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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月后，北境战事平定，朝廷在甘州一线大败突厥。
有密报传入朝堂，言昆仑一派勾结突厥，有叛国之嫌，朝廷派人重整武林。
而武林盟主之子叛投魔教之事亦被传得人尽皆知，林盟主无颜面对武林，亦辞去武林盟主之位。
看完这些简报，姜晚有些头疼的躺回榻上，疲惫地闭上了眼。
如今武林各派势微，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会再是九重宫的对手。
可是如此，她与陆北深便更不可能在一起了。
九重宫自古便有规矩，圣女是不能动情，更不可以成婚生子的。
而陆北深既然回来，自然只能继续做一个杀手。

可他如今眼睛看不见，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死在哪一次任务之中。

姜晚这才陡然睁开眼，匆匆赶去九重殿。
只是，她才刚到门口，便听见里面有人说话。
“派你去杀陆重，对你而言，应该不是什么难事才对。”是离尘的声音。
而与他在说话的，正是陆北深：“这是买家的意思还是教主的意思？”
姜晚的脚步忽然怔在了原地，陆重便是前武林盟主，也是陆北深的父亲。
这离尘明明就知道陆重与陆北深的关系，却还故意要让他去，分明就是故意的。
以子杀父，这可是天地不容的罪过。
不等离尘回答，姜晚便沉声先走了进去：“教主当真是好算计，以子弑父这样的招数都能想出来。”
见到她来，两个男人都不由侧头看了过来。
离尘嘴角微勾，并不在意她语气中的嘲讽：“在九重宫无论是亲情，还是爱情，都是不存在的东西。圣女不是很清楚吗？”
姜晚心下一凛，转头看向陆北深，语气却多了几分温柔：“这里你不用管了，去一趟重华宫，我给你留了东西。”
陆北深眉头一蹙，可也心知她是故意要将自己支开，便也只好先离开。
见陆北深走远，离尘脸上闪过一丝冷意：“圣女如今真是好大的架子，敢做本尊的主了。”
姜晚听得出他话中威胁的意味，可她并不在意，只是回敬道：“怎么？教主做的好局，利用了我这么久，可是志得意满了？”
“看来圣女心中有气？”
姜晚走近两步，眼神直直看着他：“若我说一点儿也不生气，教主恐怕不会信吧。”
两人相距很近，近到他都能闻到姜晚身上女子独有的香味。
离尘不由得往旁边走了一步，不动声色地拉开与她之间的距离：“只是圣女如今的反应着实出乎本尊意料，圣女应该还记得，当初是谁弃了你，让你跌入悬崖的？”
提起此事，姜晚心中一冷，当年之事，本来就是离尘一手策划的。
陆北深当时为了救她才九死一生，后来虽说忘了她，舍弃了她，但到底她后来也亲手弄瞎了他的双眼，现在他又变成了武林公敌，如此算来倒是也公平得很，说不上谁欠了谁的。
在九重宫这样没有一丝人情的地方，能找到以命相待之人，已经是不容易了。
“当然记得，可我也说过，如你这般人是永远也不会懂，什么是世间情爱的。”
话音刚落，离尘便嗤笑一声：“姜晚，看来你是没有长记性，情爱只会是你的拖累。”
姜晚嘴角勾出一抹媚人的笑，一步一步逼近离尘：“教主不试过，怎知是拖累？”
离尘见她如此，心中现出一抹异样，却皱了眉：“放肆！”
就在要贴近他的一寸处，姜晚忽然停住，轻笑了下：“离尘，莫要小看了情爱之物，那是世上最厉害的武器，能杀人，亦能救人。”
说完，她又忽然转身离开，一片衣角擦过他的手心，有些痒痒的。
姜晚走到殿门前，忽然又顿住了脚步。
她没有回头，只留下一句：“还有，方才教主说要杀之人，我会让人接下，一定让教主满意。”

