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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言清听见这道熟悉的声音，只觉得心口闷痛，像是被锋锐的刀凌迟一样，转动轮椅回过头，冷眼看着许戈一步步靠近，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
她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许戈能瘦成这样子，眼眶凹陷下去，本就轮廓分明的脸如今更是骨相突出，嘴唇干裂得不成样子。
感情不是一朝一夕就没了的，陈言清看见这样的许戈依旧会觉得心疼，但想到他做的那些事，心疼就变成了讽刺。
他不缺人心疼。
可谁来心疼她和沈括呢。
许戈走到她跟前，望着她古井陈波般平静的眼，恍惚想起来。
从前不是这样的。
从前陈言清一看见他，眼底都有光。
如今，却是死水一样幽深冷漠，他忍着汹涌而上的涩意，淡声问：“我什么时候就成了陌生人？嗯？”
陈言清挑眉，神色在没有了从前的温婉，甚至还带着几分挑衅和讽刺，“前任就应该跟死了一样，不说是陌生人，难道还要说人鬼殊途？”
养一条狗尚且有感情，她对许戈这么多年，都没焐热这个男人的心。
陌生人也做不出在她被绑架的时候还拱火的事吧。
许戈看着她疏淡的眉眼，心里忽然一慌，解释道，“言清……”
“也不是那么熟，您还是叫陈小姐。”陈言清开口打断他的话，目光灼灼：“许先生，我很想知道，我妈的墓地也没几个人知道，那些人知道我哪天走，又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在那天去看我妈，在那提前埋伏的？”
说完这些，她就没再理许戈，转动轮椅，错过他径直往前。
两人擦身而过的时候，她冷声道：“不要再出现在沈括面前，我不希望他醒来看见的是你这种人，脏了他的眼。”
许戈垂在身侧的手攥紧，大步离开病房。
当天晚上，许戈有一场应酬，只让司机把他送到小区门口，就让人走了，下车步行回去。
不算长的路，他走了十五分钟，隔着窗户瞧见客厅灯亮着，心不由一跳，以为是陈言清回来了。
两人没离婚的时候，不管许戈应酬多晚，陈言清都会等他。
是她吧？
他开了门，里面一道娇俏的身影就迎了上来，“你回来啦？喝酒啦？要不要给你熬醒酒汤？”
许戈看着面前的女人，有一瞬间的恍惚。
他其实没喝酒。
身上是沾染的场子里的烟酒味。
楚樱禾到现在，都不知道他酒精过敏。
他在想的是，假如换成是陈言清，少不得要对他一痛念叨。
可站在面前的不是陈言清，是楚樱禾，他本能地躲开了楚樱禾伸过来要解她领带的手，皱眉看着她，“不用，你怎么在这？”
楚樱禾脸上泛起一丝尴尬，不着痕迹地攥了攥手，“你昨天把密码给我，让我暂时来这边住的，你忘了吗？”
许戈捏了捏眉心，想起来了。
他这阵子都在医院，昨天楚樱禾哭着说她一个人在家害怕，他就把自己家密码给了她，让她先过来住。
许戈心里莫名有些烦躁，但是想到楚樱禾已经怀孕，不得不压下脾气，道，“喝多了，记忆有些混乱。很晚了，赶紧睡吧。”
他进了主卧，才发现这几天楚樱禾是住在主卧的，里面属于陈言清的东西，都不见了。
11
陈言清在的时候，都是迁就他的喜好，床上铺的是冷色系的四件套，卧室的摆件也是简单大方的款式，唯一一个特别的就是床头灯架子上，放了一对对吻娃娃。
现在，一切都不见了，换成了各种各样的味道各异的干花，他一进门，差点被熏了个跟斗，瞥见跟进来的楚樱禾，“屋里的东西呢？”
楚樱禾眼神一缩，“我、我觉得那些东西都太冷清了，丢了。”她见许戈神色不好看，眼泪立刻就出来了，“我知道，这次陈言清出事你内疚，可是我看见那些东西，就会想起她找那些男人……”
后面的话她没说。
许戈立刻就想起陈言清找人差点把楚樱禾强了的事，语气温柔下来，“丢了就丢了吧，没事。我身上都是烟酒气，怕熏到孩子，我去客卧睡吧。你早点休息。”
说完，他转身去了客卧，洗了个澡出来，他在衣帽间里找了一圈，没有找到家居服，下意识就打了个电话出去，“陈言清，我灰色的那套家居服你给我收哪里去了？”
那边半晌才传来陈言清愤怒的声音，“你有病？”
许戈这才意识到，他跟陈言清已经离婚了。
可这家里，处处都是陈言清的影子。
他心里，陡然像是被剜掉了一块，痛的人跟着发颤。
一晃半个月过去。
沈括已经醒了，虽然不能下地行走，但是从icu转到普通病房，能躺着能吃饭，陈言清这段时间什么也没做，就专门陪着他。
所以，在接到好友李静的订婚宴邀请的时候，她下意识想拒绝。
不仅因为沈括现在离不开人，更是因为李静在成为她朋友的时候，是许戈的一个客户，是两人的共同好友，她不想在别人这样喜庆的日子，撞见许戈。
