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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佳佳租住的公寓不大, 两室一厅, 除了主卧外还有一间她平日工作的书房。
客厅和餐厅连着, 所以她一从厨房出来时，便看见坐在客厅沙发上的贺明凯。
男人撑着额头，脸上还有宿醉后的疲惫。明亮的光线之下, 他伸手压了压额间的那抹不适。
“吃饭了。”
沈佳佳朝客厅叫了一声，贺明凯起身，理了理皱着的衬衫走过来。
餐厅明亮的光线立马被他高大的身影遮去一半。
他坐下后，沈佳佳盯着他。
“你……就这么坐着？”
贺明凯显然没明白过来她的意思, 微微侧头看向沈佳佳时，眼神里还残留着昨晚醉酒时才有的柔和。
“嗯？”仿佛在问他这样，有什么不对？
沈佳佳撇了撇嘴，小声嘟囔：“真没喝醉酒可爱。”
喝醉的时候, 不管沈佳佳说什么他都会很认真地去做。而不是现在这副国王在上，什么都眼力见都没有的样子。
“饭在锅里, 自己去装。”沈佳佳没好气。
面对这样的贺明凯, 就好像又回到他们以前针锋相对的日子。
贺明凯皱着的眉头微微不悦, 不过还是起身，迈着长腿走向厨房。
等了两分钟后, 厨房里传来声音：“碗哪里？”
“柜子里。”
片刻后，传出柜门被拉开的声音, 没等得及让沈佳佳听到关门声。
只听哗啦一声巨响，震在她心口——是瓷碗摔到地面上才会有的清脆声。
沈佳佳：“……”
她从立刻从桌子上下来跑进厨房，低头, 看到了地上摔成碎片的碗。
她抬头看向贺明凯，男人也低头看向她。
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便听男人丝毫不在意的语气：“我让人送一套新的过来。”
沈佳佳深吸了一口气，这套碗本身并不值钱，但上面的图案是她用工艺笔一点一点画上去，然后请店家烧制的。一套十二个，少一个都算不完整。
沈佳佳心情有点郁郁：“你以为我是缺这一套碗吗？”
男人一副“不然你又是在跟我闹哪样”的样子。
沈佳佳不再说话，她低头去扫地上的碎片，声音很轻，像是不明白：“你是不是永远都不知道做错事要道歉的？”
打碎几只碗就要让他道歉，贺明凯眸色深了深，没说话。
如果放在以前，沈佳佳一点都不会对贺明凯有这种期待。可心里又说不上为什么，她很讨厌他现在的样子，像个做错事却依旧蛮横的男孩，沈佳佳只想凶他。
而实际上，沈佳佳也凶了：“跟我道歉！”
贺明凯挑眉，他看着沈佳佳脸上的愤怒，看着她眼神里簇起的火苗，十分不理解她的怒气从何而来。
贺明凯确实不懂，一直以来他本人即生活在他所制定的规则里，他做的任何事情都不需要道歉，没有人能要求他做这些，久而久之他自己似乎也忘记，犯错除了弥补之外，更需要的是道歉。
男人静静地伫立在一旁，看着沈佳佳蹲在地上一片片地捡拾着碗片，小小的一个身影，他眼神有片刻动摇，却依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他这副态度不知是被沈佳佳戳到自尊，还是对自己所做的事情有那么一点反省。
沈佳佳心疼地将地上的碎片扫干净，然后再也不看他。
“我去上班了，吃完你就走吧。”
说完她换上鞋子，拿起玄关的包，头也不回地走了。
贺明凯看着已经空无一人的门口，薄浅的眸色里先是不可压制地涌上怒火，渐渐地那份生气随着沈佳佳的离开逐渐变淡，最后变成一片茫然。
握紧的手渐渐松开，他看了一眼垃圾桶里的碎片，心情格外复杂。
沈佳佳一回公司，于晓晓便匆匆忙忙地赶过来。
沈佳佳拦住她：“跑这么急做什么？”
