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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思辰看着她脸上淡淡的笑容，那几分替顾霖的自信也都变成了无奈。
可能他还是把事情想的太简单，安与晞所承受的痛苦不一定只源于坐牢。
这时，安与晞像是想起了什么，眸中升起丝期望和为难：“医生，明天是我……奶奶七七，我没办法去看她，麻烦你替我去看看她，好吗？”
她知道不该麻烦何思辰，可现在自己这样，她只能硬着头皮去求。
她更不奢望顾霖会替自己去看奶奶，因为他说过，他不会同情杀人犯。

而何思辰二话不说就答应，安与晞这才安心地闭眼休息。

次日。
细雨绵绵，墓园内寂静无声。
何思辰捧着束百合撑着伞，按照安与晞说的找到苏奶奶的墓碑。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顾霖居然在这儿！
顾霖没有打伞，驼色的毛衣领和黑色大衣已经湿了一大半。
他却丝毫没有在意，深沉的视线定定看着墓碑，直到察觉有人来了才转移目光。
没等何思辰开口，顾霖率先发问：“你怎么在这儿？”
何思辰抿抿唇，看向他面前的墓碑。
李淑梅，是安与晞的奶奶没错。
可是顾霖怎么会来看安与晞的奶奶？
何思辰压着满心疑惑，随口回答了句：“帮病人来看看亲人。”
说着，他走了过去，眉目渐渐拧紧：“这是你亲戚？”
顾霖唇线紧抿：“嗯。”
安与晞曾拜托他来看苏奶奶，可这么久以来，自己是第一次来。
目光触及到一旁的空墓时，他的心不由自主地漫起丝难以言喻的苦涩。
顾霖不知道是因为苏奶奶，还是因为安与晞。
而何思辰脸色一变，顿悟他和安与晞的关系不简单。
顾霖认识苏父，又知道安与晞的奶奶，而且还有个服刑的侄女……
难道说，他的那个侄女就是安与晞！？
顾霖看着何思辰过山车般的表情，眉目一拧：“怎么了？”
何思辰握着伞柄的手紧了紧：“你从没有去监狱里面看过……你侄女吗？”
听他又提起了安与晞，顾霖神色微沉，可语气少了几分锐利：“没必要，她该在里面好好赎罪。”
何思辰这下全明白了，顾霖可能还不知道安与晞的病。
打从一开始，他也从没去监狱看过她。
“我还有事，先走了。”顾霖似是不太想继续说起安与晞，扔下一句话便淋着雨走了。
何思辰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把目光放在面前的墓碑上。
他看着墓碑上老人的照片和名字，嘴里絮絮叨叨地念着：“李淑梅，李淑梅……”
在反复咀嚼了几遍这两个名字后，何思辰眸光一亮，连同记忆也闪回到了十四年前。
拆迁款、两百万、倒霉孙女等尖锐的字眼让他后脊一阵发凉。
何思辰转头望向已经走远的顾霖，眼底又是惊又是忧。
如果顾霖知道十四年前的事，以他的性子，不知道会不会疯掉。
半晌，何思辰平复心情，缓缓蹲下身将花放在墓前：“奶奶，如果你在天有灵，那就给安与晞活下去的希望吧。”
他停顿了几秒，眼神渐深：“至少让她拿回属于她的东西……”