第三十二章 相思不相望

现下已是初春，万物复苏，草堪绿染。
但现下开得正艳的，还是后殿院中一片桃树。
桃花灼灼，艳璨夺目，清风拂过，满园像是下了一场花雨。
陆北深坐在院中台阶，不少桃花垂落在他白衫之上，风微微拂过他身上白袍，一时翩然。
姜晚回来，一眼便看见了他。
只是在这九重宫，一回来，他们之间便会天然多了一道沟堑。
一道铁令将他们的距离拉得很远，相爱不相亲，相思不相望，大抵就是如此。
哪怕离尘知道他们互生情愫，只要不在宫中戳穿倒是也能相安无事，可此事一旦让众长老们知道，她与陆北深谁都逃脱不过一死。
好在如今陆北深回来，离尘是说她们之前的私逃都是设计好的，这才勉强掩人耳目，在众人面前，还能说是为九重宫立下一件大功。
“回来了。”陆北深的声音传来，打断了姜晚的思绪。
姜晚这才回过神来，收回眼神，走上前去，却又停在离他身后几尺之隔。
她四处看了一眼：“青山呢？我让药宫制了些药，用来治你的眼睛，青山可给你了？”
陆北深微微点头，却也没有起身，两人就隔着那样几尺的距离。
“给我了，只是那瘴气之毒入体已深，治了这么久了，也好了不少，但要全然视物还要多花些时间。”
姜晚眼神黯然，一时说不出话来。
从前她还无数次想着，如果她不是圣女就好，如果能逃出九重宫就好。
可是转了一圈，所有一切都回到原点之时，她便也不再想了。
想来，这一辈子除了死，她是逃不过这样的宿命了。
良久她才忽然开口：“方才离尘说要杀掉陆重的事情，我接下了。”
陆北深猛地起身，抖落了一身桃花。
……
一家客栈中。
陆北深背上背着一把剑，手中拄着一根竹杖，听着声音走进了客栈。
正在吃东西的食客，忽然顿住了，看见他进门，脸色一变。
现在谁不知道陆北深便是那天下第一刺客，回到陆家不过是给魔教做内应，目的就是为了让武林中人离心，最后才会被魔教重创。
眼下，江湖中人谁不想将这陆北深除之而后快。
众人见他眼盲，也不做声，互相交换了几个眼神，最后达成了共识。
陆北深在靠窗边的位置坐了下来，从怀中摸出了一锭银子放在桌上：“小二，一壶酒，二两牛肉。”
话音刚落，隔壁桌的人忽然拿起桌边剑站起来，也高喊一声：“小二结账！”
众人的脚步声混在一起，忽然嘈杂起来，一道寒光在陆北深眼前闪过。
“哗——”
陆北深一个闪身，他面前的桌子就被劈成了两半。
接着，客栈里就响起了一阵打斗声。
半晌，客栈中哀嚎一片，陆北深面色冷淡地从客栈走出来，从始至终一言未发。
一个书生从他跟前经过，他忽然伸手拦下，语气却是不同以往的冷硬：“敢问，林府的大公子是否回来了？”
那书生被吓得一个瑟缩，连忙点头：“对，听说林盟主大病一场，大公子从青城山回来了。”
陆北深没有再说话，循着记忆往林府的方向走去。
只是他才走了没两步，身后忽然响起一个女声。
“师兄！”陆柔看着眼前之人，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陆北深神色依旧冷峻，只冷冷吐出两个字：“让开。”

第三十三章 皆是虚妄

正此时，被陆北深打伤的一个武林人踉跄着走出来。
“陆北深，你助纣为虐，与魔教勾结，如今打伤我这么多义士，还如此嚣张，整个江湖定然与你不死不休！”
陆北深依旧是不说话，转身挥过一掌，毫不留情将那人打倒在地。
陆柔看着他，脸色一白。
如今的陆北深恍若是换了一个人，狠厉又冷到了极点。
她心中虽有些害怕，可还是壮着胆子道：“师兄，我知道你是被那妖女蒙蔽，师傅因为你的事情已经重病了好多日了，你快回来吧，不要跟那个妖女纠缠不清了。”
陆北深没有理会她，自己一步步往林府的方向走去。
陆柔见他回去，心中又惊又喜，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回了林府。
而没有人看到街上一辆普通的马车亦不徐不疾地跟在后面。
姜晚斜靠在马车上，闭着眼睛好像在沉思着什么。
外面驾车的青山低唤了她一声：“圣女，这客栈里面的人要不要杀了。”
她眼睛都没有抬一下，只是道：“不必，你跟这些人放出风去，就说陆重死了，是被陆北深亲手所杀。再把消息传给教主，就说陆重是我所杀。”
青山愣了一下，却还是应下了：“是，属下明白。”
姜晚这才缓缓睁了眼，语气却是意味不明：“青山，你在我身边也这么久了，为什么从来不问我所做的事情何意？”
她感觉青山沉默了许久才开口：“在九重宫，教主是主，而圣女是信仰。”
有些人看重主子，而有些人则是为了信仰可以不顾一切的。
天下人都道，魔教之人就是一群恶鬼，那是因为说这些话的人从来没有见过地狱是什么样的。
而他们这些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人，比所有人都要更渴望光明。
在九重宫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里，八岁的姜晚给多少人带去过温暖，恐怕她自己都记不清了。
只是绝对不止一个陆北深，只是陆北深最有幸也最有勇气，能够最先一步走到她身边罢了。
姜晚轻笑一声，却又开口：“你既然不问我，我倒有事想问你。”
“圣女请讲。”青山依旧悠悠驾着车往前走。
她的声音不大，却刚刚好能够让青山听见：“教主若问你，是否见到陆重的尸首，你如何答？”
青山将手里的缰绳握得更紧，却没有犹豫什么：“见到了，一剑封喉，必死无疑，死于酉时三刻，陈尸于卧房，没有挣扎的痕迹，死前中了圣女的暗香散。”
姜晚满意一笑，这才又合上眼，最后轻道：“青山，你不是最好的杀手，不该留在九重宫，我许不了你什么，只是，若能事成，我许你自由。”
在九重宫这个地方，却只有自由是最为奢侈的东西。
……
三日后。
陆重的死讯传来，离尘正灯下拭剑，他的手不由顿了一下，眉头微微皱起。
这倒真是出人意料。
“此事真是姜晚所为？可有亲眼所见？”
来人垂首答道：“青山传讯，说是见到了，一剑封喉，死于酉时三刻，陈尸于卧房，没有挣扎的痕迹，死前中了圣女的暗香散。”
离尘听罢忽然大笑不止。
如此杀父之仇，姜晚和陆北深注定是不共戴天了。
而那陆北深背负着天下人的唾骂，也只有这九重宫能容得下他。
到时候一对相爱之人，要在困守在这里一生，终生相互折磨。
真是痛快！
她姜晚不是说情爱是这世上最锋利的武器吗？那他就告诉她，就算是最锋利的武器，却也是伤人不能，伤己痛不能当。
这世间情爱，注定只能是虚妄。