于晓晓一边捂着胸口顺气，一边将手里的文件递给她：“看。”
沈佳佳低头，立刻就看到文件最上面的几个大字：“律师函？”
于晓晓咽了咽口气：“咱被告了。”
沈佳佳正在连载的小说《上邪》被某个工作室指责抄袭，发律师函过来要求她立刻停止侵权，删除作品，平且在网站上公开道歉。
沈佳佳看了内容后，没那么紧张：“你紧张什么，我又没抄袭。”
于晓晓：“虽然你没抄袭，但有这件事总归还是麻烦。”
“咱们自己心里清楚，可那些读者不清楚，一旦被卷进这种风波里，就怕白的也被说成黑的。”
沈佳佳没再说话，打开电脑看《上邪》的连载情况。
哪知一打开，后台就被几千条私信轰炸，漫画的评论区也被各种攻陷，全都是指责她抄袭的。
#我说新人作者怎么能画的这么好，原来是抄袭人家大神的！要点脸吧！#
#作者胆子也太大了，原封不动地抄袭呀！#
#抄袭狗原地爆炸，死全家！#
沈佳佳看着底下的这些谩骂，终于淡定不起来。
顺着评论区，找到了那本说她抄袭的漫画《无思量》，点开之后她彻底震惊。
《无思量》和《上邪》的男主人设、画风几乎一模一样，因为秦陌的原型穿爱穿白衣，后来沈佳佳觉得不太对改了人设穿红衣，其中又添了许多小细节譬如只爱喝桃花醉之类。
可现在连这些细节都能撞。沈佳佳皱了皱眉头，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抄袭了。
简直原封不动地剽窃。
她回忆那天自己将稿件送到鹅厂编辑部审核，没通过后她就将稿件拿回来。再然后没过几天她就接到了鹅厂跟工作室的解约通知。
“佳佳，快想想这件事怎么办！”
为什么明明沈佳佳没有抄袭，对方还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告她抄袭，沈佳佳将电脑转过来指给于晓晓看。
“你看《上邪》和《无思量》的发表日期。”
两步作品的发表日期是同一天，不过《无思量》是上午八点首发，《上邪》是晚上八点首次发表，这也是对方工作室敢来告她的直接原因。
于晓晓一拍桌子：“靠，他们怎么发表时间比我们还早？”
沈佳佳：“那天我去鹅厂编辑部，他们曾经拿走的稿件去楼上会议室找组长，离开过一段时间，虽然十分钟不到，但若是赶在这个时候去复制或者扫描的话……”
于晓晓：“你是说那个时候稿件就被人……抄走的？”
沈佳佳合上电脑，将律师函放进包里：“我要出去一趟。”
于晓晓跟在她后面叫她：“你要去哪儿？”
沈佳佳：“找人。”
沈佳佳打车到编辑部后，被告知当初接待她的那一整个编辑组都外出采风去了。
鹅厂的编辑部里各个小组分工不同，当初《女相国》动漫还未改动之前，由一整个编辑小组来负责秦陌的稿件事宜，现在秦陌被从动漫角色里剔除，原来的编辑小组也都忙着别的题材去了。
据说最近灵异比较火，整个编辑组都跑去了J市。
沈佳佳问了电话和地址后，当即回家收拾东西，准备去找原本接触过她稿件的那几个人。
至于为什么不在电话里说，有的时候面对面的质问，才会让谎言和隐瞒无处遁形。
回家后，贺明凯已经不在，空荡荡的客厅干净整洁。
沈佳佳放下包时，看到了放在玄关处的一套餐具，精美的礼盒包装，甚至不用打开都能知道它的昂贵。
沈佳佳愣神后，没有再多看一眼，就将精美的餐具放进柜子里，封存。
去机场的路上她跟于晓晓通电话，告诉她自己要去N市。
于晓晓被她的行动力给惊到，呆了半晌后：“好，注意安全。”
去机场的路上，天色愈发昏暗，车里的广播不断地预警着台风天气，沈佳佳低头查了下天气。
发现J市居然是台风登陆。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不知道走的这是什么运气，可人还是要找的，网上关于《上邪》抄袭《无思量》的帖子和博文越来越多，对方是个大神，粉丝基础众多，而且背靠的公司也很有来头。
