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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璃书疲累的靠着床榻，手抚着高高隆起的小腹，满眼复杂。
北太帝君，三千年一更替，如今已是当任的最后一载。
而自己，在陪伴了他两千九百多年之后，也终于成了他的女人，并且还有了孩子。
这本该是开心之事，可许璃书却如何都笑不出来。
自从上次仙医查出她有孕，她已有四月未曾见过穆宁了！
日不见君，思之如狂。
可许璃书不敢去见，因为她知道，穆宁心悦之人，并非自己！
苦涩翻涌，她紧攥着手，想将那情绪压下。
“娘娘，你快看，外面好美，定是帝君为庆贺您腹中孩子出生所布置！”仙婢阿满的声音传来，殿门也被推开。
与此同时，一阵奇花香顺着敞开的门涌了进来，沁人心脾！
许璃书愣了下，起身扶着笨重的身子，一步步走到殿门口。
只见桃止仙山上的千里桃园，一夕间幻化成无尽琼花，美不胜收！
这般神力，唯一人能办到！
北太帝君——穆宁！
许璃书看着这一幕，眼中蒙上层光亮。
这些日子所有的踌躇自卑，在这一刻化为了虚无：“去将我为帝君亲手绣制的金丝战袍取来，我要去见他！”
小满应声而去。
许璃书伸出手接着漫天飞舞的琼花，嘴角慢慢扬起丝丝的笑。
……
九宫殿。
阿满搀扶着许璃书，一路走来，两人肩头沾了不少琼花。
殿门前，阿满退下。
许璃书捧着战袍，正要扣门，就听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
“阿瑶，本君已让桃止山开遍琼花，你为何还不醒？”
许璃书一僵，手中的战袍连着托盘一起摔在地上。
声音脆响，却抵不过她心碎的巨响。
她怔怔的看着禁闭的殿门，喉间一阵梗塞，可下一刻，许璃书便扶着不宜动作的身子弯腰去捡那战袍。
这是她亲手所制，针针线线俱是自己对穆宁的情。
可现在，却格外的讽刺。
就在她弯腰那一瞬，殿门从里面打开，玉冠墨发的男人从中而出。
穆宁淡漠扫过许璃书，目光落在地上的战袍，皱眉开口：“谁准你来的？！”
许璃书动作一僵，腹部挤压的有些喘不过气，可她还是慢慢将衣服拾了起来。
“帝君，这是我亲手所绣。”说着，她将战袍呈到了穆宁眼前，眼底一闪而过的期待。
可穆宁只是冷冷的扫了一眼，声音寒凉：“下人之事，你做的倒是尽心！”
闻言，许璃书心凉了瞬，捧着衣袍的手不自觉收紧。
自己不过是桃止仙山一颗梧桐小妖，遭逢雷劫之时被穆宁所救。
自此倾心，往后两千九百多年，她便一直跟在他身后。
可不知怎的，明明以前从未觉得孤寂，近来四月，她却觉得日子冗长，无止无歇……
再加上怀有身孕，不比以前能追随穆宁身边，许璃书便只能寻些事做，打发这无尽的孤寂。
“帝君，我……”
许璃书刚要说什么，殿内却传来医仙的声音：“帝君，花界琼花上神醒了！”
而后，穆宁便头也不回的进了殿，未看她一眼。
许璃书定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许久，默默抬步跟了进去。
殿内。
穆宁怀抱着一女子，声音中满是她从未听过的温柔：“阿瑶，你终于醒了！”
冰棺之中，梳着云鬓的女子面色苍白，口中轻唤：“阿宸。”
许璃书一步步地朝着两人走近，她看着女子的面容，心口像是被一巨石砸中，痛不可言。
自己这面容，是穆宁亲手所化。
而如今穆宁怀中那女子的面容，同她……一般无二！

第二章去人界

许璃书浑噩的走出九宫殿，一路上的琼花香气似是毒药般，让她呼吸困难，步履维艰。
她胸口一阵闷痛，想要抬手捂住，以为能让自己好受些。
可看见手中的衣袍，心内更是一片绞痛。
许璃书从不善织绣，缝制这战袍，她花了三四个月时间。
期间手被针扎无数次次，可她都不觉得痛。
但如今，她一想起琼花上神的样貌，就心如刀割。
回到仙乐宫。
许璃书看着铜镜，目光细细描摹着自己的样貌。
或者说，是琼花上神的样貌！
良久，她才拿起一支桃花簪插进乌黑的云鬓。
……
夜色沉沉。
穆宁来到仙乐宫，看着对镜一遍遍攒花的许璃书，眼底满是不耐。
“明日起，你便离开桃止仙山。”
许璃书抬起的手僵住，看着铜镜中他不甚清晰的面容：“那我又该去何处？”

