,“你要样样比他好”

“他知道我的存在吗?”

她虚弱一笑,摇摇头。

“我嫁到施家,也把你带进来,你只有施之问这一个名字那边每年你记得去看看”

许辞欢在见曦园坐了许久。

这儿是吴大娘子画地为牢的地方。

青柳过来奉茶,他问她:“这屋里如今只剩你一人?”

青柳“啊”了一声:“二小姐新送过来两个婢女,帮着婢子做些洒扫整理的活。”

他复闭上眼,点了点头。

这夜燕好时,陆闯觉得他有些奇怪,蛮横又急躁。

不在床帐内,他把她摁在春凳上,眼神炽热犀利,要吃人似的。

四角的灯明晃晃照着屋子,到处是影子:墙壁,画屏,砖地,镜架,绢窗,重重叠叠,眼花缭乱。细绒绒的发,深邃眉眼,起伏的侧颜,玲珑的腿足,挺拔的肩脊好像他们的七魂六魄打碎在各处,零零碎碎,四处游走,灌满整间屋子。

他极专注,只管盯着那处看,繁花靡乱,深红浅绯,潺潺涓涓,嫌这屋子不够活色生香,把一点甜腻的声响故意放大,妖冶魅惑,荡来荡去,始终落不下来。

陆闯面红耳赤,紧紧抓着他摆弄自己的两只胳膊,指甲抠在皮肉里,喘了又喘,水润润地喊了声哥哥,被他半抱起来,他泛红的眼尾也异常妖艳,眼神游离在她脸上,指尖轻轻点:“我在这儿”

她已然化作一滩水,红唇咻咻,媚眼如丝,说不出话来。

“妹妹是专来送给我的。”

她的际遇,其实也和他有关。

没有他,吴大娘子不会嫁给施存善,施家未必是现在这个施家。施存善只有云绮一女,听见陆闯喊爹爹才怔住,正是勾起了内里的心事,才会把母女两人带离吴江,到后来王妙娘怀胎,才真正被施存善接到家里来。

因缘际会,命运流转,两人早已相连在一起。

我以为只有自己踽踽独行,未料到身边还有同伴。

陆闯察觉他恣意纵情外的一丝愁闷,小心翼翼贴上去,搂住他的腰,气息不宁:“你怎么了?”

他喉结滚动,还闭目沉浸在欢愉里,将她捞进怀中,用自己的体温熨帖她的身体,探出一手,去衣物里捞一方帕子,擦拭两人的身体:“去祖母那坐了会,又去了见曦园,想起我母亲。”

吴大娘子已经病亡六七年了,她问:“你思念她吗?”

他反问她:“你还记得她么?”

“依稀记得,她容貌很美,肌肤白如透明,人也很温柔,对我也很好。”她见他沉默着,“我常羡慕哥哥有这样的娘亲。”

“她自然是很好,只是对我太好了些,太看重我”

陆闯想起当年他那种空白又冷漠的神色,问:“你不喜欢她么?”

“我倒宁愿她没生下我来。”他漠然道,“她只为我而活,我好像也是为她活着”

“你觉得大娘子对你太严苛了么?”她仰头看他,“可天下父母不都是这样吗?”

他揉揉她的发,她没有被爹娘正儿八经教养过,却生得这么好:“如果换你做母亲,给你一个孩子,你要怎么做呢?”

陆闯似乎僵住,并不吭声,良久道:“我不想生孩子,我讨厌孩子。”

他将下颌搁在她毛茸茸的发顶,一下下抚弄她单薄的脊背,良久问:“为什么?”

“孩子都可怜,被抛弃、被卖、被骗、被嘲弄,被随意教养。”

许辞欢将她的脸扭过来,亲吻她脸上的冷意:“因为你就是那个可怜孩子。”

吻越来越炙热,烫得她脸颊复又绯红,她眼睛湿漉漉,显然蓄着泪,微凉微咸,他伸舌轻轻舔舐眼角,尝尽了滋味,滑到她耳上,顺着耳廓钻进去,她脑海里都是那黏腻的水声,水波一样,一圈一圈荡漾开来。

次日两人听圆荷说,昨夜施老夫人咳出了半盅浓痰,陆闯和许辞欢都去看了,请了翟大夫来。

痰倒是清了,又换了个药方养着,施老夫人扶着圆荷起来,还喝了一碗粳米粥,喜哥儿在一旁玩着,施老夫人虽气色不好,精神瞧着倒是好了许多。

看见许辞欢和陆闯,施老夫人神色不变,招呼人奉茶,又和兄妹两人说话,不过是每日里的嘘寒问暖,陆闯似乎品咂出一点疏离之感

她以为祖母这点疏离又是冲她而来,早早借口走了,许辞欢仍留着,施老夫人神色淡淡,搂着喜哥儿和许辞欢说话。

“你们都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我是管不得的。”施老夫人叹道,“这个家就这样吧。”

