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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景衍带着一身湿润寒气走进门，却闻到空气中那股独属寺庙的檀香味，脸色越发冰寒。
他厌恶开口：“怎么，公主这是在外面玩够了，想回来歇两天？”
这话犹如利刃，毫不客气扎进苏锦颜心里，扎出一个血淋淋的洞。
她拿着酒杯的手一颤，久久看着贺景衍锋利眉眼没说话。
贺景衍难得见她无声的模样，心里蔓起一点烦躁。
就在他要开口时，苏锦颜开了口。
“自今日起，驸马须与本宫同进同出同寝同食。”
她声音平静，所说之话在贺景衍听来却异常刺耳。
贺景衍神色陡然一厉，却听苏锦颜下一句：“三月为期，你做得到，本宫赐你和离。”第6章
一句高高在上的‘赐他和离’，让贺景衍猛然一怔，随即脸色难看无比！
他死死盯着苏锦颜，她那平静的神色让贺景衍胸口翻涌的情绪都化作愤怒。
“如此，多谢公主。”
他双手交握，恭敬行了一个大礼。
苏锦颜心中刺痛，攥紧了手中酒杯。
隔着雨幕，两人久久对视。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冲进来一个宫人。
他尖利的声音穿透雨幕：“长公主，陈将军兵败，前线告急！”
天空一道闪电划过，照亮苏锦颜陡然冷肃的脸色。
“准备马车，回宫。”
……
当夜，御书房内吵翻了天。
“陛下，陈将军战死，闻将军远在南境，余下将领只怕难以抗衡北疆……”
“不若派使者求和……”
“不可！北疆兵马直下中原，岂是求和就能停止战事？”
殿门紧闭，苏锦颜听着耳边吵闹，眉头紧皱。
就在这时，厚重殿门被人从外推开，发出沉闷声响。
所有人都诧异地停下话头，看了过去。
来人逆光而立，随着他踏入大殿，一阵铁片碰撞之声随之而起。
众人这才看清，来人竟是驸马贺景衍！
他身上穿着先皇御赐贺老将军的盔甲，沟壑处依稀可见早已干涸的血迹！
苏锦颜下意识站了起来，看着贺景衍越过众人走到龙案之下，重重跪下，眼里是一往无前。
“臣贺景衍，自请领兵出征！”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苏锦颜只感觉殿内重臣的目光都若有似无的扫向自己。
她攥紧了手，心里复杂难言。
贺景衍恍若未觉，扬声道：“北疆地势复杂，朝中将领无人了解全貌，唯臣曾与北疆诸部交战十余次！”
他叩首在地，掷地有声：“此战不胜，臣听凭军法处置！”
一言出，满堂静。
气氛渐渐沉重。
半晌，皇帝正要开口拒绝，一个声音却先响起：“本宫也觉得，驸马是最佳人选”。
竟是苏锦颜！
贺景衍心里一震，几乎要怀疑自己听错了，他猛然抬头看向苏锦颜。
四目相对，可苏锦颜眼中的情绪，他竟怎么也看不懂。
群臣见此，纷纷上言赞苏。
皇帝终于缓缓点头。
商量完战事安排，从宫中出来，已经是第二日。
贺景衍跟在苏锦颜身后，发现她自出了宫便一言不发。
他心头莫名涌起一阵烦闷，不由出声：“臣，多谢公主成全。”
苏锦颜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晨光熹微，贺景衍蓦然发现她似乎清瘦苏多。
他不由拧起眉心，还没说什么，便听苏锦颜道：“十日后你便要出征，我会准备好一切军需物资，你放心上战场。”
贺景衍回过神，压下心中情绪：“劳烦公主。”
成婚三载，他与她仍旧只有一句疏冷的‘劳烦’，再无其他。
苏锦颜心里泛起密密麻麻的疼，她沉默的点点头，转身离去。
之后的日子，苏锦颜一直忙着准备军需。
这日，她拿着好不容易搜集到的金丝软甲去找贺景衍。
贺景衍随手接过，淡道：“多谢公主。”
却是连看一眼的意思都没有。
苏锦颜抿了抿唇，忽然瞅见他抬手时，外衫下隐隐露出内甲的形状。
她一怔：“你已备好内甲了？”
话刚落音，她便见贺景衍眼里闪过一丝柔意：“故友准备的。”
能为他缝制贴身软甲的故友，除了云筝，还能有谁？
苏锦颜眼神微黯，还未开口，却听贺景衍道：“出征名单上，还请公主加上云筝的名字，她师承太医令，医术高明，已向我报名做随行军医。”
苏锦颜又是一愣，良久后开口：“你带上她，就不怕她出事吗？”
贺景衍没有丝毫犹豫：“我会保护她，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苏锦颜脸色瞬间苍白如纸。
贺景衍却已经站起身：“公主，臣还有事，先告退了。”
直至离开，他都未曾回头看过一眼。