第三十四章 反目成仇

九重宫门高万丈，山门次第大开。
九重高阁之人都来了九重宫，却唯独少了圣女姜晚。
离尘满意地看向殿下的陆北深：“千刀宫宫主年事已高，三月前已经告老休息。陆北深，虽说你资历尚轻，但你为本教立下如此大功，本尊便破例让你接替千刀宫。”
所谓千刀宫，便是九重宫里专门负责暗杀的，从死牢里活着出来的人便都是千刀宫之人，这也是九重宫最有实权的宫门之一。
而历代圣女掌管的是重华宫，多是制毒钻研武事之人，人虽不多，可是一人制毒，能敌百人，也是实权宫门。
如此一来，若是陆北深与姜晚有仇要斗，那正好势均力敌。
离尘嘴角上扬，自是志得意满。
物尽其用是他最大的爱好，他喜欢看相爱之人反目成仇，如此还能帮他平衡宫中势力，实在是再好不过。
陆北深接过宫门掌符，却是一脸冷漠，任谁都看不出他心中作何想法。
“恭喜宫主，荣掌千刀宫！”
听着九重宫传来的钟鸣之音，姜晚正倚在自己后殿院子里那棵桃树下小憩。
对于外面的热闹恍若未闻。
青山走上前才轻声道：“已经掌印了，青城山也有人传信过来了，说是很快就会办妥。”
“嗯。”她淡淡应了一声，一片花瓣就落在了她发间。
青山眼神微动，终是什么都没有再说，抬脚准备转身。
姜晚忽然又开口：“回头去帮我往千刀宫送些东西，就说是我准备的贺礼，已经备好了，在我房间的桌上，你送过去便好。”
“是，属下遵命。”青山应下，这才转身又往房间走去。
只是，青山看到房间里准备的那些东西，有一瞬间的惊诧。
与其说，这是一份礼物，莫不如说这是一份回忆。
桌上是一对木偶娃娃，看起来年岁已久，雕刻的是一男一女，虽说并不精致，但也勉强能辨认出来，正是姜晚与陆北深的模样。
青山抿了抿唇，将东西送了过去。
……
千刀宫。
“哐当——”
小小的木偶娃娃被摔在地上，其中一个小人摔断了半截身子，瞬间残破不堪。
陆北深站在跟前，脸上依旧没有一丝情绪起伏：“以后，重华宫的东西一律不许进这里！”
青山看着地上的女娃娃被摔成半截，脸上显出怒意：“大胆，这是圣女所赐，你不过才刚接手此地，竟敢不将圣女放在眼里！”
陆北深冷笑一声：“青山，别忘了，你也是千刀门出来的，你以为她是什么好东西吗？”
青山紧紧攥拳，脸色一沉：“对圣女不敬乃是犯了宫规！”
“那又如何？”陆北深似乎不再想与他多言，拂袖而去。
只是此事不到一炷香时间就传到了离尘耳中。
他听罢只是挥了挥手，什么也没说。
两虎相斗，他才能高枕无忧，只是他们两人，谁都斗不过谁，毕竟相爱之人，永远也对对方下不去死手。
姜晚呐姜晚，这便是世上最好的武器。
说得真不错，只可惜，是别人的武器才是。
离尘从锦盒中拿出那只九面玲珑骰，在手上细细摩挲着。
此物说是九重宫至宝，得之便能成为武林至尊。
可是这东西传了几代人，一直到他手中也没有人能参透这骰子的秘密。
这看起来，就是一个是非普通的骰子，除了有九面，根本没有什么奥秘，他琢磨了这么久也没有看出什么玄机。
只是，有一件事也很奇怪，自九重宫创立以来，这九面玲珑骰就存在了。
那时候，便有传教铁则，这九面玲珑骰都是交由历代圣女看管。
并且圣女一定要是阴年阴日阴时出生的女子，莫非……这其间有什么关系？
离尘沉思片刻，将九面玲珑骰放回锦盒中盖好，唤了人进来。
“将这锦盒送去给圣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