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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祸过后,我成了全家的罪人

时间: 2020-03-13 14:44:49  热度: 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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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车祸,两位至亲遇难,而车主是陈有亮本人。每当回想起那个悲天怆地、冷酷到底的血色寒冬,陈有亮仍会不寒而粟……本文为作者采访所得,为叙述方便,以第一人称写成。

我叫陈有亮,六零后,出生在河北南部的一个小乡村,以跑汽车运输为生。2013年的冬天,像往常一样,我和儿子小勇、妹夫高铭三人,开着八轮大卡去山西临汾运煤。

小勇那年24岁,是我和妻子的独子,打小就跟我学开车,已有七、八年的驾龄。高铭原本在家无业,不忍妹妹爱琴受苦,我让他跟车打杂。正因为此,小两口对我格外感恩,逢年过节都会给我送好酒好烟。

临行前,妻子劝阻我:“别让儿子去了,刘苑再有一个月就到预产期了。”刘苑也是一脸不情愿和不舍得。她与小勇去年刚结婚,两人出门买菜都是手挽着手。

可小勇是个孝子,死活非去不可。他说,山西的路况不好,光我一个司机怕我顶不住,跑了这趟活他就休息,在家专心伺候媳妇生产。

还好,去时很顺利。到达目的地后,一场大雪悄然而至。纷纷扬扬的大雪下了一夜,晋东南大地银装素裹,天寒地冻。装好了煤的卡车,被困在了临汾市蒲县良乡团洼煤矿。

山西晋东南地区属高寒丘陵地带,海拔高,每年冬长夏短,平时气温就低,雪天温度骤降,更是一下子低了十多度。

气温低,雪难融,道滑路难行,高速路被封。我们一行三人呆在旅馆一个多星期,好不容易熬到了高速路开始放行。眼看就要过年,儿媳和妹妹都催得厉害,我们决定立即动身。

原本我想亲自开上高速后再让儿子驾驶,可因要办理煤炭运输出境这些繁杂的手续,儿子年轻怕有闪失,所以我和小勇约定,我去办手续,他开车到收费站入口,我们在那儿汇合。考虑到安全第一,我特意叮嘱儿子:“晚些走,低速慢行。”

小勇拍拍胸脯说:“放心吧,我可是老司机了!”

那天上午九点多,我办好了手续,在高速收费站等了两个多小时,始终不见货车踪影。给儿子打电话,无人接听,打妹夫电话,手机关机。

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在我心头。我打电话约了出租车,沿货车前行的道路往回找。良乡团洼煤矿距收费站入口约15公里,路程虽近,但崎岖难行。道路两旁高山耸立,悬崖陡峭,路陡,弯多。

车行进了十几公里的山路,开过一段接连几公里长的慢下坡后,我们在一座大桥附近停下。桥上人头攒动,好多人在围观着什么。走近桥头,警察在维持秩序。我与司机拨开人群,快步行至桥面,不看则已,一看目瞪口呆:

只见大桥中间的水泥防护栏被冲断了四五根,距桥面一百五、六十米高的大桥下方,一辆装满煤炭的大卡车侧翻在地,救援的消防队员正在搜寻被摔得七零八落的尸首,交警则在勘察现场。

冀D××××!车牌熟悉得不能再熟,还有那正在被搬运的残骸,正是我最亲的亲人——儿子和妹夫!一场从天而降的厄难,兀现在我的眼前。

刹那间,似五雷轰顶,万箭穿心,我头晕目眩,瘫软倒地。

待我醒来,已是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我听说是出租车司机和围观的好心人把我送来的,经医生救治已无大碍。

儿子和妹夫的尸首停放在医院太平间。我支撑着身体走进去,还没开始认尸,就已眼眶湿润,不由转过身去,开始低声啜泣。

医护人员纷纷劝我节哀,打起精神处理后事要紧。是啊,我还不知该如何向家人交代这一噩耗呢!抹去泪水,我捋了捋思绪,给家里亲戚打电话,并再三嘱咐他们,先不要将消息告知妻子、儿媳和妹妹。