沈佳佳这边一直没有发声，现在她什么证据都还没有，辩解不仅不能让她得到清白，还会被对方的粉丝轮番炮轰加嘲讽。
——
贺明凯回去之后，费烜拿着他的手机，亲自过来邀功：“昨晚怎么样？”
“是不是得好好谢谢我！”
贺明凯将他手里颠着的手机拿走，“是你把我送过去的？”
费烜靠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这锅我可不背，你昨晚喝醉了点名要去找沈佳佳，我只能打听到地址后给你送过去。”
“昨晚怎么样？”
贺明凯回忆，一早上起来时，气氛还是好的，尤其是沈佳佳说他……“可爱”时，脸上甚至还带着微笑，那种笑容贺明凯已经很久没见。
费烜见他眼里一片柔和，像是要溢出来，调笑：“看来是不错的。”
不错吗？
贺明凯想起早上的事情问：“你道过歉吗？”
费烜：“嗯？道歉？”
“当然有。”
贺明凯沉默地坐在沙发上，语气听起来有点颓然：“从来没有人教过我道歉。”
其实并不难理解，因为费烜和贺明凯的身世并不相同。
贺明凯是贺家独苗，一生下来便是贺家唯一的继承人，老爷子虽从小对他严厉，但也不妨碍对他溺爱。
而费烜的出身就没贺明凯那般万千宠爱，从费家继承顺序来看，无论如何都轮不到他来当家，可偏偏最后硬是从不可能变成可能，其中的艰辛恐怕不是贺明凯这种一生下便“血统高贵”的人能懂的。
费烜嘴角的笑由一开始的肆意，变得假笑：“或许沈佳佳就是上天派来治你。”
“治你不可一世，治你生来高贵，”
贺明凯听着没说话，突然轻笑了一下：“我倒是宁愿……可惜她现在连治都不愿意治了。”
这句话说的格外可怜，人很难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尤其是贺明凯这种人，他可以很快纠正一个错误的商业决策，也可以听从别人的提出意见。
但是有些东西是融入他骨子里的，如果变了，那就不是贺明凯。
“说到底，你还是不愿意为沈佳佳改变自己。”
贺明凯轻叹了一声：“就算愿意，也得有这个机会才行。”
费烜见惯了他的轻视傲物，这副语气倒还是第一次听：“你问道歉又是怎么回事？”
贺明凯心口有点闷：“她让我跟她道歉。”
费烜听得稀奇：“那你道歉了？”
贺明凯摇头：“没有。”
费烜恨铁不成钢：“我真是白教你那些。”
“你是个男人，她是你心爱的女人，男人跟自己女人道歉那叫道歉吗？”
贺明凯心头那股情绪慢慢升腾：“那叫什么？”
费烜嘴角轻扬，用一种过来人的语气：“求和。”
贺明凯心里被这句话包裹的严严实实，想起上次开口跟沈佳佳求和时遇到的奚落跟拒绝，因为他没有跟她道歉，所以她不愿意和好？
沈佳佳在安检时接到贺明凯的电话，她瞥了一眼，将包收拾好，不紧不慢地接起电话。
“嗯？”
贺明凯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心里一直在想她早上说的话。
思绪被沈佳佳占据一整天之后，终于忍不住打电话给她：“我送了一套餐具给你。”
沈佳佳：“我看到了，谢谢你。”

贺明凯开始不出声，电话里的时间一下被拉得很长。
“你还有事吗？”
贺明凯心里头梗着的那句话，在嘴边缠绕好几圈，沈佳佳见没那头没声音于是便准备挂断电话。
适时机场大厅传来安检声，贺明凯敏锐地捕捉到，随即握着电话的手指不自觉地变紧。
“你在哪？”
沈佳佳自然道：“机场呀。”
机场？贺明凯知道她要出国读书，当下便抬高声音：“你要走？”
沈佳佳：“嗯。”
听着贺明凯莫名提高的声音，沈佳佳随后想到什么：“不是出国，是去J市。”
