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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二虎二十岁生日，一家四口去海边度假，入住福莱酒店，酒店装潢大气，自助餐厅菜品丰富。
十月时兴吃大闸蟹，酒店内的大闸蟹个小，且味道寡淡，并不新鲜。
沈母对餐饮软件上的虚假好评极其不满，沈父嫌沈母事后诸葛亮粗俗，两人照例争吵一番。
哥哥沈季舟对大闸蟹兴致缺缺，点了份米粉饱腹。
贾二虎则根本没碰大闸蟹，她用牙签戳切块的苹果吃，视线从父母彼此厌恶的神情前转了转，只期望这无聊的生日快点过去吧。
突然，沈季舟盯着餐厅入口，面色凌厉。
“温茹玉怎么在这里？”
顺着沈季舟的目光看去，餐厅经理迎着一位约莫二十出头的男士入座，服务生为他拉开座椅，倒水，抱着菜单与其低语，足见其地位之不俗。
正是温茹玉，苏城有钱人中的有钱人，相貌俊美无俦，气质内敛矜贵，贾二虎这个角度，恰好能看见他线条流畅的侧脸，他的穿着一丝不苟，手工定制的西装没有一条褶皱多余。
谁能想到如今尊贵的裴大少爷，曾经还是她的校友、沈季舟年幼时的玩伴呢。
至于为什么发出“温茹玉怎么在这里”的疑问，盖因这家温泉酒店等级最多三星，以裴大少爷的逼格，他应该在五星级酒店的豪华包间才对。

沈母见到温茹玉比见到亲儿子还开心，忙叫沈季舟去跟温茹玉打招呼。

“晦气，小爷我可不认识他。”沈季舟冷笑，充满敌意。
沈母转个方向，推开贾二虎手里的水果，急忙催促，“傻孩子，别吃了，快去跟裴少爷打个招呼，以后对你、对我们家都有好处。”
“不许去，”沈季舟将水果端回贾二虎面前，“咚”的一声，态度强势，“你吃你的，别管他们。”
“多好的机会，去说句话难道就少你们一块肉了？”
“我不需要裴家的施舍。”
贾二虎默默地听他们争吵，早习以为常，她撑着下颌，手指在铺着玻璃的桌面游走，构思属于自己的幻想世界。
他们没吵出个结果，温茹玉先做出表态。
服务生恭敬地呈上一盘与取餐点不同的大闸蟹，个大饱满，色泽诱人。
“几位慢用，裴先生说有问题可以联系他，他在VIP一号包间。”
隔着几张餐桌，温茹玉对他们颔首示意，他的唇角挂着挑不出错的客套弧度，笑意却不达眼底。
“虚伪，”沈季舟冷嗤。
*
傍晚，海边的晚霞绚烂，贾二虎抱着画板，在细腻的沙滩上寻了个僻静的地方，将眼前的美景一笔一笔转移到画纸上。
橘黄色的苍穹将海面渲染成金色的一片，圆日悬于海平面，周圈泛着晕红的光芒，海潮汹涌，海水推到沙滩，溅起层层白沫，随着时间渐渐推移，天空转为繁复的蓝紫色，鸟群掠过海面，飞向远方。
她在感受咸湿的海风，感受独属于自己的宁静。
如果可以的话，贾二虎想就地扎寨睡觉了。
她和母亲同住一间房间，回到酒店时，沈母悉心剥好石榴，让贾二虎送去给温茹玉。
“别让你哥知道了，他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沈母絮絮叨叨。
贾二虎不太乐意，“温茹玉不差这点水果。”
“差不差是他的事情，我们送了就是表达为了表现我们的心意！”
端着水果，磨磨蹭蹭，贾二虎还是走到VIP客房，她清了清嗓子，屈指敲敲门，小声问：“裴先生在吗？”
门很快被拉开，身形高大挺拔的男人穿着黑色浴袍，头发略微湿润，他垂眸看着贾二虎，以及她手里捧着的满满一盘火红石榴。
温茹玉：“你剥的？”
贾二虎顿了顿，摇摇头，“我妈妈剥的，她叫我给你送来。”
男人眼神意味不明，贾二虎抿唇对他示好地笑了笑，表情无害。
他侧开身子，贾二虎和他对视几秒，迟疑地顺着他的意思进屋，她将石榴放在茶几上，屋内有面巨大的落地窗，可以清晰欣赏窗外的风景，此时天色较暗，只能看见远方黑沉翻涌的海面，仿佛能听见海浪的声音。