万一控制不住，砸了别人的场子，她会过意不去。
李静也知道一点她和许戈的事情，道：“你放心，我给你和许戈都去了请柬的，你不在家，许戈那边可好，直接给我退回来了。呵呵，他怎么回事儿，我懒得管，但是你一定要来，我有喜事，希望你能来给我撑个场子。”
话说到这份上，陈言清只能答应。
许戈那边，刚忙完一天的工作，新上任的助理特意问了一句，“许总，李小姐那边的订婚宴邀请确定拒了吗？我们跟对方的业务往来还是蛮多的。”
许戈楞了一下，“哪个李小姐？”
他压根不记得这回事。
“是豪亨的李静。”助理解释道。
李静，许戈是熟悉的，两年除了生意上的往来，他记得，对方跟陈言清私下也走的很近，在一块吃过饭。
她要是订婚，陈言清势必是会去的。
可他怎么也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拒绝过。
“什么时候的事？”许戈以为是自己记错了。
助理惊讶了一声，才道：“送请柬那天，您不在，是楚小姐接的。她说您没空的。”
许戈皱眉，对楚樱禾干涉自己工作生活的事情，隐隐有些不高兴，“下次有事跟我本人汇报。把当天的行程推掉，我过去。”
“好。”
李静的订婚宴是在三天后的晚上，当天下午，许戈刚从隔壁市结束行程回来，专门换了一套正式的行程，回家从衣帽间里找了许久不穿的一件黑色西装穿上。
他穿的正装都是手工定制的，做工精良，品质也是上乘，但是现在身上穿的这一件明显没有其他的料子好。
这是陈言清结婚第一年的纪念日送给他的礼物，他一次都没穿过，知道这次会遇到她，竟然鬼使神差把这件衣服翻出来穿上。
“你要出门吗？”
身后忽然传来楚樱禾的声音。
许戈眼神一闪，“嗯，李静是公司的大客户，必须要去。”
楚樱禾牙根紧咬，有些心虚，又有些不甘。
她知道李静跟陈言清的关系不错，她的订婚典礼，陈言清一定回去，所以那天收到请柬立刻就回绝了。
怎么还是要去。
楚樱禾不甘心地说，“一定要去吗？我今天有点不舒服……”
许戈转过身，意味深长地看着楚樱禾，“你是几天前就预料到今天会不舒服？所以直接帮我把请柬推了？”
楚樱禾一噎，很快就回过神来，低着头低声道：“我知道是我自作主张了，可我也是为了你好，李静跟陈言清关系比跟你好，她的订婚宴，陈言清肯定会去的。”
“你跟她现在同框，难免要被人拿出来说，不是搅和了李静的场子吗？”
许戈沉默几秒后才道，“这次就算了，下次我的事情不要自作主张。李静跟陈言清是私下关系，跟公司却是实打实的生意。”
言下之意，他会公私分明。
许戈说完，就径直走了。
楚樱禾才不信他会真的公私分明。
事实上她最近觉得许戈太不对劲了，她虽然搬过来住了，但是两人到现在还是分房睡的。
以前她只要情绪低落，他都会来哄她，现在，许戈根本就顾不上她的情绪。
他甚至连家都很少回，即便是回来，也是关门上锁，睡觉。
一想到许戈又要跟陈言清又要碰到一起，楚樱禾坐不住了，换了衣服，尾随许戈去了会场。
陈言清作为女方好友，很早就到了会场，跟李静和几个相熟的女孩子在休息室聊天。
很快到了宾客入场的时间，李静要去前面应酬了。陈言清一个人，坐了一会，起身去了一趟卫生间，却不防身后传来一道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声音，“姐姐。”
陈言清身形僵滞了一下，很快就直起身，慢条斯理地抽了张纸仔仔细细地擦手，隔着卫生间的镜子看过去，瞧见楚樱禾穿着一身鱼尾裙站在那。
裙子修身，把她肚子的形状也勾勒出来。
也就才大半个月没见，这肚子就这样明显了。
楚樱禾来了，那许戈应该也在附近。
陈言清不想给李静大喜的日子添堵，把纸巾丢进垃圾桶，提着裙摆看也没看楚樱禾一眼就准备走。
谁知道楚樱禾不肯放人，上前一把抓着陈言清的裙子，扑通一声就跪下来，哭道，“姐姐，我求求你，把许戈还给我吧。”
13
陈言清裙子被她拽着，想走也走不了，只是一脸厌恶地看了她一眼，“滚。”
楚樱禾膝行着向前一步，仰望着陈言清，眼神可怜，出口的话却是无比恶毒，“你说你，那天为什么不死？非要活着给人添堵？”
陈言清瞬间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她被绑架的事，眼神瞬间凌厉起来，“是你做的？”
楚樱禾勾唇一笑，“算是，不过，也不全是。钱是许戈给的，那天你一定会去你妈妈墓地的事，也是许戈告诉我的。我听说，沈括残了吧？许戈也是凶手之一，你难道还要跟他在一起吗？”
陈言清还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却在听见楚樱禾说这一切许戈也有份的时候，胃里一阵恶心往上翻涌，她差点没吐出来。
“楚樱禾。”