贺明凯那颗蓦地腾起的心跳，又重重地落了回去。
他声音虽没有刚才紧张，但依旧涩涩：“去J市干什么？”
这件事说来话长，沈佳佳并不打算跟他禀报：“我先挂，快登机了。”
那句萦绕在口中无数遍的“对不起”还是没有说出口，贺明凯沉默地看着手机，心里徒然生出一种异样又挥之不去的感觉，这句道歉他有必要当面跟她说。
“订一张去J市的飞机票，越快越好。”
出去后，王稳看着行程表纳闷：“先生最近没有去J市的行程，而且今晚有一个重要的晚宴要参加。”
孔樊东轻咳了一声，制止了他下面的话：“马上去安排。”
王稳忧心忡忡：“可J市今晚台风登陆。”
孔樊东接过天气预警报告：“你将动车和飞机票都预定好，飞机取消就坐动车过去。”
王稳一副还有话要问的样子，孔樊东：“别问那么多，这一趟老板肯定要去。”


第40章 
这一趟出来, 沈佳佳找人找的十分艰辛。她到J市时是深夜, 一下飞机就接到编辑小组的那个人发短信来。
让她立刻赶过去, 然而台风是凌晨登录，这会儿风力渐起，沈佳佳不可能在这种天气冒着危险出去, 便跟对方留言明早见面。
一直等到第二天早晨，风力逐渐减弱。她从酒店租了车，冒着大雨前往约定的地方。
却未曾想，她将人心想象的过于简单, 又或是她孜孜不倦地找人给了对方压力。
总之，沈佳佳到达目的地时，发现编辑小组在昨晚台风来临前已经全部撤离了。她坐在车里，这才想明白, 原来昨晚那人骗了她，至于是何居心她还想象不到。
昨晚那通电话让她在台风将要登录时赶过去, 若是她在路上出什么事故……对方到底什么居心？
沈佳佳再打电话过去时, 面对沈佳佳的质问对方故作惊讶, 甚至带着一丝笑意：“这么大的台风，我以为你不会过去了。”
事情发展来这个地步, 沈佳佳总算明白了，抄袭的那位大神十有八九跟编辑组是认识的, 更甚至就是他们内部某个人。
沈佳佳在电话里平静地问：“你们什么时候抄走？”
对方俨然有种死猪不拍开水烫的意思，：“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们也没有拿过你的稿件。”
沈佳佳不慌不忙, 对方这么耍了她一道后，现在应该正在兴头上。
抄袭的人能堂而皇之地占用别人的心血，署上自己名字，从道德品质上而言，沈佳佳对他们已经不具有任何期待。
“说我们抄袭？你去告呀。差点忘了，现在是我们告你，我们的作品发表时间在先。”
那头顿了顿，颇有种猫玩耗子的语气：“我知道你是谁，可你却不知道我。”
就在对方洋洋得意，觉得沈佳佳一定灰头土脸咬牙切齿时，却没想到对面传来非常平静的声音。
沈佳佳：“我去过你们编辑组，记得前台来访人员登记表上面清清楚楚地写明了接待人。”
说完，她慢而肯定的语气：“你叫郑亦清，对吧。”
那天，沈佳佳去编辑组时他们正在楼上开会，她在楼下等了好一会儿，无聊时在前台翻看访问人员登记表。
记得当初接待自己，拿走稿件的工作人员也叫这个名字。
再联想起今天的电话，对方一副对她“知根知底”的模样。
沈佳佳直接戳破对方的真实姓名，显然把两人的对话一下“拉亲近”不少。
她声音悠悠：“但凭这一点，你不认识我的说法便站不住脚。”
“还有……”
沈佳佳不是那么确定，但仍就故意诈她：“你也是《无思量》的作者吧？”
对方显然没想到沈佳佳能直接将她跟《无思量》的作者联想在一起，电话里声音瞬间显的有些慌乱。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沈佳佳想自己可能是猜对了，起码到目前为止，她和对方掌握的消息差不多。
