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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的气氛一下静谧非常。
对于青冥的心思，夏晓兰若是现在还不明白，那便是愚蠢了。
可是……世间情爱之事，并非一方动了心，另一方就会有回应的。
见夏晓兰半晌没有回应，青冥已然懂了。
他忽然自嘲般一笑：“原来一切不过是我自我感动罢了，这颗金丹我既然给了你，那便随你处置，我再不会管，便当是我自作多情了！”
在爱依譁情里，不被爱的人才是多余的。
而被爱的那个，永远有资本去索取，去自私，去伤害。
青冥愤然离去，其实他从未有过多奢求，从头到尾，他只是想让她好好活着罢了。
他甚至连跟她一起携手的想法都不敢有，他一直压抑着，默默为她做了这么多事，到头来还不如一个曾亲手杀了她的和尚。
苍天原是如此不公！
他叹息一声，消失在了原地。
夏晓兰捏着手中的瓷瓶，心中一阵苦涩。
她知道她自私，伤害了这个世界上唯一对她掏心掏肺好的人，可喜欢像她这样的人，也许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事。
她踉跄着起身，双腿尤其是膝盖那里，纵然已经用仙法治好了伤口，可寒气入骨也依旧疼痛难忍。
推开房门，夏晓兰强撑着去了贺西楼房间里。
贺西楼还睡着，未曾醒来，可从他身上换下的那套袈裟已经渗满了血。
想来他一介凡人之身，被那佛光伤得也不浅。
她虽心疼，可也仅仅只能心疼罢了。
她摩挲着手中的小瓷瓶，心中却没来由的有些烦闷。
虽说青冥将这金丹给她了，可是她一定也狠狠伤害了青冥。
夏晓兰心中有愧疚，可更多的却是不安。
以她如今这样，无论在哪里都不过是个拖累，就算这金丹吃下，她变成了凡人，也不过是变成一个累赘罢了。
如今她虽是个小妖，却还能有一己之力去为所爱之人做最后一点事。
夏晓兰倒出那颗金丹，最终还是将它喂给了贺西楼。
只见贺西楼一身金光流窜，身体被灼烂的血肉正一点点痊愈。
“嘭！”忽然一声巨响。
夏晓兰一惊，忙跑到院中去看，这才发现是这座房子的结界被人打破了。
想来是如今青冥法力变得薄弱，这结界也没有当时那样强了。
她心中暗道不好，紧接着，门就被人狠狠踹开。
进来的是一群修士，四周也都被人团团围住，他们手中执剑画符，显然来者不善。
其中一中年男子忽然指着她大声道：“就是这妖女，当年在巫山上杀了我们众多兄弟！”
闻言，人群一阵躁动，人人都叫嚣着要杀掉她，为当年死去的那些修士报仇。

夏晓兰眼神一凛，却并没有要分辨的意思。

当年分明是那些修士先杀了她姑姑，她不过是报仇罢了，而如今，这些修士又来找她报仇。
也算是天理昭彰，因果循环。
她没有什么好说的，左右妖与人终究是不同，殊途岂有同归之理？
修士们布下降妖阵，夏晓兰如今法力微弱，青冥生气不知道去哪里了，贺西楼又昏迷不醒，她根本不是这些人的对手。
“嘭——”一声。
她中了一掌，身子狠狠摔在院中那颗梅花树下，有花瓣落在她身上，显得格外凄美。
下一瞬，一修士提剑便向她心口袭来。
夏晓兰知道自己闪躲不过，认命般闭上了眼。

