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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种正是彼岸花，现下已长了叶子出来。

颜鹿忽然感觉迎面一道劲风，陆嘉南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她先是有些惊讶，而后脸色又恢复了平静。

“上神来了，正要有个好消息想告诉你，三日前宁王已经死了，我从他和小月那里各得了一滴眼泪，现在只差一滴眼泪了。”

可是陆嘉南闻言却并未觉得开怀。

宁王之事按说应该是要过一月后才回发生，可如今竟提前了。

他心中一凛：“颜鹿，可是我不在，你擅动了凡人气运，将事由提前了？”

颜鹿无辜地摇摇头，想了想才道：“是离垢魔君帮我的，说是可以提前改命。”

离垢？

陆嘉南看向颜鹿，她方才说完，嘴角笑意盈盈。

那是陆嘉南许久未曾见过的笑。

想起刚才宫人所言，陆嘉南的脸色不由沉了下去。

一个无稽的猜想在他脑海成型，从前他觉得，离垢身为魔君不可能看得上颜鹿这样的女人做魔后。

可改凡人天命可是会遭天谴报应的，就不止遭法力反噬这么简单了。

离垢从来不是什么善人，无缘无故又怎会帮她？

陆嘉南的眼神猛地瞥见院内的彼岸花，眸子一紧。

“黄泉彼岸花，你怎么会种在这里？”

颜鹿看了一眼院里的彼岸花，答道：“离垢魔君说我喜欢这花，便让人去黄泉采了栽在这里。”

彼岸花是黄泉之花，在别处想要成活十分困难。

若不是费了很大心血，彼岸花怎么可能在凡间长开？

陆嘉南的眸子像夜黑的天空，一下子暗云密布。

“颜鹿，你留在这里，当真只是为了眼泪？”陆嘉南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她。

颜鹿愣了一下，似乎也没有要刻意隐瞒。

“我与离垢魔君商量过，三日后封后大婚，我留在凡间伴他这凡间一生。”

颜鹿的嘴一开一合，似乎说的都是很寻常的话。

可是陆嘉南听着，只感觉心口闷着发疼。

眼前的人明明跟从前没有太大差距，可是他心里再生不起一丝厌恶。

而听到她要陪着离垢之时，他心里竟然会心疼？

陆嘉南这才猛地想起小玉之前说，他心悦颜鹿。

但是他只当是个笑话，可如今心却告诉他，并非如此。

“不行！”他几乎是脱口而出。

颜鹿看着他，一脸莫名。

她与离垢大婚之事颇有些无奈。

因她助离垢渡劫，坏了凡间气运，为了使命簿不多生变数，她只能配合着离垢去演完这场戏，她这个汐贵妃在命簿里的安排是荣极早夭。

但是究竟是个什么命数，离垢也无法探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颜鹿不能说明缘由，便只道：“上神，我已经应下了。”

第41章 黄泉彼岸

夏日洛阳城中的阳光明媚，照在身上有些发热。

可是此时，长乐宫中的气氛却是冷得发寒。

陆嘉南周身散发着寒气，颜鹿都觉得心里有些发毛。

好一会儿，她才听见陆嘉南沉声道：“我再问一遍，你可真要与他成婚？”

颜鹿犹豫了一瞬，点点头：“阿娘说了，若是骗人，心中定是有愧，铱驊便不得心安了。”

话音刚落，颜鹿就感觉手腕处多了一分力道。

她惊讶地看向陆嘉南，第一次见他脸色如此难看。

“陆嘉南上神，你做什么？”

陆嘉南只是将她的手拉得更紧，一字一句道：“颜鹿，不是你说想要同我成婚吗？如今却又想另嫁他人，我没同意，你便想也不能想！”

颜鹿皱眉，想要挣开他的手，可是奈何她力气太小，根本挣不开。

“我不要！你放开我！”

一阵劲风刮来，颜鹿只感觉自己眼前天旋地转，脑子晕乎乎的看不清前方了。

……

黄泉彼岸。

绿洲之上，彼岸花长出了叶子，只是黄泉一日无主，彼岸花一日不开。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青草香味。

颜鹿睡在一件平铺的白色披风上，衣服上有她熟悉而又陌生的味道。

她迷迷糊糊睁眼，看见陆嘉南就沉默着坐在她身边。

颜鹿坐起身，发现自己穿回了自己原来的衣裳，一身素衣，荆钗布裙。

“你醒了。”陆嘉南的声音淡淡的，带着一丝沙哑。

颜鹿看着他，似乎是有些恼怒：“你带我回黄泉做什么，我阿娘的眼泪还没有找全呢！”

陆嘉南只是顶着黄泉彼岸，孟婆庄远远地还能瞧见影子。

他指了指孟婆庄的方向，才道：“那里才是属于你的地方，眼泪我帮你找，你不能再跟离垢有任何瓜葛。”

颜鹿想也没想就开口拒绝：“不行，离垢魔君待我甚好，我为何不能跟他有来往！”

提到离垢，陆嘉南就忍不住发火：“神魔不两立，你以为你跟他在一起能有什么好结果！”

颜鹿不由垂眸，声音有些低沉：“阿娘说，孟婆生来孤苦，所以没有朋友，没有家人，没有爱人。如今我连阿娘也没有了，离垢魔君是世上待我最好的人。”