苏锦颜看着他的背影消失，也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他要保护的那个人，从来不是自己。
转瞬间，便到了出征之日。
大军开拨行至京郊外。
云筝声音不平：“吟哥哥，你都要出征了，公主竟然都不来送你……”
贺景衍面色一沉，正要开口，目光一转，突然凝住。
前方，苏锦颜身着轻甲，坐在马上与他遥遥相对。
“贺将军，本宫奉圣命，前来督军。”第7章
苏锦颜手中赫然是一卷明黄色的圣旨。
贺景衍骤冷的眼神凝在苏锦颜身上，似乎要看透她到底想要干什么……
片刻后，他翻身下马恭敬行礼：“臣贺景衍，接旨！”
贺景衍从改为议事厅回到书房，看见坐在榻上的苏锦颜不由一愣，随即狠狠皱眉。
战事的不顺让他口出恶言：“公主这般作态，和青楼女子有什么区别。”
苏锦颜一愣，只觉得心脏像破开大洞，寒风呼啸着朝里涌入。
贺景衍还在训责：“此刻前线战况不明，公主为君，却执念于儿女情长，不如像云筝那样做些实事！”
苏锦颜攥紧手，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都没解释。
贺景衍的毒，只要过了今夜就不会再复发，她也没必要再解释。
苏锦颜只是解开衣带，缓缓起身。
肌肤胜雪，黑发如墨。
她哑声开口：“三月之约作废，过了今夜，本宫便算你完成约定。”6
泠然的空气攀爬上每一寸肌肤，激起战栗，苏锦颜上前一步，轻轻靠进贺景衍怀里。
她轻轻闭上眼，将贺景衍的手往自己腰间带，尾音带着颤：“要我。”
贺景衍呼吸陡然一沉，下一刻，苏锦颜只觉天旋地转，整个人便倒在了榻上。
黑夜如同薄被覆盖两人，床榻间陡燃无尽烈火。
辗转噬咬，苏锦颜放肆至极，胸腔处却骤然传来尖锐刺骨的痛。
这一次，苏锦颜没能压制的住，鲜血瞬间溢出嘴角。

她猛然顿住，将那股腥甜狠狠咽下，将头埋进枕头。

不知道过了多久，火焰终于熄灭。
就在贺景衍穿戴整齐时，苏锦颜突然叫住他：“景衍。”
他回头，脸上仍是冷冰冰的厌恶。
苏锦颜慢慢坐起身，一双眼看了他很久，才轻轻开口：“将军，万事小心。”
贺景衍眉心拧起，不知道苏锦颜又是什么心思？
他不愿去多想，转身就要走。
打开书房门时，苏锦颜郑重的声音传入他耳中：“贺将军，中原便托付给你了。”
他脚步一顿。
听见苏锦颜又说：“中原的万千黎民百姓也托付给你了。”
贺景衍心底突然涌起一股异样。
但他随即迈开脚，大步离开。
直到他的脚步声彻底消失，苏锦颜才猛然趴向床头，吐出一口血来！
再醒来时。
苏锦颜睁眼便瞧见玄清坐在床边。
她张了张嘴，嗓音暗哑：“你怎么在这里？”
玄清对上她不甚清明的眼，哑声开口：“你的酒忘在了寺里，你说过，你一定要喝完它。”
“是吗？”苏锦颜撑着床沿想要起身，又是一阵猛地咳嗽，身形不稳。
这一次，玄清伸手扶住了她。
只为一人，跋涉千山。
出家人本该看破红尘与生死，可听闻苏锦颜随军出征，他却瞬间乱了心神。
佛渡世人，却难以自渡。
玄清攥紧佛珠：“苏锦颜，你快死了。”
苏锦颜咳出喉间血，却是露出一个轻松笑容：“这不是你我早就知道的事？”
玄清沉默半响，无法压制声音中的低沉：“我后悔帮你渡毒了。”
苏锦颜诧异无比，声音淡然却坚定：“玄清，中原可以没有长公主，却不能没有大将军。”
三日后，贺景衍正式率军出击。
苏锦颜留守庆城，临行前。
苏锦颜从袖中掏出一张纸：“这是本宫赠与将军的出征之礼。”
贺景衍猛然抬头，眸色凌厉：“公主这是何意。”
苏锦颜静静的看着他，将和离书往前递了递。
“本宫以此书，祝将军大胜归来。”第10章
和离书最终没被贺景衍接过。
大战在即，苏锦颜怔愣着看着他起身上马。
大军离去，城门口，苏锦颜撑不住往后一倒，‘和离书’被她口中鲜血染红。
……
半月后，前线捷报传来。
贺景衍率军连夺三城，军心大振。
苏锦颜看着得胜的消息，开了玄清带来的‘醉春风’。
石桌上，一坛酒，两只盅。
苏锦颜端起酒盅，却不似以往一饮而尽，而是慢慢抿着。
片刻后，她突然开口：“玄清，其实本宫并不好酒。”
玄清轻声道：“我知道。”
“只是这毒发作起来实在难熬，只有醉了，才不会那么疼。”
“我知道。”
苏锦颜整个人都显得松快：“我很高兴，我很快就不会痛了。”
“等彻底打赢北境，到时，你就将那最后一坛‘醉春风’浇在我的坟前，叫我在下面和扶苍喝个痛快。”
这一日的醉春风，是苏锦颜喝的最久的一坛酒。
宿醉一场，再醒来时，却是风云突变。
“长公主，北疆精兵朝庆州城来了！”
苏锦颜瞳孔骤缩。
谁也没想到，在中原精兵长驱直入之时，北疆竟还敢分出兵力绕后偷袭！
片刻后，苏锦颜登上城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