“人间。阿瑶不喜欢见到你这张脸。”穆宁语气淡淡。

许璃书眸色微颤，抑不住心中的苦：“帝君可是忘了，我的脸是您给的。”
如今，倒是成了她的错！
多可笑，自己跟在穆宁身边两千九百多年，如今才知她不过一替身而已。
许璃书悲楚的神色如针扎进穆宁的心头，他不由心觉烦乱。
“两千九百年前，本君便是要娶阿瑶为帝妃，奈何当时上古凶兽玃如在寒渊谷乱世，阿瑶舍生相救陷入沉睡，如今她醒来，如今本君定不会负她。”
他绝不会辜负琼花上神，所以就要辜负自己和还未出世的孩儿？
许璃书转过身看向穆宁，男人一如当时初见般伟岸夺目。
可为何，自己却不想当初那般欣喜，反而痛到窒息！
这是许璃书第一次听穆宁提及他的过往。
曾经她无比想要知晓，可现在真的听见了，却觉得如鲠在喉，上下不得。
许璃书垂眸看着自己隆起的小腹，哑声开口：“我有孕在身，若是去了人间，怕是会对孩儿有影响。”
“不重要，本君只要阿瑶如意。”
许璃书听着他深情如许，却只觉得薄凉。
人间灵气稀薄，她怀得是仙胎，怎会没影响？
穆宁在乎他的阿瑶，却丝毫不顾他们孩儿的生死！
许璃书紧掐着掌心，想要说些什么求他改变主意。
可穆宁没再给她说话的机会，扔下最后一句话，扬长而去。
“明日便离开，记住你当初说的话，别惹本君不快。”
许璃书看着他的背影，眼泪再也忍不住从眼眶滚落。
当初穆宁救她，救命之恩无以回报……
她便许诺一生都跟着他，听他的话！
如今……
枯坐了整夜，许璃书终究没再等来穆宁。
阿满含泪送许璃书入凡间。
一路上，许璃书只见桃止仙山挂满了红绸，九宫殿一派喜气，连周天都泛着彩霞。
许璃书大概猜到了什么，可还是觉得不敢相信，也不想相信。
她掐紧了手上的包袱，加快了步子。
可这时，不远处传来宫婢的说话声还是涌进了她耳中。
“帝君要娶花界上神琼花仙子了，听闻其美若天仙，真想一睹风采。”

第三章怀胎三年

天上一日，凡间一年。
长安城一间僻静宅院内。
许璃书垂眸看着依旧高隆的小腹，眼中蒙上担忧。
人界灵气稀薄，她刚至此便发觉孩儿停止了发育。
转眼两年过去，腹中孩儿没有半分降生的迹象……
甚至要不是自己用妖力一直护着，早便胎死腹中了！
“嘶！”
小腹又是一阵作痛，许璃书微微蹙眉。
这时，院外却传来人们吵杂的声音。
紧接着，“嘭”得一声，门被掀开。
“国师，那怪物就住在这儿，她来时肚子就八九月大了，如今两年过去，孩子却还没生出来……”
声音未落，许璃书便瞧见了被众多百姓拥至身前的男子。
来人一身白衣，玉冠墨发，可周身的道术威压却叫许璃书直不起身。
许璃书是妖，天生对道人有惧。
这两年，她为了腹中胎儿，妖力早就所剩无几，根本对付不了修道之人。
她护着小腹起身后退了两步，强装镇定：“我从未害过人，也并非怪物。”
李宸羿看出许璃书没有说谎，因为她周身妖力接近虚无，和凡人无异，也看出她腹内的孩子与众不同。
“人界有人界的制度，你留在民间无益，同我回国师府，可保你们母子无虞。”
闻言，许璃书本想拒绝，可看着李宸羿眼中的决绝，还有他身后跟着难掩害怕的百姓。
再想到，他说可保孩儿无虞……
许璃书抿了抿唇道：“……好。”
走前，她留下信给穆宁。
……
国师府。
转眼又是几个月匆匆而过。
许璃书凭栏独坐，她知道穆宁许是不会来了，却不愿死心。
因为她怕，怕穆宁再不来，他们便要失去他们的孩子了！
那日来到国师府，李宸羿说的话，许璃书历历在目。
“你不过一梧桐小妖，以你微弱的妖力根本维持不到孩子降世。”
“你和腹中的孩子，只能活一个，更何况你就算生下了他，他也未必能活长久。”
“你可以慢慢考虑，若是什么时候决定不要了，就告诉我。”
……
冷风吹来，许璃书打了个哆嗦回过神来。
她轻抚着小腹，眼中悲伤难掩。
这，是她和穆宁唯一的孩儿！便是舍弃了自己这条命，她也要她的孩子平安出世！
是夜。
许璃书好不容易刚刚入眠，周身却忽然一寒。
她睁眼便瞧见榻前来人剑眉星目，不怒自威。
正是穆宁！
许璃书鼻尖有些酸涩，像看到了希望，忙从卧榻起来。
她还未说话，只听穆宁冷声问：“为何住在国师府？本君最是厌恶修道之人，你此举是故意惹本君不快？！”
“帝君，国师和别的修道之人不同，要不是他，我和孩儿早就被……”
许璃书的话被穆宁打断，而后说出的话更是让她震彻当场！
“阿瑶说本君的孩子只能由她孕育，本君应了。”
许璃书反应过来后，满目不敢置信。
她在人间等了他整整两年五个月零三天，好不容易盼到了。
可没想到，等来的却是这样的结果！
许璃书不觉后退：“我什么都可以听你的，只这件事，我不能答应。”
这孩子与她骨肉相连，她更是怀了将近三年，怎能说苏瑶说不要便不要？
许璃书透支妖力想逃，可刚到门口，一道光墙将她挡了回去。
一个大力，她摔倒在地。
紧接着，就看男人绣着金丝龙纹的毡靴，朝着自己一步步逼近……