几位亲戚匆匆赶来,我失声痛哭,懊恼怎么躺在那儿的不是自己。大家纷纷扼腕叹息。此时,我最倚重的弟弟强忍悲痛,开始帮我料理后事。

在交警大队,事故科还原了出事现场:当日早上七时许,两辆载重卡车由东西方向相向行驶,行至蒲县云公桥桥中央会车时,因冀D××××载重卡车的司机操作不当,加上地面结冰,致右轮打滑,刹车失灵,卡车瞬间坠入桥下,司机和副驾驶位上乘客被甩出车厢死亡,属责任事故,当事司机负全责。

我们在临汾停留了两天,租载重吊车把出事货车吊运到拖车上;保险公司勘验完现场;儿子和妹夫的尸体从医院的太平间被移到棺椁中,抬至随来的卡车上。

终究瞒不下去,可我实在无法直面至亲。于是,妻弟打电话让妻妹到家把消息告诉妻子,弟弟打电话通知了妹妹。随后,我鼓足勇气致电亲家母,任由她厉声责骂我“不懂事”“不像话”,只求她能委婉转达给儿媳。

一切准备就绪,悲泣的车队缓缓地驶回老家。

抵家后,灵柩停在家门口。闻讯而来的家人、乡亲,悲声恸天。妻子上前薅住我的衣领,泪不成声:“我早说别让小勇去,你就是不听!你让我还怎么活啊!”

刘苑挺着大肚子,跌跌撞撞地冲向棺椁。我和妻子急忙冲上去,妻子护住儿媳的肚子:“小苑,以后你就是我们的亲闺女,我们不会亏待你和宝宝的……”

妹妹爱琴扑在棺椁上,嚎得撕心裂肺。我强忍着悲痛,“扑通”一声跪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说是我们家对不住她家,让她有要求尽管提,我一定尽力满足。

哭罢,商量火葬时,爱琴低下头,哽咽着说:“哥,咱是亲兄妹,可你真的不应该让小勇开车啊……高铭的死,你赔50万吧。”

尽管有心理准备,可50万的数字,还是让我心颤了一下。之前,我们刚为小勇在城里购置了婚房,别说50万,此刻我连5万都拿不出来。

我的卡车买的是全险,除交强险外还有第三者责任险和司机险,保险理赔下来能有二、三十万。卡车修好后按市场价出售,应该也能卖个一、二十万。几项合计下来,估摸着够给妹夫的赔偿。

弟弟联合村里的族长给爱琴做工作:等保险公司的钱下来,加上卖车的钱,凑足50万给她,让她先把高铭火化埋葬,入土为安。

爱琴却不知听了谁的蛊惑,说怕我家再有变故,或者钱都拿去抚慰儿媳,非让我先拿钱,否则不予火化。就这样,高铭的棺椁一直停放在我家。爱琴带着一对儿女和婆家人,在我家门口设起了灵堂。每天锣鼓喧天,焚纸烧香,反而让我流不出眼泪了。围观的邻居吐着瓜子皮热议,像是在看这场好戏会如何收场。

那几日,我彻夜难眠。闭上眼是悲痛,睁开眼是压力。毕竟是儿子开车惹的祸,赔偿妹妹我责无旁贷。所以,我必须也只能去筹钱。

俗话说,世间两难,除了吃屎就是借钱。

在我所有的亲戚中,就数我的条椽(妻妹夫)老高有钱。老高过去开过煤矿,是村里为数不多的土豪。那天,我和妻子顶风冒雪地来到老高家。老高握着我的手,说得眼圈通红,让我们节哀向前看。