施老夫人彻底妥协了。

陆闯回了榴园,前院婆子过来领事,捎了包新鲜核桃肉过来,说是家里弄出来的,拿些给二小姐尝尝鲜。

那核桃肉用白色的帕子包着,那婆子拆开来,捧在陆闯面前:“二小姐瞧瞧,干净得很。”

陆闯瞧见那递到眼前的东西,帕子一角隐隐约约绣着东西,瞟了眼那婆子一眼,将布巾托到手里来,见上头绣了一盏酒杯。

“哪儿来的核桃肉?”

“家里一位亲戚家弄的。”那婆子笑道,“府里的主子们平日吃惯了油水,偶尔吃吃这个,也觉得有点滋味。”

“多劳,让你们费心了。”陆闯赏了一点碎银子,“也替我谢谢你家那位亲戚。”

婆子笑道:“哪里哪里”

陆闯把核桃肉用盘子盛着,仍把那帕子还了回去:“这帕子上绣的东西倒是少见,心思妙极,也是那位亲戚的么?”

“是哩。”

“这样巧的手,当个绣娘也使得。”

“她倒是想来,有心寻个地方依附,只是不太方便进府。”

陆闯哦了一声。

她从被许辞欢从金陵带回施家后,再也没踏出家门半步。

隔几日,蓝可俊又归家回来过年,这回当然意气风发,昂首挺胸进了家门。

第71章第71章
蓝可俊从济宁回来,  标船在江都码头停留,一是回江都家中过年,二是将平贵遣了,  另雇了个新伙计上船管事。标船委托给新管事往瓜州去运粮,几日后再折回江都把蓝可俊捎走。

这一趟许是赚了不少银子,  蓝可俊身上的衣裳都是上等袍料,到了家,先让酒楼送一桌好酒好菜给自个受用,  田氏见他握着酒盏怡然自得,  忍不住埋怨:“你在外头倒是志气了,  把我们娘几个扔在家里。”

蓝可俊从怀中掏出一封银票,塞到田氏怀中,  也招呼妇人女儿上桌吃菜:“我也是为了这个家打算,  你们等着,左右就这些时日,总有你们享福的时候,给你们买宅子,  买奴仆,让你们也当当大家里头的夫人小姐。”

田氏收了银子,自然欣喜,斟酒挟菜,  芳儿不屑扫了满桌酒肉,冷哼一声:“父亲也只有在眼前才想起娘和我们,不在跟前,便把我们都抛之脑后。”

她甩手,径直往外走了,蓝可俊在身后唤她:“哪儿去?”

芳儿不理,  田氏道:“她去榴园坐。”

”这丫头何时和榴园交好?“蓝可俊诧异。

“谁知道她心中怎么想的,总喜欢往那二小姐身边去。”田氏在桌边坐下,问他,“你这出门一趟,又走了两个多月,赚了多少银子?”

蓝可俊惬意呷了一口酒,眯着眼:“几千两,钱都还在钱庄里,过些时日兑出来。”

田氏听他说话,大吃一惊:“这营生有这样大的赚头。”

“妇人家懂什么这还算是少的呢,在瓜州运了一批香料上去。”蓝可俊慢悠悠道,“朝廷一年里,满天下的商税,统共也才20万两银子。但就单单这运河上来往的棉布,每年货值至少也有五十万两,更别提那些木材、粮食、盐、铁,这税若是正儿八经收起来,河里也能捞出五十万两银来,这些钱都上哪儿去了?”

他拍拍自己的口袋:“地方衙门、各道府、王公权贵、巨贾富商,剩余的一点零头,才落到我们这种人口袋里,几千两几千两也就是天上落雨的一滴水。”

边吃边叹,夫妻两人把这顿酒喝罢,蓝可俊又腆着肚子出了家门,径直往丹桂街去,入了盼盼房中,颠暖倒凤自不必提。

酣畅过后,盼盼起身要汤水梳洗,一边笑和他说话:“你可知你那老相好,近来闹又出了一桩事。”

“哪个老相好?”蓝可俊笑道,“我老相好,可不就是你。”

“你倒是翻脸无情。”盼盼睃他,“那个雪姐儿。”

原来是雪姐儿。

提起此人,蓝可俊鼻子里哼了一声:“她如今另攀了高枝,我是不敢和她攀交情。”

“你如今想攀也使得。”盼盼笑道,“她不是自赎了身,傍了个官人过好日子了么,上个月替人家生了个儿子。”

