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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跪下！跪下！”

不知何时，周围只剩下敌兵的叫嚣。

陈若翾喘着气，猩红的双眼扫过逼近的敌人，冷凝的目光中只有睥睨尘土的高傲。

突然，几支箭穿过先锋的遗体，刺进陈若翾的胸口。

陈若翾踉跄站稳，握紧剑的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如先锋他们一般刺入脚背，迎风挺直背脊。

她眼眸逐渐涣散，只留下一句铿锵余音：“晏家后人，宁死不跪！”

……

“轰隆！”

京城的夜空几道响雷划过，睡梦中的李良晟惊坐而起。

不等他反应，胸膛的伤口传来钻心的剧痛。

这种痛就像铁水熔着骨血，连心脏的跳动都带着窒息的抽离感。

李良晟揪着衣襟大口喘息，额间脖颈青筋凸起。

好半晌，他才缓和过来，看着窗外漆黑夜色中，一颗突然坠落的流星出了神。

天色刚亮。

李良晟一如既往出府准备去军机处处理军务，可刚出府门，一道急促地马蹄声渐渐靠近。

他抬头看去，竟见身着戎装的紫兰策马而来。

她几乎是摔着下马，脸上干涸的血和污泥盖住了她苍白的脸。

“将军……快，快去救小姐……”

李良晟眸光一紧：“你说什么？”

紫兰强忍浑身疼痛，字字泣血：“两月前，小姐进宫请缨出战，但前些日子被敌军偷袭，困于城中……”

“胡闹！”

李良晟震怒一声，言语间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紧张和不安。

他怎么也没想到陈若翾居然胆大到领军征战，沙场刀剑无眼，若是出了什么事……

李良晟不敢再想，跃上马后奔向皇宫。

当晚。

李良晟带领三十万援军全速南下，奔赴建州。

他紧握着剑柄，摩挲着似是想找到一丝安心，可心口那空荡的一角还是疼痛难忍。

李良晟望着远方，眼神渐深。

“建州城危在旦夕，全军全速前进，支援建州！”

姝宁，等着我！

三日后。

几乎不眠不休的三十万大军赶到建州城，然而这里什么没了。

没有敌军，亦没有晏家军，尸横遍野，荒凉的如同乱葬岗。

“将，将军……”

这时，紫兰噗通一声跪下，通红的双眼怔望着不远处如松柏屹立不倒的人。

李良晟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呼吸陡然一滞，连同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开始凝结。

城门下，站立一个着身中数箭、穿着银白盔甲的熟悉身影。

微风吹来，掀起那人垂落的黑发，一张不屈苍白的脸露了出来。

李良晟瞳孔骤然一紧。

那是……陈若翾！

======第11章======

正值春日，李良晟却觉每一缕风都带着刺骨的凉意。

他站了很久，才艰难地迈开双腿走向城门下那消瘦的人儿。

陈若翾惨白的脸上满是干涸的血与污泥，她睁着无神的双眼，绷紧的唇似是在坚守身为将领的最后一丝骄傲。

李良晟艰难抬起手，犹如对待易碎物般触碰那张脸。

冰冷的触感像是烈火，烫的他掌心颤抖：“姝宁，我来了……”

沙哑的呼唤被风吹到陈若翾的耳边，可她就像座石像，毫无反应。

几乎是瞬间，李良晟的心全然崩塌，懊悔、自责与悲痛如山将他压倒。

他双眼充血，将陈若翾揽入怀中：“有哥哥在，哥哥带你回家……”

紫兰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目睹一切的将士们纷纷下跪，神情悲怆地凝着傲然不屈的女将军。

“噌”的一声，李良晟拔出刺在陈若翾脚上的剑，将人打横抱起走向城内。

她好轻。

犹如天边的云，好像会在下一瞬随风而散。

李良晟一步步走着，每一次迈步都像走在刀尖上，痛的他呼吸艰难。

隐约中，他听见一道熟悉的女童声音。2

“姝宁长大后也要像爹一样做大将军，保护百姓，保护哥哥！”

“哥哥，你娶妻以后，会不会不要姝宁了？”

“哥哥啊……”

一句一句，化作无数泪光汇聚在李良晟血红的眼眶中，连同撕裂般的悲鸣也哽在喉内。

突然，一阵山洪般的喧嚣传来。

众将士立刻警惕起来，四处寻探间，发现敌军挥着战旗从不远处的山头涌了过来。

李良晟收紧双臂，眼中掀起比以往更冷酷的杀意。

“诛尽杀绝。”

顷刻间，两军交战，厮杀声震天。

将士们似是都争着一口报仇雪恨的气，所过之处皆是敌兵断臂残肢。

不过月余，李良晟的大军便将建州的倭寇铲除殆尽。

营帐内。

李良晟看着沙盘图，因为多日未眠，憔悴的脸庞遍布清渣。

这时，副将走了进来：“将军，我军擒获敌兵首领上野平！”

