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春妹王珩主角叫桃花村里的小说-(陈春妹王珩)桃花村里小说在线阅读
去卸一扇木门,把国公夫人抬进去。」
她压低声音对我爹说。
我爹和我娘很快搬了木板过来,我拎着风灯,上前掀开马车帘,一眼就看见了斜靠在车里的国公夫人和两个长相一模一样的孩子。
国公夫人紧闭着双眼,即便是在夜色中,也能看出她的脸色十分灰败。
来不及细问,我们手忙脚乱又小心翼翼地将她抬进屋里,秋妹则去领那对双生子,待一切安顿好后,我才悄悄问我奶:「不是说全家都流放了吗?」
我奶打发走车夫,关上门沉痛地摇摇头,「没有。宫里的太妃为兴国公府求了情,十岁以下的孩子不在流放的名单上,国公夫人身子不好,也被特赦。但是——」
我有些慌:「但是什么?」
「抄家那日,周姨娘气急攻心,又犯了喘疾,没了——」
一语未尽,我奶的泪珠子噼里啪啦地掉下来,我也瞬间愣在了当场。
没了?
那样一个活生生的、和善通情的、夸过我拉过我的手还为我安排过一顿丰盛午膳的美丽妇人,怎么突然之间就没了呢?
若没有她,我娘和冬宝或许都不会有命活,可是,恩还没报,恩人却没了。
怎么会这样呢?!
十三岁的我,还未曾细想命运,却被逼着骤然懂得了命运无常,那一夜,我翻来覆去睡不着,最终在悲伤中,隐约看到了天光的一抹鱼肚白。
02
听我奶说,她是在城里的一处破庙里找到国公夫人和两个孩子的。
经此打击,国公夫人病得很重,我奶花重金去镇上接连找了三个郎中为她诊治,她的病却依旧没有起色。
无他,只因她一心求死,根本喂不进去药。
那些名贵的药材,都是她之前送给我家的,可是她不喝,再名贵又有什么用呢?
眼看着她要断了气,我奶一狠心,从茅房里拿了一根沾着秽物的树枝来。
她皱着眉将树枝放在国公夫人的鼻下,果然不出片刻,国公夫人便张开嘴呕吐不止。
我奶手疾眼快,一边搂住她的肩膀,一边趁着她张嘴喘息之际,将药猛灌进了她的嗓子。
「国公夫人,对不住了,我知道您不想活,但是您得活啊,您还有孙子孙女呢!他们才多大,如今你们全家惹了皇帝不痛快,你若不好好看顾着,恐怕没人护着他们。你是做奶奶的人啊,可不能只想着自己。」
她一边说,一边用手抚着国公夫人的胸口:「你那孙女多俊啊,跟年画娃娃似的,这要是被人贩子卖到青楼,会咋样?
「还有你那孙子,跟小金童似的,你就忍心让他到别人家做娈童任人欺辱?
「我比你年长几岁,虽没见过啥世面,却好歹多吃了几斤盐。咱庄稼人有句俗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悄悄跟你说啊我会相面,我早看出来了,你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
也不知是药起了作用,还是我奶满口胡诌的缘故,总之自那天起,国公夫人的病竟然渐渐有了起色。
到了初冬时分,她已经能坐在院子的石头上,喝着泡着树叶子的水晒太阳了。
国公府的这对龙凤胎,男孩名叫杜芝安,女孩名叫杜安芝,只比秋妹小一岁。
我记得那一年在国公府见到芝安,他是个非常爱笑的孩子,但如今他整日皱着小眉头,很少开口说话。
倒是安芝在秋妹的影响下,成了一个大大咧咧风风火火的女娃,有一日,我还看见她拎着棍子跟村里的臭小子打架呢。
不过,自幼养成的规矩,他俩倒是一直没忘,自从来到我家,每次吃饭都要等长辈到齐,他们才肯动筷子。
偏偏我爹是个怪人,他眼里只有农活,一干上农活,常常连饭都忘了吃。
但两个孩子执意等他,他不来,他们就不肯吃饭,后来我爹不好意思了,便自觉到了饭点就坐在饭桌前,还把手洗得干干净净的。
我奶于是在背后常对国公夫人嚼自己儿子的舌根子:「国公夫人,您瞧我这个倔驴儿子,哼!」
国公夫人朝她一摆手,满脸不乐意:「说了多少遍了,莫再喊我『国公夫人』,你年长我几岁,就叫我『大妹子』,或者你喊我的名字,我的名字叫『马玉华』,日后让孩子们叫我『马奶奶』就好。」