所谓好在何处，其实也不过就是离垢借给她唤魂铃，在凡间这段日子对她照顾有加。

会把凡间所有好吃的好玩的都送到她面前来，会帮她养护彼岸花，也从来不会厌恶她。

所有这些都是她从未在陆嘉南那里得到过的。

可不知为何，听到这话陆嘉南心里揪了一下。

他看着她的侧脸，才头一次感受到她的孤苦无依。

他只当她是孟婆之女，生而为神，哪怕被人诟病，却也是身份尊贵，况且她痴傻，便不怎么记着旁人对她的恶。

可是他忘了，痴傻又如何，人心终归都是一样的。

痴傻也会感觉到痛苦和孤独。

陆嘉南看见颜鹿眼眶泛红，他想伸手摸摸她的头。

可是手才刚抬过她的头顶，颜鹿就下意识躲开了。

陆嘉南的手愣在空中，他才懂，为何小小的动作，伤害却那么大。

颜鹿胡乱抹了抹眼眶，这才道：“陆嘉南上神，从前的事都是我想要帮你的，等我救回阿娘，我们就此两不相欠。阿娘定然也不想我再死缠着你的。”

黄泉只剩了风声，陆嘉南收回自己的手，久久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沉默了良久，陆嘉南才问了一句：“颜鹿，若我不讨厌你了，又当如何？”

他看见颜鹿的身影愣了一下。

“陆嘉南上神，我不喜欢你了，从前我只要见到你就觉得心生欢喜，可现在，你站在我面前，我再也生不出半分欢喜了。”颜鹿的表情始终没有变化，像是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第42章 永生不灭

神，会活很久很久，千年，万年，甚至永生不灭。

冗长的岁月里若没有爱憎，便只会觉得孤苦。

陆嘉南头一次感受到被人留下是什么样的感觉。

若一个人看见另一个人，心中无悲无喜，那一定是真的不爱了。

颜鹿走了，一身布衣，墨发盘着荆钗，背影孤独却又坚定。

陆嘉南坐在原地，愣愣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心知她这一走，再难回头。

心脏某个部位像是被人挖空了一般，却又一寸一寸的蔓延着痛楚。

陆嘉南没有叫她，正如她从前所说的那样，人说是欠下了什么，这辈子都问心有愧。

他便是，问心有愧。

如果当初他对她能仁慈一些，能温和一些，若不去骗她，现在是不是还能有什么挽回的余地？

他真的失去她了，永远。

“叮——”

风吹铃动，那宫铃的声音像一声叹息，沉入黄泉便被淹没。

在颜鹿不知情的情况下，一滴清泪融进唤魂铃中。

铃身滚烫，浑身散发着金光。

颜鹿一惊，唤魂铃忽而大响，音传六界。

其声悦耳清透，唤归四散残魄。

颜鹿忙从怀里取出之前收集起来的孟婆精魄，再毫不犹豫地往自己心口一刀，取出一点心头血。

以血为引，魄为灵，重唤新生。

无数红色血灵汇集成一处，而后透过唤魂铃窜入颜鹿体内。

颜鹿只感觉脑海中浮现种种过往，一股神力直冲丹田，灵泉大开，三魂六魄尽归其里。

她周身浮动着红光，脸庞也渐渐有了变化，一身素衣渐变成红纱。

敛蕊不开的彼岸花竟也一时怒放，八百里黄泉天布祥云，空中远远有凤展翅高鸣，携百鸟来拜。

沉寂万年的幽冥道有红光乍现，圣钟作响七十二下。

黄泉的鬼差见状惊道：“圣钟作响七十二主黄泉灵佑，又迎新主！”

“是孟婆入主黄泉之兆！”

一时音传六界，八荒来贺。

一道红光现至孟婆庄大殿，孟婆神位上显出一红衣女子。

而端坐其上的正是颜鹿。

唤魂铃聚残魂，最终聚齐的却是她所缺少的那一魄。

她如今灵智已开，容貌更是大改。

承继了历来孟婆美艳之名，她同她阿娘长得有三分相似，却又更美几分。

明眸善睐，顾盼生辉，眼波流转，皆是风情。

“黄泉重迎新主，八荒闻讯来贺，颜鹿小主，您该去受黄泉众生礼拜了。”阿楠在她身旁轻轻唤了她一句。

颜鹿看着自己身上的衣裳，跟阿娘从前穿的差不多，这是孟婆的圣装。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如今是这八百里黄泉唯一的主人了。

而她的阿娘正如冥帝所说，真的回不来了。

所以她所做的这一切不过就是找回了自己的精魄而已。

“阿楠，我阿娘真的回不来了吗？”颜鹿有些愣愣的，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阿娘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若是没有阿娘，她一个人独自千年万年的活着有何意义？

孟婆摆渡众生，可那孟婆汤却摆渡不了自己。

阿楠几不可闻地点点头：“小主人，如今黄泉都由您做主了，苍生之责，不可推拒呀！”

苍生之责，不可推拒。

颜鹿心里默念着，这话还是在她小的时候，她阿娘一直教她的。

她眼中茫然，半晌才终于开口：“阿楠，开我黄泉道，迎我彼岸人。”

孟婆庄的大门沉沉打开，万人朝拜。

颜鹿坐直了身子，面色肃穆，眼神无波澜。

从此黄泉碧落，又迎新主。

第43章 黄泉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