第四章血脉尽毁

“不要……”
许璃书仰头看着穆宁，摇着头往后退着，眼底蒙上了一层泪雾。
可穆宁只是自顾上前，抬手覆住了她的眼：“乖，你说过不会忤逆本君。”
一句话，冻的许璃书彻骨寒凉，再不能动作。
眼前一片黑暗，腹部的痛楚更是蔓延到了四肢百骸，痛的许璃书连话都说不出！
痛了不知多久，许璃书眼前才终于重见了光亮。
而后，她便看到自己的孩子漂浮在半空之中。
紧接着，穆宁挥手，一层雾将胎儿包裹起来。
许璃书焦急不已眼底发红，手紧拽着他的衣摆，哑声哀求：“求你，放过他，求你……”
可穆宁只是冷漠地看着许璃书，毫不留情甩开她的手，朝着外面走去。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许璃书拼尽全身的力气，朝着外面爬过去……
可妖力几乎尽失的她，怎么可能追的上穆宁！
只能眼依誮睁睁的看着他消失在天际……
希望彻底断灭，许璃书也像被抽干了最后的生机。
“嘭！”
一声巨响，她自楼台重重滚落在地，身体再不能动。
望着穆宁离去的方向，她眼底一片空洞，任凭泪水顺着眼角滑落……
翌日。
李宸羿刚进来，就瞧见许璃书浑身鲜血的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他忙将人带回卧房。
探着许璃书的脉象，李宸羿眼底闪过一抹惊异。
她竟然不是梧桐树妖？！
不过，他没有说破：“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只能说孩子与你无缘。”
许璃书闭了闭眼：“我不懂命数，我只知道那是我的孩子，我也只想要回自己的孩子。”
“神妖注定不同路。你与那人不过是露水之缘，何必为了一时之情，断送了自己的修仙之道。”
许璃书扭头看向他：“国师，我若修仙，是否就能要回孩子？”
李宸羿无奈摇头：“尘缘不尽，如何修仙？”
许璃书听罢，疲惫的闭上眼：“若不能要回孩子，我修仙何用？”
“生而为妖，你莫执念太深！”
李宸羿修长的手落在许璃书的眉间，“事事皆无常，顺其自然，不违天道，方得永生。”
许璃书只觉困顿异常，悄然入梦。
李宸羿神识探入许璃书梦境之中，只看此处绿意俨然，一棵磅礴高耸的树木正盘踞此处，树干却有枯黄的迹象。
他眸色一颤：“原来如此……”
李宸羿刚要退离出去，这时，梦境之中忽然天旋地转，山地坍塌。
他还没来得及收回神识，只觉一股力量直接将自己拽出了梦境。
“嘭！”
一声巨响，李宸羿整个人摔在门扇上，一口鲜血喷洒而出。
“大胆！本君的人，你也敢碰？！”
冰冷的声音落下，穆宁现于人前。
李宸羿捂着胸口，丝毫不惧：“早就听闻北太帝君威名，如今一见，果真是暴君。”
原来许璃书怀的是他的孩子！
穆宁这般尊位，如何会真心待一小妖？
而穆宁伸出修长的手，掌心燃着业火，欲将李宸羿除之后快！
业火加身，非死即灭！
就在此时，一个身影突然出现在李宸羿身前，生生的接下了穆宁的业火！
待穆宁看清那人面容时，瞳孔骤然一缩。