第二十五章

回到车上后，顾霖迟迟没有启动车子。
他看着后视镜中的自己，原本平静的心又起了波澜。
何思辰的话提醒了他，他的确没去看过安与晞。
十八号就是她的生日，可那天并不是监狱的探视日，而今天恰好是……
犹豫了片刻，顾霖启动车子，朝市区驶去。
半小时后，车停在了一家蛋糕店前。
顾霖下车大步迈了进去，扑鼻而来的奶油气息让不喜欢甜味的他屏住了呼吸。
店员热情地迎上来：“先生，请问需要些什么？”
他看向橱柜，扫了一圈后停在一个草莓蛋糕上：“生日，女孩，二十四岁。”
听到这简单粗暴的回答，店员一时没反应过来：“好，稍等……”
四十分钟后，顾霖拎着蛋糕上了车，而后朝桐城女子监狱驶去。
医院。
几天的治疗让安与晞的气色好了许多，从翻身都要用尽全力道现在能勉强下地了。
但因为还是犯人的身份，不仅戴着电子铐，还只被允许在病房中活动。
她站在窗前，呆呆看着玻璃上的雨水滑落。
“叩叩叩！”
听见敲门声，安与晞转身望去，护士李琳端着饭菜走了进来。
见她下了床，李琳赶忙放下碗，将衣服披在她身上：“你现在可不能着凉，赶紧躺回去。”
面对一次次关心自己的人，安与晞露出难得的轻松笑容。
李琳扶着她坐回病床，把饭菜端了过来：“来，今天我特意给你从家做了糖醋排骨，常常。”
淋着酱汁的排骨点缀着芝麻，鲜香扑鼻。
安与晞看着，鼻尖的酸涩刺的眼眶发红。
看她有了泪意，李琳心疼又不解：“怎么了？”
安与晞用手背抹了把眼泪：“我想起……以前我喜欢的人了。”
闻言，李琳愣住，有些不知道怎么安慰。
然而安与晞似乎陷入了回忆，她噙着泪的双眼一弯：“我第一次给他做的菜就是糖醋排骨，不过他没吃……没办法，我做的太差了。”
李琳心中五味杂陈。
无论是何思辰还是她，哪怕是负责监视安与晞的警察，都无法相信眼前的这个笑容单纯的女孩是杀人犯。
李琳叹了口气，揉了揉安与晞的头：“没关系，等有机会了，你好好做一次菜给他。”
安与晞唇角微僵，没有回应。
还有机会吗？她还有机会再见到顾霖吗？
她敛去笑容，拿起筷子一口口吃着饭，想靠食物压下那些遥不可及的思念。
雨停后，柏油路上因为阳光而泛着点点水光。
顾霖拿着蛋糕站在监狱外，好一会儿才迈开腿走了进去。
但他没有请求见安与晞，而是将蛋糕递给了狱警：“麻烦把它转交给安与晞，就说……”
顾霖停住，突然发现这世上不会有其他人来看安与晞。
在狱警疑惑的目光下，他脸色微沉：“就说是个姓秦的律师送的。”
既然秦霄宇要帮安与晞翻案，用他的名义送的也合理。
狱警低头翻看着文件，寻找着安与晞的名字。
在看到“保外就医”的备注后，他正要解释，顾霖却接了个电话走了。
同事看了眼蛋糕：“送医院去吧，毕竟是人家的心意。”

第二十六章

接到季母电话的顾霖赶去医院，可看见病房里的方颖，他脸色顿时冷了下去。
“不是说爸情况不好吗？”
顾霖看了眼气色红润的季父，语气寒冽。
季父面无表情，自顾自沉思着什么。
“寒夜，你先坐下。”季母把顾霖拉到方颖身边，“你爸暂时还不能出院，所以咱们干脆在这儿把你和小颖的婚事定下来。”
听了这话，方颖羞涩一笑，看着顾霖的眼神也越发深情。
顾霖抽出手，态度冷淡的几乎每句话都带着寒冰：“妈，你知道我为什么学法律吗？”
闻言，季母一愣。
“不只是因为我喜欢，还因为想有理有据的反驳你的自私。”
毫不留情面的话气的季母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你再说一遍！”
眼看母子两要开始吵架，方颖立刻出声劝阻：“阿姨，我想寒夜还没做好准备，结婚的事先放一放吧。”
说话间，她目光留恋地看着顾霖。
季母张了张嘴，想拿安与晞说事的冲动因为前几天顾霖的话而止住。
这时，一直沉默的季父突然开口：“小颖，你和阿姨出去一下，我有事要跟寒夜说。”
季母眼底掠过丝紧张：“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
“让你出去就出去！”季父厉声斥责。
虽然季母平时强势惯了，却也怕丈夫发火，只能咬着牙跟方颖出去了。
刚出走廊，季母便想起出事的陈慧。
从苏父那儿得知陈慧住了院，她还一直没去探望过。
但又不放心病房里的父子，便压低声音道：“小颖，你听听他们说什么，阿姨去办点事儿。”
方颖脸上闪过抹疑惑，但为了维持季母心中自己乖巧的形象，便点点头。
病房内。
季父语气凝重：“这么些天都没听你提起过安与晞，你老实告诉爸，她去哪儿了？”
父亲少有的严肃和发问让顾霖心神微微动荡。
他收紧了双拳，声音低哑了几分：“服刑。”
听了这两个字，季父怔住：“你说什么？”
“陈慧因为她成了植物人。”顾霖眸色渐暗，“所以她被判了十年。”
“你……咳咳咳！”
不知是急还是气，季父剧烈咳嗽起来。
他推开顾霖扶自己的手：“她怎么可能会伤害陈慧，你不是律师吗？怎么不帮她？”
顾霖眉目一沉：“我是陈慧的律师。”
他也曾怀疑过安与晞伤人的真实性，可安与晞自己不仅承认了，甚至没有丝毫辩解。
季父的脸顿时涨的青紫：“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马上把安与晞救出来！”
顾霖眼底满是不解。
按理说季父和安与晞交集并不多，怎么会提出这种不切实际的要求。
他挪开视线，没有回答。
看顾霖没有丝毫答应的样子，季父红了眼：“造孽……造孽啊……”
门外，听到这一切的方颖眸中掠过丝欣喜。
她还在担心怎么处理安与晞的问题，没想到安与晞居然已经锒铛入狱了。
正当方颖彻底放下了心时，一个拿着蛋糕的警察从身边走过。
警察将蛋糕递给一个护士：“这是秦律师送给安与晞的，麻烦你送去病房。”
方颖心头一震。
安与晞在医院！？