“法网恢恢疏而不漏。我一定会亲手把你送进去！”陈言清咬牙说着，眼底都是翻涌的恨意。
她不明白，怎么会有这么恶毒的女人。
她存在一切意义，就好像纯粹是为了害人。
楚樱禾恶劣一下，下一刻，笑容忽然扭曲，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旋即整个人好像被人推了一把一样，尖叫着往后倒去。
陈言清似有所感，转身往后看去，就见许戈阴沉着脸走过来，弯腰把楚樱禾扶起来。
楚樱禾一边哭一边往许戈怀里钻，眼泪擦在他身上的西装和衬衫上，“老公，你不要怪姐姐，是我自己自愿跪下求她的。我就想让她不要缠着你，我已经怀孕了啊，她这样子缠着你，要跟孩子要怎么办？”
“姐姐也不是故意打我的，我只是压到了她的裙子了。”
许戈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转向陈言清的时候，眉毛皱起，“陈言清……”
陈言清看着他一如既往嫌恶的表情，还以为自己会心痛，但似乎也没那么难受了，只是觉得有点讽刺。
他今天是故意来穿着她结婚第一年送她的礼物，来膈应她的吧？
“稍等一下。”陈言清冷淡开口，说完上前一步，忽然抬手，狠狠一巴掌甩在楚樱禾脸上。
力道之重，楚樱禾要不是被许戈抱着，怕是要栽出去。
但也因为被许戈抱着，她连躲都没得躲，生挨了这一巴掌，原本完好的右半边脸瞬间就肿了起来，比她自己扇的严重多了。
“你！”楚樱禾愤怒开口。
许戈也不赞同地皱眉，低斥道：“陈言清，够了！她是个孕妇！”
陈言清以前会为他的不分黑白难过，倔强不肯解释，如今想来，只觉得可笑，她勾起唇角，声音清冷地说，“大着肚子就在家好好养胎，出来犯贱还怪挨打？”
“我陈言清行端坐正，从不背地里膈应人，打你，都放在明面上。还有，下次编鬼话换个人，垃圾你自己留着，才没人跟你抢。”
从头到尾，她看都没看许戈一眼。
楚樱禾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老公……她！”
许戈等陈言清走后，就放开了楚樱禾，神色冷淡，眼眸深邃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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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樱禾莫名觉得他身上从未有过的冷，下意识就闭上了嘴。
许戈眼神复杂地看着楚樱禾，忽然觉得眼前的女人，似乎也没有那么单纯。
从前，他相信陈言清会因为他为难她。
但现在没必要了。
陈言清巴不得他滚的远远的，楚樱禾的一些行为就显得过犹不及。
他甚至问：“她以前，真的害过你吗？”
楚樱禾眼神一闪，生怕许戈是发现了什么。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她现在也只能装下去。
白着一张脸抬头，“你什么意思？难道我会自己害自己吗？”
许戈薄唇紧抿，“我不是这个意思。”
楚樱禾眼泪不要钱似的往下掉，“许戈，你有心吗？我那么爱你，我怀着你的孩子，你因为陈言清就怀疑我？那你何必假惺惺跟我在一起，你去找她啊！”
许戈被她哭的心烦，“让老张送你回去。”
陈言清撞上了楚樱禾和许戈，就不想在这待了，发了信息跟李静说了一声，径直出了酒店大门，准备打车回医院。
网约车没到，一辆黑色迈巴赫在她面前停下，车窗降下来，露出许戈矜贵疏淡的脸，“上车。”
在里面陈言清还顾忌着李静的婚宴，在外面，她一点都不掩饰自己对许戈的厌恶，“麻烦不要挡道，我等的车马上来了。”
许戈皱眉。
觉得这样疾言厉色的陈言清很陌生。
短暂的犹豫后，他就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下车，径直朝着陈言清走过来。
陈言清如临大敌，“你干什么？别过来，再过来我叫人了。”
许戈在她面前两步远的地方站定，拉开车门，“你自己上去，还是我抱你上去？这里还有不少人是李静家的宾客。”
陈言清不想让人看笑话，咬了咬牙，最后还是上了许戈的车。
许戈关上车门，绕去驾驶座，“去哪儿？”
“医院。”陈言清烦躁地拿起手机取消订单。
许戈沉声问：“你跟沈括在一起了？”
陈言清语带讽刺，“跟你有关系？”
许戈把车开上路，好一会才道：“你跟谁在一起我当然管不着，我只是不希望你混淆了感恩和感情，迷迷糊糊把自己交付出去，以后吃亏的是你自己。”
陈言清笑了。
许戈会担心她吃不吃亏，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