第三十六章 无论付出何等代价

一阵劲风迎面而来，带着一丝凌厉之气。
可是夏晓兰意想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可空气中确实弥漫出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夏晓兰睁开眼，便看见一身僧袍的贺西楼挡在她跟前，剑锋直直刺穿了他的身子，鲜血顺着剑芒一点点往下滴。
“贺西楼，你可是佛子，难道如今要开始护着这些妖孽了吗？”那提剑的修士怒道。
可贺西楼仿佛感觉不到疼一般，半分没有退让地挡在夏晓兰跟前：“人分善恶，妖自然也分善恶，我只是护了当护之人。”
夏晓兰看着眼前之人的背影，他的鲜血落在雪地染成一片刺目的红，她刹那间红了眼。
既然当初没有选择护着她，又何苦如今冒天下之大不韪，与世人为敌？
她心中压抑着无比沉重，却什么都做不了。
“她算什么好妖，难道你忘了当年在巫山她怎么杀我们那么多同胞的吗？”人群中又有人问。
提起那年之事，贺西楼的脸色变得冰冷：“当年巫山上死的不止那些修士，满山的生灵亦是命！”
自古以来，欠债还钱，杀人偿命乃是天经地义之事。
贺西楼也并不打算把自己摘出来，明明他口口声声出家人慈悲为怀，可那时候他的慈悲之心被蒙蔽了，哪怕是魔气侵体，他也无法否认那些事是他亲手所为。
胸口的剑被拔出来，夏晓兰看见贺西楼的身体晃了晃，却仍旧强撑着没有倒下去。
她心中揪痛，终是开口：“和尚，你让开。”
可贺西楼站在原地仍是纹丝不动：“我说过，无论付出何等代价，我一定护你周全。”
两方这般僵持着，谁都不肯相让。
正此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动静：“见过国师！”
夏晓兰心下一凛，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抬眼便看见一身蓝袍的蓝禁出现在跟前。
果不其然，他们所走的每一步都是局，蓝禁已经一步步计划好了。
“将这小妖关进琉璃地牢，请贺西楼大师去本国师府上做客！”蓝禁挥了挥手，一股至阴之力便无形缚了上来，让人动弹不得。
……
所谓的琉璃地牢说的好听，其实便是一座刀山火海，是妖界的无间地狱。
琉璃净火不会烧尽衣衫，却会一点点消融灵魂，直至魂魄被一点点炼尽，其过程痛苦不堪。
夏晓兰被铁链困住，吊在半空之中，又被妖王封住了浑身法力。
“果然真不愧是女娲后人，将这佛舍利将养的极好。”蓝禁的声音凌空传来。
夏晓兰艰难地睁开眼，便看见蓝禁出现在眼前。
这净火的烈焰炙痛全身，她死死咬着牙，脸色苍白如素：“你把他如何了？”
蓝禁微微挑眉，嘴角露出一抹邪笑：“他？你说那和尚？你放心，你知道我想要的不过就是你体内那颗佛舍利，只要将它交给我，我自然不会为难他。”
“我既答应给你了，自然不会食言，你何必费尽苦心将我抓来。”夏晓兰喉头涌起一股血腥味，又被她生生压了下去。
蓝禁忽然冷笑一声：“因为我发现，即使你愿意给，总还是有人拦着不让你给，本尊可没有那么多时间来跟你耗。如今圣族那位不在，我才好动手啊。”
见夏晓兰有些没听懂，他才又接着解释道：“本尊费了好大的心力才将这琉璃净火串通到凡间来，又归纳了不少天地灵气，将你魂魄炼化，本尊再取舍利可比上那鸡鸣寺要省事许多。”
夏晓兰心中一惊，忽然恍然大悟。
这个蓝禁从一开始便不是想让她自己交出舍利，因为他也怕她会动什么手脚。
之前的一切不过就是蓝禁的挑拨离间之计，气走青冥，重伤贺西楼，那想要抓到她简直是易如反掌。
她眼神一紧，看向蓝禁：“你……”
蓝禁忽然大笑起来：“看来你已经明白了，怪就怪那青冥是个痴人，每日去鸡鸣寺取佛光，又用自己的法力炼化成金丹，将自己那点修为折腾得不剩多少，这才让本尊有机可乘。”
他深知妖族不是神族的对手，只好利用青冥对夏晓兰的情意，一点点消除这个最大的威胁。
夏晓兰心中一震，身子一僵。
原来……那颗金丹是青冥用自己的修为一点点练出来的。
原来……他肯一遍遍跪求佛光都是为了能让她做一个正常人。
原来……她不止是伤了他一片好心，更辜负他这番心血。