“你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所以才能把律师函直接寄到我工作室，而不是寄给网站由他们移交给我。”
“凭这一点，你一定是认识我。常理来说，我跟《无思量》的作者素不相识，但你们编辑组不一样，知道我的信息，再加上你今天这一而再的挑衅，郑亦清猜出你是《无思量》的作者并不难。。”
“我听说，编辑组的所有人工作人员都有竞业禁止不可以即当编辑又当画手，我说的对嘛？”
沈佳佳显然猜到对方的最忌惮的那一点，那头没再跟她多说，直接挂了电话。
她再打过去时，一直无人接听。
如果鹅厂动漫编辑自己披马甲在自家网站上连载动漫，在公司内部来说是个很严重的问题。
他们手里本就握着挖掘和签约各类漫画作品的权力，所以按照一般行业规则，编辑本人是禁止披马甲连载漫画。
打完电话后，沈佳佳心里有了底。打算回N市后好好会会这个郑亦清。
当她准备开车回去时，才发现发动机熄火了。
沈佳佳一脸黑线，真是“好事”成双，这个时候车熄火，她要怎么回去？
她这一路开过来各种泥水坑里跋涉，车不出问题才怪。打电话跟酒店联系处理完车后，她在软件上打车，没想到根本打不到车。
她来的这个地方有点偏僻，几十公里以外的出租车根本不愿意过来，更何况这里是昨晚台风登陆过，路况有些复杂。
外面下着大雨，连成线的雨水很快将她裤脚打湿，鞋子也浸透。
打不到车她也不着急走，台风和雨总是会停，今天走不了明天再走便是。
又走了两三公里后，到达市中心。
J市是个县级市，市中心也依旧偏僻，这种恶劣的天气几乎看不到人，好在她顺利找到了宾馆。
昨夜没睡好，又开了一早晨的车，当下很疲惫，在宾馆吃完早餐后便睡下了。
一直到下午四点多，睡饱之后才悠悠转醒，眯着眼摸过一旁的手机，被上面显示的未接来电震得瞳孔放大。
她这是私人手机号，知道的人不算多，来电显示里贺明凯占据最多，其次是于晓晓，后面还有几个于鸿霄的。
前面两个是唯二知道她来J市的人，于鸿霄可能是跟于晓晓通气过。
看着号码，她鬼使神差地摁通了贺明凯的电话。
电话只不过滴了一声，那头迅速地接起，贺明凯的声音伴着呼厉的风声传过来：“你在哪？”
那头风太大，贺明凯说什么她其实听得不是很清晰，但莫名地她感受到他语气里的不安……还有压抑的焦急。
“我在宾馆。”
听到她在宾馆，贺明凯整悬吊了整日的心稍稍回落：“你把地址发过来。”
说到这里，沈佳佳已经从睡意里完全清醒过来：“出什么事儿了？”
贺明凯：“J市的台风没走，而且升级了。”
沈佳佳连忙从床上坐起来，打开灯，发现停电了。
她拉开窗帘，外面的雨水将窗户玻璃糊得一层接一层的，接连不断雨水从上而下。
天地外一片昏暗，仿佛迎来了世界末日。
台风升级？她这是什么运气？
下雨，停电，没车。
她要怎么离开，还没等她想清楚这个问题。
贺明凯已经在那头说：“在原地等我。”
挂了电话后，沈佳佳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百分之三十的电，突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她试图去楼下酒店问清楚情况，发现酒店大厅也困着许多跟她一样的客人。
大家情绪看起来都很急躁，有一个旅行团队伍在人群里嚷嚷着要让酒店开车送他们去车站。
沈佳佳用剩余不多电量的手机了解了外面的情况，J市被暴雨肆虐了一天一夜，本来说凌晨台风登录，早上过境哪知突然原地升级，从台风升级到了台风PLUS。
现在外面积水十分严重，车根本走不了。
酒店经理耐心地解释一番，可客人还是比较激动，沈佳佳听了一会儿觉得再提要求走的话，真是挺难为人家。
于是去前台买了一些饼干，泡面和矿泉水屯着。