第二十七章

3号重症监护室。
看着里面昏迷不醒的陈慧，季母眼中没有半点同情，反而带着丝看客一样的唏嘘。
“怪不得我联系不上她，到底怎么回事？”
一旁的苏父本就一肚子火，回答的咬牙切齿：“还不是安与晞那贱丫头！”
闻言，季母愣住。
回来这么些天她一直都没见过安与晞，而且顾霖好像也不太谈论起她，她还以为安与晞去外地了。
“她人呢？怎么不来照顾着？”
“坐牢了。”苏父脸上写满了不甘，“把人害成这样，没赔一分钱就算了，还留这么个烂摊子给老子。”
季母目光一转，语气多了分难以察觉的警惕：“那你妈呢？”
“死了。”苏父轻描淡写，仿佛死的只是个陌生人。
听到这回答，季母神情一松：“你也别担心，陈慧福大命大，肯定会没事的。”
面对这句不咸不淡的安慰，苏父心里冷嗤，还说是好朋友，连点帮忙的意思都没有，好歹拿出点钱表示一下心意吧！
另一边，李琳拎着蛋糕走进病房。
安与晞看见她手里的东西，愣住了：“李姐，这是……”
“那个秦律师送给你的。”李琳放下蛋糕，嗔怪了句，“你过生日怎么不告诉我？”
安与晞一头雾水：“今天不是我生日啊。”
闻言，李琳也蒙了：“难道他记错了？”
安与晞皱起眉，看着那包装精致的草莓蛋糕，并没有食欲。
她上一个有蛋糕的生日还是在八年前。
那年顾霖大学毕业，进入律师事务所前碰上她过十六岁生日，就给她买了个草莓蛋糕。
安与晞至今还记得那个味道，和他给的糖一样的甜。
还没等她从回忆中抽身，心肺的绞痛如浪潮汹涌而来。
刺眼的血从安与晞口鼻滴落在洁白的被子上。
李琳大惊失色：“安与晞！”
……
因为和季父的争吵，顾霖脸色并不怎么好。
他刚走出病房，便见方颖从楼梯口走出来：“你回事务所吧，叔叔阿姨这儿我来照顾。”
对于她的热情，顾霖回应的冷淡：“谢谢。”
话落，他朝电梯走去。
方颖看着那淡漠的背影，心中忐忑：“寒夜！”
顾霖停住脚，不耐侧目。
“你不喜欢安与晞，对吧？”方颖一字字问。
顾霖心跳微微一顿，口袋里的手慢慢收紧。
良久，在方颖的心都快因他的沉默接近崩溃时，他才沉声开口：“我从来就没喜欢过她。”
方颖并没有察觉顾霖目光中的闪烁，反而换上副善解人意的笑容：“如果你还不想结婚，我可以继续等。”
可看到她势在必得的眼神，顾霖却觉反感。
同样是爱慕，为什么安与晞看起来那么单纯且坚定。
“不用。”顾霖转过头，毫不拐弯抹角，“我不想等你青春不再的时候怨我耽误了你。”
说完，也不管身后的方颖是什么表情，抬腿迈进了电梯。
或许是还沉浸在方颖的问题里，他并没有注意电梯是向上升的。
直到电梯门开，顾霖踏出去才反应过来。
他懊恼地捏了捏眉心，按下电梯按钮。
等待间，一个正在打电话的警察也来等电梯。
警察连声嗯了几声后对手机那边说：“是因为特发性肺动脉高压，人已经没了。”