我奶满脸不好意思却又羡慕不已:「这怎么使得?您是什么身份,我又是什么身份——美玉华贵,真是个好名字。」
「切莫再说这话——」国公夫人也起了好奇之心,「老姐姐你的名字是?」
我奶十分勉强地开口:「李大花。」
国公夫人抿抿嘴:「……也挺好听的。」
我家有三间房,两间是睡房,一间是灶屋。
如今全家九口人,我爹娘和冬宝睡西屋,我奶、马奶奶、我和秋妹、两个双生子睡东屋。
幸好东屋有一条长长的大火炕,要不然还真住不下。
不过最初睡热炕时,双生子也曾闹出过笑话。
原来他们没睡过火炕,晚上热得直说「屁股着火了」,可怜这细皮嫩肉的孩子,一朝沦落至乡野,连屁股蛋子都得跟着遭罪。
后来我爹便再不敢私自将火炕烧那么旺了。
他那颗沉闷却知恩图报的心,不是所有人都有福消受的。
国公府被抄得很突然,马奶奶他们祖孙三人连件换洗的衣服都没有。
于是,我奶准备将前几年国公府送来的旧衣服改改给他们穿。
虽然衣服是旧的,但料子都是上好的,穿在身上肯定又舒服又华贵。
可马奶奶断然拒绝。
「如今我们是落难之身,吃穿太好,容易被人抓住把柄,往后这日子,你们怎么过,我们就怎么过。」
桃水村的生活,其实是很苦的。
这里一天只有两顿饭,每顿大多时是杂面馒头、稀粥和咸菜条。
新鲜蔬菜其实也是有的,但庄稼人不舍得吃,即便收成了,也要拿到镇上去卖掉。
至于肉,呵呵,平时就更别想了。
不过自从马奶奶他们来到桃水村,我爹还真上山猎了两只野兔。
那晚,我们全家美美地吃了一顿炖野兔,把马奶奶心疼得直嘬牙花子。
「造孽啊,这简直是在吃银子。」
秋妹嘴馋,她一边啃兔头一边出言反驳:「马奶奶,这两只兔子也就能卖几十文钱。」
「几十文不是钱啊?啧啧,哎!」
不知从何时起,马奶奶竟比我奶还抠门了。
骤然多了三张嘴,有两张还是需要营养的小孩子,全家的压力都很大。
于是冬闲时,我爹便不停地上山砍柴打猎,运气好时倒也能猎只野鸡野兔野狍子啥的。
我娘则接了个给镇上的富户浣洗衣服的活儿,每件衣裳收三文钱,冬日的井水很凉,她的手每日冻得跟红萝卜似的。
我奶也没闲着,她没日没夜地改衣裳、纳鞋底,没办法,家里有五个孩子呢,总不能穿露身子的衣服吧。
作为家里长女,见大人们都忙着,我便带着孩子们去山上捡松子卖,有钱人家的都爱吃这个。捡完松子,我们便在炕头上孵小鸡,这样明年春天,就可以有很多很多的鸡蛋吃了。
全家都很忙,唯有马奶奶无事做。
这可把她急坏了。
「老姐姐,我快成吃闲饭的了,不成,你今日非得给我找点事不可!」
马奶奶穿着大棉袄,坐在炕头上,对我奶极其不满地抱怨道。
我奶抬起酸痛的脖子,迟疑半天才试探着开口:「要不,你去村里转转,问问谁家想卖地?春妹他爹说明年想多种点地。」
「行!这事儿交给我了!」
马奶奶插着袖子转身就走,说来也奇怪,她的身子一向弱得很,如今吃糠咽菜的,倒很是健步如飞。
真别说,马奶奶大半辈子养尊处优,十指不沾阳春水,但因着性情直爽又豁达,在桃水村还挺吃得开。
没过几天,她便跟我奶说,村里有三户人家想卖地,总共有十二亩,三两银子一亩,到里正那里订个契约就行。
我奶吃惊地张大了嘴:「十二亩?那就是三十六两银子。咱家——咱家买不起。」
马奶奶一愣:「哦,那我再去压压价?」
压价当然好,但十二亩是万万买不起的,如今家里所有的积蓄加在一起,也只有不到三十两银子。
最终,我爹只咬着牙买了五亩地,每亩二两八钱,实在价。
十一月份,桃水村下了第一场雪,秋妹和安芝欢欢喜喜地出门去和小孩子们打雪仗,芝安却避着人,拿着一根枯树枝,在雪地上安安静静地写着字。
我不识字,却也看得出他写的字很好看。
昔日国公府的嫡孙,万千宠爱,何等娇贵,如今却只能穿着补丁摞补丁的旧棉袄蹲在雪地里用树枝划拉,连支最便宜的毛笔都没有,望着他那小小的清冷的略显孤单的身影,我鼻子一酸,险些掉下泪来。
半个月后,是双生子的生辰,我笑呵呵地低头问他们:「告诉大姐姐,你们想要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