就在大厅吵闹的不可开交时，人群里有人尖叫起来：“进水了！”
就着手电筒上的光线，大家低头一看。
大厅果然进水了，而且还在源源不断地涌进来，大家也不吵了，纷纷转向楼上。
幸好沈佳佳东西买的早，等那些人意识到今天真的走不了，食物很快被一扫而光。
沈佳佳抱着一堆新买的东西，回到房间。
房间比刚才更暗，酒店给每个客人发放了蜡烛，点起来后，她发现空荡荡的房间亮着一盏蜡烛更显诡异……
于是将蜡烛吹灭，整个房间再一次陷入黑暗。
人在黑暗，但又不困的时候总是想的格外多，尤其去会想那些跟自己命运完全不相同的轨迹。
外面风声很大，简直有种鬼哭狼嚎的特效。
她一个人待着，反锁门后，脑子里乱哄哄。
想到如果当年自己没有住进贺家，也没有认识贺明凯，现在会是什么样的处境。
应该是嫁人了，毕竟她住的小城里，26岁嫁人很正常。这么大雨的天气，此时可能正在家里亮着一盏灯等丈夫下班回家。
若是深想以后会嫁给什么样人时，她却又怎么都想不出来。
她以前常常念着要嫁给贺明凯，后来伤心了，不想再爱他了，抽走的也仅仅是对他倾注的感情，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爱上别人，会嫁给别人。
虽然不想承认，但贺明凯对她的影响，并不是她第一个男人这么简单。
她可以轰轰烈烈的恨他，也可以毅然决然地不爱他，但是她忘不了他，那个名字像是长在脉络里，随着血液流遍全身。
她可以压制不去想，去反抗由爱转恨，但他仍永远然在那里，譬如在这黑暗又孤独，被独困在一个陌生城市，大雨滂沱的傍晚——这个名字猝不及防地被想起。
然后心脏开始揪着疼，理智告诉她路是自己选的，不可以往后看，这才将心里的难过平息。
她看着手机的电量还剩百分之三十不到，试了试宾馆的插座，依旧没有来电。
不再敢用手机，关掉所有程序后，怕浪费电只给于晓晓发了短信报平安。
于晓晓短信：“我哥他们全队出去抗洪了，让他去接你。”
沈佳佳回复：“可别，那是他工作，你可别给他添乱。”
于晓晓抱怨：“你客气什么，我哥又不是外人。”
沈佳佳看着这条短信陷入沉思，好像一直以来她都很怕麻烦别人，就算现在被困，她能想到的也是自救或者等雨停积水排空后自己回去。
于晓晓不应，非要问她地址让于鸿霄帮忙，沈佳佳真是怕了她：“我手机没电了。”
对面发来三个：“生气的表情。”
她深觉自己跟于鸿霄不合适，所以面对于晓晓有意无意地撮合，她更是能躲则躲，实在躲不掉，她也是能少见则少见。
吃了几块压缩饼干，喝了一些矿泉水，将肚子里的饥饿感冲淡。
没有电，没有手机，仿佛一切都回到原始状态。
沈佳佳蒙着被子，只想一觉醒来外面天亮，洪水都退了，她可以回家了。
这样自我催眠后，她居然真的睡着了。
再醒来时，是夜里十一点多，惊叹时间居然被她熬过去了一半。
她打开手机，将屏幕调到最暗，看着外面情况。
台风像是上花轿的姑娘似的，死也不肯走。J市全城积水严重，排水功能几乎瘫痪，所以现在不是最麻烦的，照这个趋势下去，恐怕下面还有更麻烦的。
她叹了口气，数着泡面跟压缩饼干，应该还能再苟两天。
正看着手机，屏幕上冷不丁跳出来一个电话，沈佳佳手一抖，幸好稳住了。
贺明凯的声音伴随着风跟雨将外面的天气毫无保留地传递到沈佳佳的耳边。
“你到二楼来。”
一头大厅基本上被淹了，现在水面的高度已经直逼二楼。
沈佳佳愣了一下：“什么？”
贺明凯：“我在楼下。”
那一刻，沈佳佳有种自己做梦还没清醒的错觉，她愣神地看着外面，随后猛地站起来，打开门跑出去。
她的房间在五楼，电梯停运，她朝着冒绿色幽光的安全通道狂奔过去。
手里的手机还开着，沈佳佳能听到贺明凯那头的声音。