第二十八章

熟悉的字眼像无数细针扎进顾霖心里，刺的他呼吸一窒。
“同志！”他一把拉住准备进电梯的警察，“你说谁因为特发性肺动脉高压没了？”
警察吓了一跳，也没有立即回答。
顾霖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脑子里不断闪过安与晞的脸。
就在他想追问时，护士推着移动病床从病房中出来。
病床上躺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已经没了气息。
看着病床在面前经过，顾霖僵在了原地。
“独居老人，连个来照顾的子女都没有。”警察叹了口气，语气沉重，“还因为这么罕见的病去世，世事无常啊……”
顾霖面色微怔，后脊冷热反复交替了几遍才平复了那颗惴惴不安的心。
还好，不是她……
他垂下手，像是卸下了压在身上的重物。
顾霖道了歉，跟着警察一块进了电梯，思绪却没有从那病名中抽离。
夜深。
寒潮吹过整个城市，晃动着光秃秃的树枝。
过分寂静的病房放大了滴管中药水滴落的声音，一下下仿佛时间的流逝。
安与晞躺在病床上，睡颜不安。
她只觉自己身处在一片黑暗中，耳畔却不断回荡着顾霖那句“这都是你罪有应得”。
安与晞痛苦地捂着耳朵，嘶声哭喊：“小叔，我没有杀人，我没罪！”
突然，一抹陌生的温暖擦过脸颊。
安与晞浑身一颤，缓缓睁开了眼，撞上一双深邃的瑞凤眼。
“怎么……又是你？”她偏过头，躲开那只落在自己脸颊的手。
秦霄宇手肘撑在桌上，姿态慵懒：“你伤口的纱布要掉了，帮你扶一下。”
安与晞抿抿唇，没有做声。
秦霄宇看了眼她发干的嘴唇，侧身倒了杯热水，视线也扫到了一旁纹丝未动的蛋糕。
他调整好病床高度，将水递给安与晞：“你是第一个被我伺候的人。”
恩赐般的语气让安与晞皱起眉，她没有接，拿起桌上另一杯凉水仰头喝下。
秦霄宇愣了瞬，也没恼，反而觉得她的性格还和八年前一样。
他放下杯子，淡声问：“蛋糕怎么不吃？”
闻言，安与晞握着杯子的手一紧：“不喜欢。”
她顿了顿，又补充了句：“谢谢你。”
秦霄宇却笑了：“你真以为蛋糕是我送的？”
安与晞惊讶地看着他，李琳不是说秦律师送的吗？
“我送的生日礼物能这么寒酸？”秦霄宇眸光闪了闪，若有所指，“也只有顾霖那家伙才送这东西。”
听了这话，安与晞当即拉下脸：“小叔送的东西很好。”
秦霄宇轻哼：“刚刚不是说不喜欢吗？怎么又改口了。”
安与晞面色一僵，不知道该怎么反驳，索性挪开了视线。
见她沉默，秦霄宇也丝毫没收敛，反而觉得对方生气时拧鼻的小动作有些有趣。
他又提了顾霖几句，安与晞始终没再说一句话。
秦霄宇这才没了兴趣，让她好好休息便走了。
他看了眼时间，突然转步朝3号重症监护室走去。
看着情况更加糟糕的陈慧，秦霄宇眉头渐渐紧蹙。
如果她能醒，也许能刺激到安与晞上诉，毕竟陈慧可是杀害苏奶奶的凶手……
这个念头才划过脑海，秦霄宇便见病床上的人呼吸急促了几分。
没一会儿，陈慧慢慢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