可说到正事,他却为难地说,他的钱都放贷出去了,贷方拖着没还,他也日子不好过:“老哥,多的咱没有,我私人给你两千,不用还。”我与妻子面面相觑,婉拒了他的“施舍”。

为借钱,我求亲戚,找朋友,东拼西凑,卖光了家里值钱的家当,勉强凑齐钱,亲手交到妹妹手中。爱琴收下钱后,微微有点脸红:“哥,不是我要逼你,但这是你的车出了车祸……高铭拿命换来的钱,我拿到手才能心安啊……”

我摆摆手,示意她无需多言。随后,我们一起将高铭火化安葬。我想,这起惨绝人寰的车祸也算告一段落了。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切,更加让我欲哭无泪。

儿媳刘苑的娘家就在附近村落,仅四、五里地。婚前,她在城里的宾馆打工,小勇在家时,每天骑摩托车去接她回家。我用多年辛苦跑运输挣的钱,全款给儿子在城里买了套130多平的婚房,产权写在我妻子名下。

婚后,他们小两口住进了婚房,成了面目光鲜的城里人。刘苑乖巧懂事,怀孕后主动搬了回来,方便我们互相照应。见儿媳如此懂事孝顺,我和妻子都很欣慰。

可妹夫下葬后不久,刘苑忽然提出,她要搬回城里住。她一个马上要生的人,独自去住婚房,我们怎能放心?妻子劝了半天不顶用,就说跟过去照顾。刘苑不肯,称已经叫了自己母亲,她还是更习惯吃母亲做的饭菜。

就这样,刘苑搬回了新家。这天,妻子拎着大包小包去看儿媳,发现新买的值钱电器和家具都没了影。一问,竟是刘苑叫人搬去了娘家。她感到啼笑皆非,问这是要准备分家吗?刘苑说:“这是我的东西,我想往哪儿搬,就往哪儿搬。”

妻子是个要面子的人,见儿媳说话不客气,当即气愤道:“咋就成你的东西了!这都是我花钱买的。这点破东西,好意思抬走吗?”

就在这时,厨房里的亲家母冲出来:“你们害俺闺女没了老公,肚子里的娃没了爸,以后的日子还不知该咋过,我们搬点东西怎么了?”妻子很无语:“你闺女的老公也是我儿子啊!人刚走,你们这样做不心寒吗?”

亲家母嗤之以鼻:“别说这点破东西,这房子也是俺闺女的!”这话惹急了妻子:“都成你们的了!房子写的谁的名字?写你们刘家人一个字了吗?你们出一分钱了吗?我可以随时让你们走。”

亲家母立刻向刘苑示意:“你看看,我就说陈家人没安好心!他们甘愿赔自己妹妹50万,连一分一毫都不想分给你这个外人!只等你生下他们的孙子,你就可以被扫地出门了……”

妻子百口莫辩。刘苑的脸胀得通红,气鼓鼓地说:“我妈说得对,这一试就试出了真心。枉我那么天真,相信你们会真对我和宝宝好,呵呵……”

二对一,妻子自然说不过。回到家,我宽慰她:“那些东西值几个钱?拿走就拿了。”但她死活咽不下这口气,认定儿媳就是想独吞房子。两天后,她悄悄带人到城里,趁刘苑母子出门,更换了大门门锁。

刘苑娘家人得知此事后,由她弟弟纠结了十几号人把门砸了。那几日,尽管我再三斡旋,承诺以后这房子都给未出生的孙子,亲家母却坚决不依。

眼见刘苑的预产期将至,亲家母来家摊了牌,要求把房子先过户给刘苑,以后孩子再从她那里继承,另外再给十万元作为生育补偿。理由是:女婿不在了,他的财产应由刘苑和她肚中孩子继承。另外,保险公司在理赔中,给儿子投保的那份保费,不能由公婆独呑,应有刘苑一份。

这是我真金白银、耗尽毕生心血买的房子,也是儿子亲自装修和布置的,哪怕一颗小小的钉子,都弥留着他的气息。我当然不干。而儿子的保额本就不过十万元,还要还债,哪有余钱?当天,刘苑就从城里搬回了她在乡下的娘家。

我和妻子连着几趟去找儿媳回家,都被亲家母拒绝,儿媳也避而不见。

几天后再去,我见到了肚子瘪下去的儿媳,忙问她是男孩女孩。刘苑不说话,亲家母斩钉截铁答:“孩子没成,扔了。”

闻听此话,我懵圈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我心中的那个寄托,忽然间崩塌了!