第五章不过渡劫

许璃书一口乌血喷了出来，业火自胸口燃起，血脉焚烧让她痛不欲生。
可许璃书没顾自己的痛，一把推开了上前的李宸羿，让他远离业火！
她虽是妖，却懂知恩图报。
穆宁救她，所以她倾尽所有，用一生来报答。
而若不是李宸羿，自己早就被民众赶出长安，不知死在何处了。
她没什么能报答他的，只有这一条命，换他活着！
许璃书倒在地上，眼前被血雾染红，唯有穆宁一张冷面，好不清晰……
穆宁没料想到一向听从自己的许璃书，会以身救另一个男人！
他心底一窒，将业火收回。
被推到一旁的李宸羿忙施法护住许璃书的心脉，可她体内的仙魂已然受损，再无法修复……
穆宁眸色一凉，挥手间，许璃书便到了他怀中。
怀里的人儿轻如蝉翼，仿佛一碰就会碎掉。
李宸羿神色沉郁：“北太帝君既要带她走，那便记着，日后切莫再令许璃书伤心。”
穆宁看向李宸依誮羿，眸色冰凉：“轮不到你教本君如何待她。”
话落，他抱着许璃书便原地消失。
李宸羿缓缓站起身，他望着两人离开的地方，心底不知为何有些不适。
生死由命，更何况自己与许璃书不过萍水，她为何要以命相救？
……
桃止仙山长生池，为疗伤之地。
许璃书醒来之时，整个人正浸泡其中。
她……竟是没死，还被带回了桃止仙山……
桃止山上的桃花飘落在池水中，带着淡淡的香气。
拈起花瓣，许璃书意识到，那一场万里琼花的幻术终于解除了！
她沉默了瞬，起身朝着九宫殿而去。
许璃书一身湿淋淋的白衣，长发凌乱，来往宫婢见此皆面露异色，她却浑然不觉。
九宫殿。
许璃书刚到殿门口，就清晰地听到里面的对话。
“帝君为何要带许璃书回来？莫不是喜欢上了她？”
许璃书顿住脚步，心悬在半空。
就听到穆宁熟悉地嗓音响起：“阿瑶，本君的话一直作数，此生只你一人。”
好一个此生只你一人！
许璃书身体一晃，差点就栽倒在地。
她紧掐着掌心，勉强自己镇定，可泪水还是顺着脸颊滑落。
不该奢望的！
许璃书想，她此刻该想的，只有自己的孩儿！
她正要叩门，却听苏瑶问：“那许璃书之子该当如何处置？”
“许璃书不过是妖，她生的孩子怎配做本君之子？本君已让昱律将其丢下天界。”
穆宁冰冷的话语如雷震响在许璃书耳畔，她只觉脑中“轰”得一声，而后一口鲜血喷洒而出。
她一把推开门，看着殿内的两个人，眼神黯淡。
穆宁看着她嘴角的血，和眼中的悲楚，不知为何心底一痛。
“不在长生池养伤，来这里作甚？”他冷声道。
许璃书赤脚一步步走进大殿，猩红的眼盯着这个她一直追随的男人，只觉陌生。
“你说的可是真的？”她质问道。
穆宁冷眸微起波澜，转瞬被掩盖：“自然。”
听到答案的那一刻，许璃书全身血液倒流，再也说不出什么。
妖力所剩无几，可是此刻，她还是用尽所有妖力，凝结成一根妖鞭，朝着穆宁挥去！
“将我的孩子还回来！”她眼底夹杂着泪，声嘶力竭。
穆宁不察，脸被伤到，刺痛传来，他有些震惊。
他从未想过许璃书会对自己动手，怒气随即而起，一掌仙力毫不留情挥出！
许璃书被击中，重重跌落在地，妖鞭也被震碎。
她满身狼狈，却还是死死盯着穆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