闻言，李良晟眉目一沉：“带进来。”

话落，两个兵卒压着被五花大绑上野平进来后将他按跪在地。

即便被擒获，上野平脸上也没有丝毫慌张，反倒一副做客般的自在。

他看了眼帐中的晏字军旗，用着蹩脚的中原话戏谑道：“你们朝廷里只有姓晏的将领吗？”

李良晟睨着他，平静的眸子深不见底：“一个月前，是你率兵围困了建州城？”

上野平像是在回想件骄傲的事，侃侃而谈：“那是我最光荣的战斗，尽管对手是个女将，不过我还是后悔，不该把她杀了。”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的人都一怔。

李良晟脸色骤变，冷意在血丝遍布的双眼翻涌。

上野平根本没在意，甚至露出个邪笑：“那女将比城里的女人都要漂亮，要是她肯投降，我就把她带回去做二夫人！”

话音刚落，一把闪着寒光的剑便横在他脖颈间。

上野平终于有了丝慌意，但还是故作冷静看着面前满眼杀意的李良晟：“你要干什么？别忘了，你们朝廷是不杀降将……啊——！”

手脚被挑断筋骨的剧痛让上野平痛苦的哀嚎起来。

李良晟冷眼看着痛的在地上翻滚的人，语气冷冽：“晏家军前，无降将。”

======第12章======

六月二十二。

倭寇彻底被扫除，李良晟带领大军准备返京。

拔营时，先锋唐庆不见李良晟，下意识地朝不远处的山坡望去。

暮阳下，李良晟独自站在山坡上，风扬起他的披风，背影透着一种难言的孤寂。

“看什么呢？”

副将杨安走了过来，顺着唐庆的方向看去，神情一暗。

唐庆叹了口气：“自从平了战事，将军每天都在那儿站上两三个时辰，许是在想姝宁小姐了。”

杨安也不免感叹：“前两日我无意间看见将军对着姝宁小姐的剑落泪，我跟着将军这么多年，还是头回看见他哭。”

陈若翾的遗体早已送回京城，而李良晟只将她的剑日夜带在身边。

唐庆犹豫了会儿后朝李良晟走过去。

阳光下，不远处的大海波光粼粼，小路上偶尔路过曾经逃难，如今返乡的百姓。

海风袭来，吹的李良晟眼眶发涩。

“将军。”唐庆小心地叫了声。

李良晟下意识敛去眼中情绪，面无表情地让人看不出他有何不对。

“传令下去，半个时辰后启程返京。”李良晟语气淡淡。

唐庆应了声，目光落在面前的山海之景上。

他忍不住道：“若是姝宁小姐还在，看到如今的太平，一定会很开心。”8

说完，唐庆才觉自己说错了话。

然而李良晟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言语间带着从未有过的温和：“她会的。”

六月二十七。

李良晟大军凯旋。

皇上感念陈若翾为国捐躯，特追封其为车骑将军，加封李良晟为镇国威武大将军。

向皇上复命后，李良晟便回了将军府。

面对一切如旧的府邸，他眼底划过抹陌生。

不知不觉，李良晟走到了沁春院。

当推开院门那一瞬，他恍然看见穿着劲装的陈若翾在院内舞剑。

见他来了，离开收起剑活泼一笑，清脆地叫着“哥哥”。

可眨眼间，那明媚的身影消失不见，李良晟眼中的希冀也顺时凝固。

他抑着满心钝痛，走进陈若翾的房间。

每日打扫的房间一尘不染，案上摆放着笔墨纸砚，似是正等着主人回来写字作画。

李良晟走到梳妆台前，微颤的手拿起桌上的木梳。

梳齿间，还缠绕着几根青丝，仿佛今早还有人用它梳头。

李良晟嚅动着苍白的唇：“姝宁……”

无人回应。

原本狭小的房间好像成了山谷，将他沙哑的呼唤放大了数倍。

几乎是瞬间，李良晟压抑数月的悲痛如泉涌上。

他瘫坐在椅子上，将木梳紧握在手贴在胸口。

李良晟咬着牙隐忍，泪水却从眼角滑落：“对不起，对不起……”

陈若翾的一颦一笑在他脑子里不断闪过，时至今日，他才恍悟自己失去了什么。

痛、悔、愧和怜犹如万箭，刺穿他的心脏。

院外的丫鬟小厮听着里头一声声沉瓮的呜咽，皆默默淌泪。

入夜，烛火摇曳。

李良晟伏在桌上，昏沉的脑袋重如千斤。

意识模糊间，他似是看见陈若翾推门走了进来，清丽的脸庞满是担忧。

“平澜……”

她轻唤一声，缓缓伸出手抚向他的脸。

“姝宁！”李良晟蓦然抓住那只手，抬起通红的双眼。

当视线清晰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