本想着,儿子走了,还留下了孙子。这下,儿子走了,孙子也没了!再怎么质问,刘苑母女只说“你不仁我不义”,接着闭口不言其他。

不记得我是如何跌跌撞撞回了家,只知道告诉妻子时,她哭得差点背过气去。那一瞬间,我和妻子仿佛老了十多岁。等到眼泪流尽,我才告诉自己,无论扔到了天涯海角,都要把儿子唯一的血脉找回来。

从此,我开始了漫漫的寻孙路。

我和妻商量,先找一个与亲家公关系不错的朋友帮忙,托他去和亲家说情。

亲家母见朋友提孙子的事,先是一怔,后赌气地说,让他老陈家抱着房产证和钱过吧!后来,对方再三求情,亲家母又提出,让我先把刘苑生产的8千元费用拿来,再谈孩子下落。

我把钱交给朋友,托他带给亲家。想着儿媳再咋也是家里人,生孩子的费用理应我们出,我还多给了5千。

没想到,亲家母钱是收了,孩子的下落却仍无交待。还是那句话:“孩子确是没成,扔了。”问“扔哪儿了”,答“乱坟岗”。又问“在哪个医院生的”,答“没去医院,在家找接生婆生的”。

亲家母的话,我们将信将疑。那些日子,我们浑浑噩噩,食不知味,睡不安眠。过了很久,我和妻商量着,再到对方家里堵刘苑,想当面问问她孩子的下落。

我们连着去了数日,没见着儿媳人影。那时,年关将近,家家炊烟袅袅,香味扑鼻。人人都在忙着过年,扫房子,做年饭,很是欢天喜地。

我和妻在村里转悠了几圈。问了几家,都说没见刘苑抱孩子回过家。那种失落和沮丧,让年近半百的我们,深深地感受到人间不值得。

好容易在年三十那天,等到了刘苑。刘苑见状:“你们回吧,别找了,孩子真的没成。”妻子说:“你看我们都这么大岁数了,身边也没个人,你跟妈回家过年吧。”刘苑说:“孩子没了,我也没脸回去。怨只怨当初你们非让小勇去!”说完,她径直回了娘家,同时铁将军守门。

此后,我们再没堵到过刘苑,说是她南下打工了。儿媳和亲家的决绝,让人气愤。可为了寻找孙子,我还是忍气吞声。一年后,我托朋友总算把亲家公约了出来。

酒过三巡后,我与亲家公达成协议:我给儿媳一笔补偿,他告诉我孩子的去向。说话间,亲家公给亲家母打电话汇报,亲家母一口咬定“孩子没成”,还大骂亲家公“老糊涂”。

亲家公是个老实人,见我可怜兮兮,向我透露:刘苑确是生了一男婴,出生后就送人了。问他送谁了,哪家医院生的?他说只知道是在邻县妇幼医院生的,送谁就不知道了。

就在我无计可施之时,我跑到律所咨询。一位律师朋友点拨我:可以到公安机关以遗弃婴儿或贩卖人口罪报案,由案发地的公安机关传讯当事人,追查婴儿的下落。

闻听此计,我犹豫不决:以遗弃婴儿或贩卖人口罪报案,这是刑事案件;倘若案件成立,儿媳刘苑将有牢狱之灾;而案件如果不成立,一是目的达不到,二是想必儿媳也会恼羞成怒,更加恶化两家关系。

