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
今天清明节，我挺想我奶奶的。
我跟我哥是龙凤胎，我妈精力不够。这种情况下，先顾着儿子。我是丫头，没那么金贵，就被我妈丢给我奶奶。我从小是我奶奶带大的。
隔辈儿带孩子总是特别宠。我奶奶对我也不例外。
她对我的宠，不是物质上的，而是那种精神上的“富养”。从奶奶身上，我学到的东西太多。隐忍、勤劳与豁达。
奶奶这一生，没有抱怨过。
可事实上，这人间的苦，都被她吃尽了。
生于大饥荒之年，饿殍遍野，她幼年丧父；我爷爷肺癌不治，撒手离去，她中年丧夫；我大伯十八岁死在部队，被国家评为烈士，她老来丧子，还有什么，比这更悲凉呢？
她默默接受命运的安排，年复一年的春种秋收。
奶奶很能干。从年轻到老都是。干活又麻利又快。年逾七十，还喜欢四处开垦菜园，也喜欢种花。我对花草、蔬菜最初的启蒙，皆是来自她。
奶奶种的小黄瓜，短短的，嫩嫩的，还有点小毛刺儿，摘下来往袖子上抹抹就能吃，又脆又香，水份特别多。
奶奶种的瓠子、葫芦、茄子、蔊菜，都长得很喜人。种啥都比别人家菜地里的大。
这不是上天的眷顾，也不是奶奶的运气好，而是奶奶付出的汗水比别人多。她对待菜园子里的菜就像对毛孩子一样细心，怕它们旱，怕它们涝，早早晚晚，精心照顾。
这世上的收获，从来就不是偶然。
我小时候跟我奶奶相依为命。
我是她的小跟屁虫。
她干活的时候，我就蹲在一边看。她走亲戚，我也跟着。奶奶在世的时候，我家的亲戚特别多。她是个爱热闹的人。各类表亲，还有八竿子打不着的旁系亲眷，全都走动着。奶奶离世以后，亲戚少了三分之二，那许许多多的故旧，都断了联络。
她原本很高，老了，就佝偻了。
奶奶所有的厉害都是对外的，她维护自己的子女，维护自己的家人，当危险来临，她像老母鸡一般张开翅膀就冲了出去。奶奶所有的软弱都是对内的，在亲戚家人面前，她百般忍让，不管受了什么委屈都打落牙齿和血吞，低下头咽下一切，抬起头淡淡地笑笑。
多年以后，我发现我这方面的性格像极了我奶奶。
这大概就是血液里曲曲折折的遗传。
奶奶给我梳头，扎好看的“冲天炮”。她给我做水红色的小花褂。她给我纳舒适的鞋底子。她给我做蔊菜面条。奶奶给我的童年平淡美好。
我常常想，如果她能活到我结婚的时候就好了。
不，我再退一步，她要是能活到我成年就好了。
她省了一辈子，什么好吃的也舍不得吃，什么伸抖的衣裳也舍不得穿。要是她活到我能挣钱，我一定买最软烂可口的甜食给她，500块买的，骗她说5块。我一定买最舒坦料子的汗衫给她，她爱出汗，怕热。要是她活到我能挣钱，我一定把我能力范围内能弄来的最好的给她尝尝、试试、看看、摸摸。
可这是一个无法实现的奢望。
我注定此生只能欠她，欠她一段温馨与甜蜜。
值此清明。
祭。
•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