“这孩子刚出娘胎,就被那家老夫人抱到自家去养了,后来不知怎的这孩子又被送了出来,说这孩子的相貌既不像父、又不像母,他们想出个滴血认亲的法子,验下来竟真不是亲生的。这家人气极,把雪姐儿和那孩子一道赶了出去,如今雪姐儿走投无路,居人篱下,靠昔日旧友的施舍过活,这过年过节的,也真是可怜。”

她推搡蓝可俊:“你若想重温旧情,也使得,给那孩子当个干爹,也是功德一场。”

“敢情你们都把我当冤大头看待。”蓝可俊鼻子里哼气,起身穿衣,“这大可不必。”

盼盼见他扬着袖子带气走了,对镜仔细扶了扶鬓角。

年根里热闹,施老夫人精神眼见着好,饭菜也能多吃几口,说话也多几句,夜里睡得也安稳些。

云绮带着自己婆婆和小姑子回家来看祖母和桂姨娘。

她唧唧喳喳倒是很爱说话,方夫人和方小妹都不算是热闹性子,满屋人都听着她说话,一会说想祖母,一会说想家里。

自己家里人更少些,清净,不若施家热闹,方小妹每日都跟着母亲针线,或是跟着哥哥写几个字,她这个当女主人的,除了家里那几个婢子,真没有可以玩闹的人。

好在方玉还在家里,云绮黏着他,每日里也能念两句诗,写几个字。

云绮自小是跟着许辞欢的,吴大娘子请人教导许辞欢,云绮少不得也耳濡目染一些,底子说起来比陆闯还强些,方玉见她也有些可取之处,每日也能教导几句。

有方玉和方小妹在一旁,性子倒是养好了些,说话也能好听些。

况家那边,苗儿也打发小丫鬟来给施老夫人请安问好,她肚子大了,如今走得也累,总要歇着,况夫人看中,不许她随意外出,有事只打发家里人来说话。

跟况家小丫鬟一起来的还有巧儿呢。

巧儿也算是当初陆闯和张圆的“鸿雁信使”,私下见了陆闯还有几分尴尬在,但施家的园子也是她一手创建出来的,很爱往施家来。

陆闯带她去园子里玩,恰好也遇见云绮带着方小妹去水榭坐。

巧儿和方小翡年岁也差不多,倒是一见如故,两个小姑娘笑声清脆,从水面传出去,飘了许远。

晚间陆闯和许辞欢说起此事,许辞欢笑道:“我和方玉坐在宴楼了,怪不得一直听见笑声传过来。”

陆闯道:“苗儿姐姐还有一两个月就要生了,我也做了几件小孩子的衣裳,想去看看她。”

她这几个月一直在家里,别说出门闲逛,连寺庙烧香都未去过。

“也该去看看。”许辞欢将手中书卷搁下,“这阵子家里总不得闲,祖母也病着,况家那边总打发人来,我们一直未回过礼。”

“我一个人去也有些不太好,哥哥一起去么?”

他偏首想了想:“这是内宅的事情,我去了反倒奇怪,你们姐妹见面正合适。”

陆闯点点头:“那我把田氏和芳儿也带着。”

许辞欢提点她:“况家看的是施家的面子,你这时候把蓝家人带着,反倒不好。”

她轻轻哎了一声,有些闷闷地皱着鼻头:“我只是去看苗儿,怎么把施家和况家、蓝家都带上了。”

“人和人交际,都是沾着利弊的,都是家来家往,不然怎么叫一家子呢。”他揉她的鼻尖,“把喜哥儿带上吧,你们姐弟两人作伴。”

陆闯懒懒倚在他身上,嗯了一声。

次日家里备车,陆闯带着喜哥儿去看苗儿,又精心备些礼,送了况家。

回程途中,喜哥儿闹着要吃外头的栗子糕,马车拐了个弯,去了趟糕点铺。

陆闯留着婢子们在车上等着,带着喜哥儿和宝月下车去买糕点,瞥见一旁藏了个人影。

宝月领着喜哥儿进了店门,陆闯略往旁站了站。

两年不见,王妙娘相貌未变,略憔悴了些,衣裳也是旧窄的样式,看见陆闯来,沉寂的眼里闪了下。

陆闯叹了口气,问她:“那些首饰都当完了?”

王妙娘也问她:“你怎么没嫁成张家?”

她们两人命都不太好。

王妙娘苦笑一声:“都当完了那个桂郎我如今和他在船上过活,日子不太好过。”

“你要不要再回施家?”陆闯问她,“现在施家不是过去那样的。”

“我听说了”王妙娘回道,“回施家日子也就那样我小酒,你把我剩下的那些东西给我吧”

"你还要跟桂郎再过下去?"她讶然,“他非但没给你好日子过,还把你的钱都花光了”

“他对我还是好的只是管不住手要去赌坊,赢了也给我买花买首饰,只是运气常不好”

陆闯心中五味陈杂:“喜哥儿你就不要了?”