然而,我像吃错了药一样,寻孙心切,让律师写了材料,到刑警队报案。民警听我报案说“儿媳把亲生儿子卖掉了”,起初很重视,让我详细说明。听完我的叙述,又问我都有什么证据,如在哪个医院出生的,有没有出生证明、助产士的证明,以及贩卖人口的确实充分证据。

我哑口无言。谁叫我并未录下亲家公的话,我必须得亲自证明,孩子确实生了下来。于是,我立刻启程去邻县妇幼医院,打听当年的妇科生产记录。

邻县是我市的贫困县,医院管理混乱无序。医务科负责人说,他们医院的病房生产记录全是人工手写,因文件柜少,不少产妇的病历保管不善,都丢失了。

从邻县无功而返,我心想是不是没有熟人,邻县妇幼医院对我有意搪塞?

回来后通过熟人,我找到市卫生局的一位领导,打电话给邻县卫生局,再次来到邻县妇幼医院。经反复查询,确无儿媳的生产记录。

医务科解释:当年妇女生育管理混乱,孕妇有无身份信息都能住院生育,所以,有可能孕妇没用本人身份信息,套用他人的身份信息在此生育也大有可能。

按这个说法,通过医院来查找孙子的下落,看来是行不通了。

那段日子,我像魔怔了一样,动用各种关系,只为找到小孙子。

妻子所在的乡镇小学和我们镇上的卫生院毗邻。在我的一再鼓动下,不善人际的妻子,厚着老脸通过校领导结识了卫生院院长。我们多次请他吃饭,给他送红包,想让院长借妇女普查或计划生育调查之机,帮忙查询小孙儿的下落。

此外,我还通过朋友,找到邻县纪委的领导,让他帮忙联系邻县妇幼医院的院长,设法了解小孙儿的下落。无奈,均无下文。

我只好把警方不予立案的情况告诉律师,律师又出主意说:“你可以找私人侦探,出钱让侦探把刑警队所要的证据查找到。”

私人侦探,我只是在影视剧里看到过,生活中还真没经历过。我也深知这是一个灰色地带,并无法律保护,可我还是四处打听起来。又有人说,当地的不好使,都是熟面孔,不如找外面的可以放得开。

于是,我在网上搜索到省城有家私人侦探公司,打电话谈好意向。几天后,来了一位年近四十,看上去精明睿智的私人侦探。我把详细情况一一说明,又将我的目的和要求,都向对方提了出来。

私人侦探显得挺在行,老练地说:“这事包在我身上。我先去邻县妇幼医院,找到当年经手的妇科医生、助产护士,让他们给出证明,再帮你寻找孙子的下落。”末了,他还拍着我的肩膀说:“老人家,得亏你是找到我。我们这行骗子多啊,多少拿了钱不干活跑路的呢……”

和私人侦探谈好,总共五千元,先付两千元定金,找到孙子的下落后全部结清。

当场,我爽快地交给对方两千元现金,又请他去饭店吃了顿大餐,殷勤地为他开好房间。第二天来酒店,我发现人不在,留言说是已经出发去了邻县。那一刻,我心里美滋滋的,仿佛终于窥见了曙光。

两天后,我给私人侦探打电话,说还在邻县。让汇报下情况,他说还在观察外围;让他先回来碰头,他又说来回麻烦。我心里有些发毛,托公安局的朋友通过公安网络旅客登计信息平台查询:此人第二天就返回省城,住到了七天假日旅馆。

再打电话,手机不通了。我还……当真是欲哭无泪,沮丧,懊恼,后悔!