她交握着手，又注意到茶几上的几张照片，是她傍晚在海边画画的抓拍。
画面中的女生系着条紫色的丝巾，穿法式复古的长裙，低头专注于自己的艺术，棕色长发随意地束成一束，搭在肩侧，随风飞舞。
裴先生的拍照技术向来不错。
温茹玉反手关上门，咔哒一声，贾二虎回过神，略有些局促地站着。
“果汁还是果酒？”他问。
“纯净水就行。”
温茹玉取了个倒扣的玻璃杯，为贾二虎倾半杯温水。
贾二虎没穿酒店的睡袍，而是她自己最喜欢的一套蓝色吊带睡裙，颈间一条细细的银项链，坠着枚樱花吊坠，匀称的两条胳膊赤裸，瓷白的肌肤无比招人，她捧着水杯掩饰般小口啜饮，不敢直视温茹玉。
气氛凝滞，两人一时无话，温茹玉靠着沙发，目光一瞬不瞬注视她，男人的视线滑过贾二虎湿润的唇，和腰间掐出的一把曲线，贾二虎觉得自己在他面前仿佛赤裸，想侧身又显得自己欲盖弥彰。
“联谊还顺利吗？”
声音低沉富有磁性。
听到温茹玉问这个问题，贾二虎捧杯子的手不自觉用力，她放下杯子，让自己显得自然些。
“学长，我……”
“学长？”
温茹玉截断她的话，觉得这个称呼无比好笑，目光却愈发地冷。
“原来我们是这种关系。”
贾二虎再后知后觉，也意识到温茹玉是真的生气了。
他少年老成，生气的时候威压更甚。
明明只比贾二虎年长三岁。
“我哥只是带我去认识认识他的朋友，严格意义来说不算联谊，”贾二虎对温茹玉的怪脾气总是束手无策。
“你们交换联系方式了？”
“嗯……”
“删了。”
贾二虎拿出手机，将联谊加的三个男孩子的微信拉黑删除。
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因为这种事情冷战了，贾二虎清楚问题的根源在哪里，彻底解决问题的办法也很简单。
分手，贾二虎在心里默念这两个字，分手就能解决所有的问题。
但是她说不出口，她挑不出温茹玉的任何一点错误，她甚至想温茹玉主动提出分手，以降低她的罪恶感。
就像现在，倘若温茹玉继续步步紧逼，贾二虎或许会顺势提出分手，可温茹玉没有，他面色缓和许多，阔步上前。
贾二虎低声惊呼，被温茹玉拦腰抱起，他单手推开桌上碍事的电脑和文件，让贾二虎坐在桌上，扣住她的后脑勺，倾身吻她。
他带着惩罚性的吻强势用力，手按着贾二虎的腰肢，迫使她贴近他。
呼吸相闻，唇舌相交，贾二虎有些喘不上气，她攀上温茹玉的双肩，紧紧勾着他，仰着头承受他的亲吻，直到男人的唇挪移到她的颈部，手探进她的裙摆，贾二虎才如梦初醒，拥抱他的手改为推搡。
“不行，我待会儿还要回去。”
温茹玉的唇瓣依然危险地摩挲着贾二虎的肌肤，“怕什么？”
她哥要是知道她跟温茹玉谈恋爱，会打断她的腿！
贾二虎挠挠温茹玉的手背，软着声音撒娇，“明天嘛，明天我就返校了。”
温茹玉很想在她身上留下印记，但最终只恨恨咬了咬她的耳垂，“小坏蛋。”
两人温存，温茹玉有非常严重的洁癖，贾二虎送来的石榴自然进了贾二虎的肚子里，他的套房宽敞温馨，贾二虎窝在他怀里吃石榴，投影仪播放最近上映的一部电影。
男人把玩着她的头发，时不时黏糊糊地吻她，同她共享石榴的汁水。
这样闲适的氛围下，温茹玉轻声问，“宝宝，你想分手？”
他状似无意的一句，却让贾二虎感到背后凉飕飕的。
“……”
贾二虎面色微变，怎么回事，怪吓人的，她刚刚难道说出来了？
“没有啊，你这么好，我为什么会想分手呢。”贾二虎后仰靠着温茹玉的肩膀，表情诚恳。
温茹玉没做声，淡漠的眸子似乎在观察她的神情，他忽而笑了笑，把玩着贾二虎锁骨间的那枚樱花吊坠。
“刚才叫你删除你哥朋友的联系方式，你不乐意的样子，好像我多说一句你就要分手。”
不得不说，温茹玉的观察能力真的很厉害。
贾二虎原本有那么一点想分手的意思，现在也只能噤声了，而且因为自己只是在心里想过的念头，感到不安和愧疚。

第2章 初见
十多年前，贾二虎第一次见到温茹玉，是在他母亲的墓前。