跟她耳边现在听到的一模一样。
他真的来了！
她跑到二楼过道的最顶端，那里有一个可以探出身去的露天阳台，还有几道时不时闪过的手电筒光芒。
下面有人。
贺明凯听着电话里粗重的呼吸声，以及脚步声：“慢点跑，我就在下面等你。”
沈佳佳冲到二楼的阳台，看到底下站着的人时，有种想流泪的又想笑的冲动。
狂风如撕，暴雨如注，贺明凯穿着一身黑色的雨衣，站在冲锋艇的最前面。
积水水面被冲锋艇的浆声激荡起浑浊的浪花，他站立在那风和雨的前头，背着手看向沈佳佳。
像一伫神祗，也像个死神。
风拦不住他，雨也拦不住他。
因为他是贺明凯，所以出现在这里时，觉得意料中，又觉得不该如此。
他应该在宽敞明亮的会议室里，又或是弥漫着古香的贺家书房，甚至在俊男靓女觥筹靡靡的晚宴上。
总之他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沈佳佳站在二楼，像是梦游一样看着他。
贺明凯笑了一下，或许是笑自己经历万千辛苦后终于到了这里，又或许单纯因为见到沈佳佳而笑。
总之，他们两淡淡地相视一笑。
贺明凯朝她挥手，做出一个让开的动作，紧接着便见他攀着绳子，从二楼爬上来。
那身手，真叫沈佳佳叹为观止。
随身被拉上来的还有一个箱子，不大，倒是挺重。
贺明凯脱下雨衣后，沈佳佳才发现他里面衣服全都湿透了。
里面是一件他工作过时才会穿的衬衫，此时已经能拧出水来，牢牢地贴在他的胸前，勾勒出宽阔的身材。
下身是西装裤，此时也紧紧地贴在身上，勾勒出的形状……就不用过多描绘了。
沈佳佳用一种全新的打量的目光盯着贺明凯，就好似她从未真正认识过他一样。
“你为什么会来这里。”一进房间，沈佳佳便找了一条干毛巾给他。
贺明凯当着她的面解开衬衫扣子，以及脱下西装裤。
沈佳佳别开眼，走到外面的位置背对着他。
贺明凯擦干身上水，裹着一条毛巾在下身便大大咧咧地走出来。
他拉过沈佳佳，上下打量：“有没有受伤？”
她摇头：“没有，上午我就住进来了，之后一觉睡到四点多，就一直没出去过。”
“所以，你是怕我受伤才赶过来的？”
贺明凯嗯了一声，“J市因受灾已经出现伤亡情况，你住的这个宾馆算是受灾重点周边。”
沈佳佳心头一梗，她怎么就这么会挑呢。
贺明凯见她没受伤，似乎松了口气：“箱子里有些吃的，还有医疗用品。”
沈佳佳打开箱子，将里面吃的拿出来。
一看见吃的，沈佳佳就又想起贺明凯作为资本家的腐败来了。
箱子里码着六个菜，每个菜都是包装整齐包含的，沈佳佳一摸，居然还有热度？
她吃了一天的速食也受不了，心里也就不再吐槽。
里面有一套她的换洗衣服，还有一套贴身衣物：“这都是你准备的？”
贺明凯正在摆弄吹风机，发现没电后又放了回去：“不然呢？”
沈佳佳想象不到，贺明凯干这些事应该是什么样子，见她半信不信的眼神看着自己。
贺明凯：“这又不难。”
不是难不难的问题，而是以他的性格根本想不到这些。
她将手里的药物分给出去一些，打算给酒店需要的人用。
贺明凯裹着个浴巾，正在整理饭盒。
只见他打开饭盒后，又将碗里的汤盛满，将一次性筷子掰开，递给沈佳佳：“给。”
沈佳佳看着这些，越发觉得贺明凯是不是中邪了。
“你……”
贺明凯淡淡的语气：“有的事情，虽然我一开始不会做，但我以后会慢慢改变。”
沈佳佳咬着筷子不知道这些事是哪些事儿：“比如呢？”
贺明凯放下筷子，用一种非常严肃的口吻：“譬如照顾你这件事。”
沈佳佳愣住，“贺明凯，你还想要干什么？”
贺明凯低头，蜡烛光影将他嘴角的苦笑拉得格外明显：“我除了想留住你，还能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