私人侦探的不辞而别,又给我那千疮百孔的心撒了一把盐,痛上加痛。妻子知道这事办的如此窝囊,也是埋怨唠叨个没完。

一晃四年过去。我穷极多种途经,绞尽脑汁想办法,钱也散去了十来万,小孙子的下落还是石沉大海,没半点线索。连娃长得像谁,我都只能无数次在梦里想象。

而我的家早已乱成了一团麻。由于我执着地寻找,荒废了原先的运输生意,坐吃山空不说,如今已是负债累累。而我带回来的失望结果,也给了妻子一次大过一次的打击。她成天以泪洗面,萎靡不振。

有时,妻子实在承受不住,也会劝我算了,我们自己好好度完余生,也不枉活过这一回。可我偏不甘心,凭什么让小勇无后?凭什么让陈家的血脉旁落?我这一生,决不能悄无声息地走,必须要为儿子、为陈家做点什么。不知从何时起,妻子开始依赖安眠药入睡,呈现出明显的抑郁症状。但这些,都未入我法眼。

直到去年底,我和妻子在社区医院体检时,初步检出我的肺部有个阴影。我到市中心医院进一步检查,确诊我患了肺癌。

很明显,这病与我几年来生活在阴影下,长期靠抽烟和酗酒排解情绪,有着莫大的关系。得知结果那一刻,不知是惊慌还是解脱,我的脑袋空白了五秒。紧接着,我开始担心,如果我住了院,谁去继续找孙子呢?

当我在省肿瘤医院住院手术时,同房病友、医生和护士得知我的不幸,无不为之动容,纷纷相劝:活在当下,别为死去的人忧伤悲恸了;至于小孙儿能否找到,都是天意,不要再纠结传宗接代的老理。

在省城肿瘤医院住院的一周里,和我同病房的病友老周,六十开外,儿女双全,子孙满堂,家缠万贯。住院十来天,就因肺癌晚期,一命归西了。

很快,眼看着同病房的病友老周呜呼哀哉地离开,我瞬间想通了:保重自己吧!即使子孙绕膝,又能怎样?生命属于自己的只有一次,不能再用今天赌明天了。更重要的是,我还是妻子的依靠,我倒下了,让她归于何处?

此后,我彻底放手,积极配合医生治疗。病情稳定后,我租车带妻子自驾去了青海和拉萨,去那里叩问天地、苍生,以及我们自己。可因了我这场病,妻子明显更加心事重重,脸上的笑容总是挂不到几秒,就去了九霄云外。

前不久化疗期间,一位挚友突然告诉我,他在邻县一位朋友处打探到一个消息:那儿一个边远农村的小家,五年前收养了一个男孩,其年龄、收养的时间地点、方法方式,都于儿媳当年送人的小孙儿相似。他打算设法采集到孩子的毛发,加上我的毛发一起,送去当地有资质的机构做DNA检测。

这位挚友的朋友,是邻县一家乡镇医院的院长。之前,挚友曾陪我去过那家医院,与该院长详聊过一番,托他有机会帮下忙。

万没想到,这位院长朋友对我的遭遇非常同情,也很上心。一年多来,他亲临儿媳生产的医院,走访当年的妇科医生、护士、医院领导,最后,从当年给儿媳接生的助产士那儿获悉了蛛丝马迹。

原来,儿媳刘苑有位远房亲戚在邻县。刘苑和其母亲未能将房产和保费要回,又因妻子和他们当年的争吵,愤而产生将孩子送人的想法。她们到邻县这位亲戚家,托对方找了收养人,用一个叫“刘红霞”的身份证在邻县妇幼医院生了个男孩。

据悉,那位张姓收养人膝下无子,男孩被他取名为乐乐。

得知这一天大喜讯时,我反而很平静。我忽然间意识到,当年车祸的梦魇,真的已离我渐行渐远。这次鉴定如果能证明是我的孙儿,我会通过司法途径认回来,让血脉归于血脉。若不成,我也会胸怀坦荡,放眼未来,保持心态平衡,随遇而安,带着我爱的人走出困境,回归平静的生活。

作者 | 才子  职业 商人

编辑 | 甄友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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