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秋海棠
家中下种的两株个头高些的四季秋海棠是在一个自然村里寻来的。因村子偏僻,环境清幽,植物生长得比别处似乎都要好些。村子不远处,是一片巨大的风水林,有传言,海棠生长的地方便是风水宝地。
与这个自然村相隔五六十公里的一个小镇,似乎证明了关于海棠的传言。据说,当初这个小镇有一名妇人,因拾了海棠花,立下志愿:若此花能种活,不久就搬迁至此。果真,海棠花活了,于是,现今这个小镇的名字里,还带个“棠”字,可见海棠的灵气。
我寻来的两株四季秋海棠,长于河岸,左右各是一棵遮天蔽日的风水树。河岸连着通向村子的路,但往来的车实在少之又少。因无人问津,加上大树的庇护,这两株海棠,叶茎饱满,稍稍不注意,就可能将它们折断。每株海棠上,还携了不少花苞,若隐若现的粉色在我的眼皮下雀跃,我仿佛已经看见它们盛放的模样了。
因了对海棠花的喜爱,我便将它们带回了家。
母亲将它们下种后,家中的第一盆四季秋海棠就这么诞生了。每日母亲都要去看望几回,母亲爱花,爱这远道而来的小生命。
过了些日子,母亲在一个寺庙附近的小山壁上,又寻回了几株四季秋海棠。与我寻来的不同,山壁的海棠个头明显比那河岸的海棠要矮小得多,且茎为赤色,粉色小花已盛放了。若说,河岸的秋海棠是花中精灵,那么山壁的秋海棠,要更接地气些。
海棠花,不经让我想起儿时的一些旧事来。
那时,村口有一座临河的房子,新砌的水泥墙,十分气派。房主人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她酷爱种花,门前已是花团锦簇了。房子旁是一块菜地,只需跨过她围的竹篱笆,就到菜地了。地里除了种菜,便是花,有木槿、玫瑰,还有四季秋海棠。其他花都十分规矩,待在自己的一小块地里,肆意生长,唯独秋海棠,甚至蔓延到了房子附近的一条沟渠旁,那沟渠长满了青苔,秋海棠这儿一株,那儿一株,长得分散,却繁。
我觊觎那些海棠花许久了。为此,常站在河岸望向老太太那摆满花草的房门。大多数时候,她都在那,或是拿了水壶浇水,或是用剪子除去一些残枝。河水叮叮咚咚,不远处,巨大的芙蓉树开满了花。我曾在老太太的房子附近,捡漏种活了一株菊花,于是每日得闲,在老太太家对岸看花,成了儿时我所谓的“消遣”。终于有一日,我为得到海棠开始了“蓄谋已久”的行动。
河对岸只一座桥通向老太太那,外人走不得。房子的正门开在大马路上,那里人车都多,易被发现。但往前,过河后再翻过菜地便可开始我的“偷花”行动了。
天幕降下来,我见老太太已将房门关上了。
我悄悄过了河,不久,便成功抵达老太太的菜地。正当我准备速战速决带些花回去的时候,我听见了开门声,莫非被老太太发现了?我赶紧溜进沟渠,由于沟渠长满青苔,我没站稳,滑倒在地。老太太跨过竹篱笆进了菜地,至今我不记得她是否注意到了沟渠里躲着的我。只记得那晚,胡乱中,我从沟渠里抓起了几株秋海棠。趁老太太回房后,赶紧灰溜溜爬起回家去了。那几株海棠,有脾性,既是偷来的,干脆以死明志了。因了这“秋海棠”的壮烈之死,此后,我再也不偷花了。
自打有了这两盆秋海棠,家中似乎一下就热闹了。每日总能瞧见海棠花又多开了一朵。邻居瞧见这海棠,也总不吝啬溢美之词。
“你家海棠花,怎长得这样高。”这夸的是我寻回的海棠。
“你家海棠花,怎开得这般好!”这夸的是母亲寻回的海棠。
转眼,秋天过去了,冬天的冷似乎是一夜之间来的。赶在冬天前,母亲将那两盆海棠,分种成了五盆。我那高海棠,因了个头担心经不起风吹,被我执意留在了室内。其余的海棠,每日仍受气候滋养。
不久家中生了变故,我和母亲都离了家。因没时间照看秋海棠,等我们回家时,放在室内的秋海棠,叶片掉落得厉害,茎也出现了不同程度的腐烂。倒是山壁生长的那些秋海棠,在日晒雨淋里,长得越发精神。
难道我与秋海棠如此无缘么?
我对那些即将残败的秋海棠伤心起来。母亲也难过,远道而来的小生命,就这样凋零了,仿佛从她身上割肉似的。约莫过了两三日,四季秋海棠的叶已经掉光了,眼看大势已去。想起它们曾长在河岸,在风水树的庇护下,轻轻一掐就能掐出水来的模样,我自责极了。若不是我经过长途跋涉将它们带回来,恐怕它们仍活得逍遥自在吧!
母亲说:放屋外试试吧!室内太压抑了,它们不习惯。
将秋海棠放到屋外后,冬雨下得不曾停过,我不抱任何希望的秋海棠,在冬雨的滋润下,竟然挺过来了。又过了几日,那光溜溜的茎上长了新芽。那些新芽,每天仍在不断生长,昭示着灼灼生命。
我原以为屋外的恶劣环境对四季秋海棠的生长是极其不利的,但秋海棠却告诉我,植物也有植物的活法,同人一样。
如今,不论是从何处寻回的四季秋海棠,它们都有了适合自己的活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