桂姨娘叹气:“他跟在你身边,比跟在我身边要好得多了我走时,屋里还留着不少东西,也值不少银子眼下就要过年了”

陆闯心冷:“我知道,我都替你收拾好了,就等着你回来讨。”

身后喜哥儿在叫姐姐,王妙娘猛然往旁侧一藏。

“姐姐在和何人说话?”喜哥儿问。

“只是个问话的路人。”陆闯牵他的手,“走,我们回家去。”

陆闯让宝月找出了立柜深处藏的两个妆匣盒子,盒子上了锁,蒙了不少灰尘。

许辞欢见主仆两人翻箱倒柜,把这两个匣子擦拭干净,搁在妆台上,陆闯又从匣子内翻出一张清单来。

“是那年,哥哥帮我从祖母那取回来的,王姨娘剩下的一些首饰物件。”陆闯也不避讳他,“一直收在房里,差点忘记了。”

她当时还一项项都列了单子,俱是些大件惹眼的、不好处置的物件,还有几封绫罗缎子。

陆闯见他目光,抿了抿唇:“我已经见过王妙娘她日子过得不太好问我讨这些东西”

许辞欢嗯了一声:“她手边怕是没银子使了吧。”

当铺里七七八八收了王妙娘好些件首饰,陆闯不愿他挟制王妙娘,他也未放在心上。

“她托了个有旧情的婆子来传话,我跟她在一起这么多年,实在不忍她受苦。”陆闯心中微有忐忑,将手头的清单递给他,“大哥哥我想把这些找个时机再送给她”

许辞欢瞟了眼那单子:”这只怕是个无底洞。”

“也不是现在给她。”陆闯掀眼,有事求他,“她宁愿在外受苦,也不愿意再回施家,怕是被那桂郎缠得鬼迷心窍,大哥哥你能不能帮我想想法子,把那好赌的桂郎从她身边赶走?”

“你占了好人,这个坏人让我来当?”许辞欢这才明白过来,似笑非笑道,“你这心眼,怎么这样坏。”

“等那桂郎走了,我再劝她、再劝劝祖母,让姨娘回来,总这样在外漂着,我心头不安,看着喜哥儿也难受”

许辞欢没有不应的道理。

这个年节起初过的尚且平顺,施老夫人身子一日比一日见好些,天气还算暖和,一家人拥着施老夫人还去园子里看了一回雪中梅景,也算是其乐融融。

哪知新年一至,就有衙差拿着牌票,来敲蓝家的大门,蓝可俊还在家中喝酒,就被官差捉住,套了枷锁,被衙役牵去。

蓝家满门都是第一次见差人上门,俱是胆战心惊,目瞪口呆,蓝可俊连声喊冤,求饶作揖,不知哪里出了岔子,那差人用铁链拴了便拖走,田氏跌跌撞撞跟在后头发问,塞了银子,那差人才说,是市舶司抓人。

市舶司管的是海外诸国的朝贡交易,征榷抽解,什么时候跟蓝可俊搭上关系了,那差人两眼一翻:“我们只是奉命抓人,你问为什么,还去市舶司问。”

这大过年的,市舶司也算是个冷衙门,哪里有人当值。

田氏急得没有法子,一时家里又无可用之人,一边往施老夫人那去,一边让人去找女婿况学。

施老夫人听说蓝可俊被逮,也是大吃一惊,况家找人去衙门疏通问由,塞了银子,才知道那发状子的人是市舶司副提举官。

就是张家的二子张优。

也不知是谁在市舶司偷告了一笔,说是那两条标船从瓜州偷运了一批南洋香料,这香料抽税两成,偷运在漕船上,一文不花地销进来。

要紧的还是那雪姐儿,雪姐儿产后,张夫人将婴孩带到家中,原是想让杜若抱养,岂料杜若那一燃就中的性子,真将张家闹得人仰马翻,后来又验出这孩子非张家所处,雪姐儿支支吾吾,只说了句:“我也不知是谁的,要么你,要么就是蓝家。”

当时已经为雪姐儿和蓝可俊闹过一场,而今感情他这是替蓝可俊养了妻儿。

新仇旧恨加在一道,张优写了急批,送到府衙里,这边旋即将人五花八门捆了,投进牢里。

大过年的,牢狱里何尝又不是冷冷清清,连探监都要打点关系。

若是张家,那也只能求到施老夫人面前来,毕竟还差一些做了儿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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