沈季舟，她哥，听说温茹玉母亲去世的消息，打算翻墙出校安慰好友，不过他出校了肯定就不回来了，不放心妹妹独自回家，所以想出一个绝世好办法：带着贾二虎一起翻墙逃课。
哥哥叫她走她就跟着走，等发现离家越来越远，贾二虎才后知后觉问，“我们去哪儿啊？”
“你哥要去见一位朋友，他的母亲去世了，到了之后你别嬉皮笑脸的，严肃点，别给我丢人，知道吗？”
嬉皮笑脸，这明明是属于沈季舟的形容词。
贾二虎“哦”了声，乖巧地背着她的蓝鲸鱼书包，小小的一团，亦步亦趋追着沈季舟的步子。
沈季舟怕贾二虎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又说那位朋友的母亲温柔和蔼，对他和对他的朋友都很好。
亲人去世，九岁的贾二虎还未曾感受过类似的痛苦，她似懂非懂点点头，想象中哥哥的朋友是多么的伤心欲绝，多么的憔悴悲哀。
然而并没有。
那天天色灰蒙蒙，一排排望不到尽头的墓碑压抑沉闷，沈季舟抱着路上买的白菊，带领贾二虎找到暮色中的温茹玉。
彼时温茹玉十二岁，跟沈季舟同岁，身形更加清瘦板正，穿着严肃的黑西装，胸口别着一朵做工精致的白色绢花。
他正在同另一位年长的叔叔的说话，随着距离拉近，贾二虎看清了他的脸。
很冷漠的一张脸。
是的，贾二虎对温茹玉的第一印象，不是优秀的容貌和矜贵的气质，而是他透露出的浓浓的冷漠感。
他同长辈交谈时保持着极其成熟客套的微笑，配上适当的肢体语言，显得亲切稳重。
当他发现沈季舟的到访，他适时地结束和长辈的交流，保持脸上的微笑，转而面向他们。
“温茹玉，节哀，我知道这对你是个很大的打击，请振作起来。”
沈季舟面色肃然，他奉上手里的花。
这句台词是沈季舟从电视上学的，此处应该配合地拍拍男主的肩膀。
沈季舟手肘戳戳贾二虎，贾二虎立刻接话，板着一张稚嫩的脸，“节哀，小哥哥。”
贾二虎叫沈季舟哥哥，为了将两位哥哥区分开，称呼温茹玉为小哥哥。
“谢谢，”温茹玉垂着眼注视墓碑上的母亲遗容，“你们能来，我很开心。”
贾二虎并未觉得温茹玉有多伤心，或许沈季舟也发现自己将温茹玉的情绪想象得太糟糕，当气氛沉淀下来后，三人之间还有一丝小小的尴尬。
清隽的少年抱着一束白菊，淡淡菊香溢出，清苦的花香无端端与他的气质相配。
晚秋十月，温茹玉和贾二虎第一次见面，他没有看她，他像一尊无悲无喜的菩萨。
*
沈季舟升初中，贾二虎升小学四年级，开始自己上下学的生活。
温茹玉的父亲恰好调来沈父一个单位，两位家长交好，沈季舟经常去裴家串门。
沈季舟升初中后，便开始嫌弃贾二虎碍事，出去玩也不带她，说男生的友谊，女生不懂。
那时沈家的经济条件更好一些，沈父是当地小公司的二把手，沈母是拿铁饭碗的公职人员。
沈季舟长得俊俏，出手阔绰，人重义气，在同龄人中很吃得开，还被叫做“沈少”，“沈爷”。
贾二虎的确不懂沈少和他朋友之间的友谊，她觉得他哥哥应当是叛逆期，染发，抽烟，打架，交女朋友，逃课，样样不差。
升初中后，沈季舟隔三岔五挨父母混合双打，他个子窜得快，梗着脖子无论如何都不肯认错，像被下了降头。
贾二虎趴在窗口，望见顶着五颜六色发色的男生们骑着摩托车从门口轰鸣而过，街坊邻居探出门破口大骂。
她卧室摆着几本时尚杂志，贾二虎经常翻看，选中一个自己最喜欢的发色。
趁着沈季舟在家，贾二虎把杂志摊给他看，指着暗红色爆炸头对沈季舟说，“哥，我想弄个这样的发型。”
沈季舟嘴角的青紫还未完全恢复，嗦方便面都龇牙咧嘴的，他看见书上的爆炸头，猛得呛得咳嗽。
“操……贾二虎你找打是不是……”
“好好读你的书，敢去染头发我打断你的腿。”
真不公平，沈季舟可以出去随便玩，贾二虎只是小小地、卑微地提议想染一头红色的头发，很快就被沈季舟骂得狗血淋头。
贾二虎十一岁生日，沈季舟带朋友到家里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