第三十七章 果真殊途

眼前一片恍惚，就如同做了一场大梦。
宫殿中回荡着木鱼声和念经的声音，大殿之上坐了一群僧人。
贺西楼被这声音一点点唤醒，睁开眼看到的却是楼玉。
他还记得，他受了重伤，然后蓝禁来了，将他和夏晓兰带走，后来他便晕了过去。
“夏晓兰呢！”他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眼神死死盯着楼玉。
可楼玉只是漫不经心地在一旁的榻上坐着，看着自己的指甲：“禅师，还记得我与你打的赌吗？”
贺西楼眉头紧蹙，眼中闪过一丝不耐：“五公主可知，佛祖亦有金刚之怒，哪怕出家人不杀生，可却也有底线！”
楼玉悄然一笑：“你如今动怒也无用，她被国师关进琉璃地牢，饱受噬魂之苦，我一介凡人，也替你救不了她。”
贺西楼闻言，呼吸一滞，五指不由紧握，踉跄着就要下床。
楼玉并不拦他，只幽幽道：“以你如今的修为，你觉得会是国师的对手吗？只怕到时候你人没救出来，还要枉送了自己一条命，莫不然我给你出个主意？”
贺西楼脚步一顿，眉头却已经紧蹙在一起：“你到底想做什么？”
楼玉从手边匣子中拿出一个卷轴，卷轴是羊皮所制，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了。
她将手中的卷轴递给贺西楼：“此乃我昭国历代传承的秘法，古有佛祖以身饲虎，要想成佛，又岂能不经历一些磨难？”
贺西楼半信半疑地接过卷轴，看了许久，他的神色忽然变得凝重。
半晌，他收起卷轴，眼神带着些探究：“你为何如此？你应当知道，若是这样，蓝禁必死无疑。”
楼玉看着自己的指甲，眼中带着些哀怨，最终却只是淡淡叹了一口气：“我先是大昭的公主，然后才是楼玉。国师要以舍利作法，便需生祭五万黎民，那些百姓可都是我大昭子民。”
她爱他，自然是真心。可贺西楼说的不错，爱亦有善道。
她生来为大昭公主，一步一粟皆为百姓所供，又岂能坐视蓝禁屠戮百姓？
终究，她是选择了自己的责任，选择了自己该守护之人。
……
国师府。
蓝禁回来的时候，大殿已经只剩下楼玉一人。
她背对着蓝禁，跪在大殿金佛之前，似乎是在向佛祖祷告。
蓝禁见状微微皱眉：“不是说了，我这大殿的佛像只是个摆设吗？你跪他不如向我祈愿来的真实。”
听见声音，楼玉的背影僵硬了一下，却并没有半分要起身的意思。
她微微垂眸，语气淡淡的：“佛是昭国子民的信仰，当年父皇拜你为国师，还不是因为你精通佛法，只是可惜，父皇不知你心中的佛法，只是工具罢了。”
这话外之意，蓝禁听得懂，却不由自主地微微皱起了眉头：“你这是觉得我太残忍？”
楼玉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回答。
蓝禁的眉头便蹙得更紧，心中升起一抹一样：“突然想起，你许久不曾唤我蓝禁哥哥，可是出去一趟与我生分了？”
“那是因为国师从未曾对我动过心，楼玉虽是凡人之身，却也是公主之身，该给自己留些体面。”说这话的时候，她分明不由死死攥紧了自己的手。
蓝禁脸色一沉，没有否认，却也没有认同。
他一挥袖，语气也跟着冷了下来：“那和尚呢？”
“我将他放了。”楼玉这才缓缓起身看向他，“国师答应过我，只要那小妖的命，会放过禅师。”
空气中陡然升起一股冷意，下一秒，楼玉便被蓝禁扼住了脖子。
蓝禁脸色陡然铁青：“从一开始你就护着那和尚，难不成你真的对他动了心！”
楼玉仍是不语，亦不挣扎，只缓缓闭上了眼睛。
一滴热泪从眼角滑落，一瞬变得冰凉。
人与妖，原来果真殊途。

第三十八章 像一阵风

琉璃地牢。
光是这般在门外站着便能感受到令人窒息的灼热。
贺西楼打倒看守的的二人，推开琉璃地牢的大门，蓝白的火焰霎时腾空而起，越烧越烈。
远远地，他便能看见被铁链锁住的夏晓兰被悬在半空，烈火在她身侧焚烧，烧不毁衣衫，却吞噬魂魄。
他忙上前，本想用自身法术驱开净火，可在这琉璃牢狱之中，一点法术也使不出来。
而贺西楼脚下之地，一片火海中还有刀锋林立，若是就这样踩下去，必定一步就会刺穿血肉。
“夏晓兰！”贺西楼大喊一声。
他看见夏晓兰缓缓睁开眼，却已经虚弱得说不出话来。
她等不了了！
贺西楼亦顾不得许多，无论刀山火海，哪怕是血肉之躯也要为她闯一闯。
踏在荆棘刀锋之上，脚掌立时被刺穿，鲜血淋漓。
他本就苍白的脸上此时更没有了一丝血色。
火烧之苦，刺足之痛，他不敢退缩一步，死死咬着牙往前走。
鲜血流过的地方在他身后开出一朵朵赤红佛莲，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夏晓兰，一遍遍呢喃：“等我，我就来救你，马上便能来！”
夏晓兰能看到这一幕，却连动都不能动一下，五脏六腑剧痛不已，灵魂一点点被吞噬，意识也一点点消逝。
可她眼中还是有眼泪掉下来，她蠕动着嘴，无力地低语：“和尚，不要过来，不要……”
她知道，这一回，她真的快死了。
被这净火烧掉魂魄，大地亦无法降怒于天。
那蓝禁分明就是一步一步全部都算好了，她不是输给蓝禁的算计，从头到尾，只是输给了一个情字。
夏晓兰恍恍惚惚还能看见贺西楼踩着刀山一步步向她靠近，鲜血浇筑成的赤红佛莲蜿蜒了一地。
那场景，映着这要命的蓝白色的琉璃之火，真是绝美。
还有那和尚——她的心上人，纵使狼狈如此，也在这尘世占尽她最后的目光。
她恍然想起，从前，她问他：“和尚，你长得这么好看，为什么要做个出家人啊？要是做个普通人，不知该有多少姑娘喜欢你。”
那时候，贺西楼的眼神便直直盯着她看，骤然间便红了脸，却仍是道：“我生来便是要普渡众生的！”
她便拉着他的衣袖，笑得明媚又张扬：“那你先普渡我好不好？我想时时看见你，就算以后要死了，我看见的最后一眼也一定要是你！”
没有错，她死前的最后一眼也一直都是他，从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一道蓝光忽然闪身而至，贺西楼使不出半分法力，只能生生受了一掌。
他被打飞很远，身子落在刀刃上，又狠狠刺在他身上。
地上又开出几朵红莲。
蓝禁黑沉着脸：“本尊好不容易快要大功告成，岂能容你救她！本尊不想要你性命，速速离去，放你一条生路！”
夏晓兰挣扎着最后的意识，看见浑身是血倒在火海之中的贺西楼，用尽全身的力气呐喊：“和尚，快走——”
眼前火光窜地而起，终于灼尽她最后一点意识。
一片红黑交替着在她眼前闪过，一点点彻底陷入无尽的黑暗。
夏晓兰仿佛听见有人在唤她的名字，如此撕心裂肺，她想听清，想回应，可最后，她的身子越来越轻，像一阵风融入火海中没了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