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月寄归鸿》七
柔妃冷笑一声,眉眼倏地冷下几分,嗓音微寒,“因为你抢走了我最重要的人。”
千婳怔住。
蹙眉。
最重要的人?
分明是她抢走了楚清绝,自己又何时抢过她的人?
千婳不解,却也没出声,安静地等着她的下文。
多年的相处,千婳知道,柔妃向来是最沉不住气的那一个,也正因如此,她才经常会不折手断地做出那些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来。
果然。
微微停顿了一下,柔妃挑眉问道,“你真以为——楚清绝和那些所谓的荣华富贵,真的是我想要的?”
“呵”
柔妃冷笑,拂袖转身,目光直视着远处的山水,似是在回忆着什么,眼底有风呼啸而过。
“苏千婳,我真正想要的,是楚恒。”
千婳彻底怔住。
以姐妹身份相处二十年,她们从未谈过心事,她更从不知晓柔妃的那些怀春心思,自己一直以为她是喜欢楚清绝的,不然,也是贪慕荣华富贵的。
柔妃仰头,看了一眼天边月,声音倏地冷了下来。
“你知道我为什么恨你么?不只是因为楚恒爱你,也不只是因为楚恒以你为由拒绝了我。
是当初,我孤注一掷,藏进楚恒房间,给我和他都下了药,楚恒意乱情迷时,你过来门外喊他……”
说到这,柔妃顿了顿,深吸一口气,猛地回过身去看她,眼底的恨意汹涌而来。
“原本,我胜利在望,只要生米煮成熟饭,楚恒只能娶我!
可是,就因为你……楚恒自己划破了手掌,撑起精神离开了。
苏千婳,就差那么一点,就全部功亏一篑。”
闻言。
千婳蹙眉,“就因为你下药未得逞,所以就恨我如此?”
“当然不是。”
柔妃半俯着身看她,唇角微挑,泛起几分冷意,“因为,楚恒把我独自扔在房间里,我药效难耐,,勉强穿上衣服离开,却……”
深吸一口气,柔妃一字一字地说出了后半句话,“却被街头一名醉汉凌辱了。”
“苏千婳,你知道那一刻我有多恨你么?”
“被那名臭烘烘的流浪汉压在身下凌辱时,我就在心里发誓,有生之年,一定要让你痛不欲生!”
说着,柔妃扬声笑了起来,状若癫狂,“苏千婳,我做到了!你父母兄弟都死在我面前,你深爱的男人视我如珍宝,我马上被册封皇后,受万民敬仰,而你只能被流放边疆,守着这些伤口了此余生。”
“苏千婳,我得不到的,你也休想得到!”
荒野之地,月色寒凉。
千婳被柔妃带来的侍卫紧紧按住,动弹不得,面前,是柔妃那张冷笑着的脸。
记忆停留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
千婳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泪流满面。
司徒澋蹲在她身前,微微蹙眉,用指腹轻轻地替她擦着泪。
半晌。
他哑着嗓子开口,“师父,这是我第一次见你哭。”
千婳轻轻点头,伸手擦去脸上泪痕,低声道,“放心吧,也会是最后一次。”
刚刚,她深陷那段回忆无法自拔,满脑子都是当初柔妃说的那番话。
得知所有真相的那一夜,她没哭。
被流放边疆,辗转被卖到秦国,这一路,她压着这些心事,始终不曾哭过。
可小九刚刚轻声问的一句“想不想报仇”,她便落了泪。
司徒澋陪在一旁,低声安慰着,自始至终都没有问过一句,没有问她都经历过什么,也没问她现在是怎么想的。
他自始至终,只问过一句,想不想报仇。
她说想。
他便替她铺好路,多余的话,他一个字都不会过问。
千婳在秦国皇宫中住了下来。
司徒澋为她立了一处宫邸,取名“金銮殿”。
看见宫殿牌匾的那一瞬间,千婳怔了片刻,轻笑,“这么多年了,你还记得。”
司徒澋轻轻点头,“看来,师父也还记得。”
千婳微微颔首,没再出声。
她记得。
十数年前。
战场上,那个脏兮兮的小俘虏,却有着一双格外明亮的眸子,他在夜色中指着天边的月,低声说,“师父,你相信我,总有一天我会出人头地,我要做这盛世的王,到时,我就建一座金銮殿,把你金屋藏娇起来!”
那时。
千婳只是笑他乱用词,随后,又给他讲了金屋藏娇的故事。
十数年后。
那座明晃晃的金銮殿前,司徒澋垂眸看她,黑眸深邃,目光柔软。
莫名地,千婳已竖起层层防备的心,就这么无端地软了几分。
——
接下来的日子,千婳住在金銮殿内,由司徒澋寻来的神医替她养伤。
原本,司徒澋想要让神医替她医好左脸处那道伤疤,最后却被千婳拒绝了。
她看着铜镜中自己刻了半个字的左脸,轻轻开口,“不急,等我手刃仇人,再去掉这疤痕。”
这道伤疤,于她而言,是警醒。
时时刻刻地提醒她,那段荒谬不堪的往事,提醒她,那些不共戴天的仇恨。
攻打周国的计划,也在秘密进行着。
愈是接触,千婳便愈是心惊。
司徒澋没有骗她,秦国暗处的势力,远比表面上的要多上几倍。
毫不夸张的来说,以如今秦国的实力,攻下周国几乎是易如反掌。
可千婳也愈发地有些看不透司徒澋。
他——还是当年那个小九么?
既然有着称霸中原的实力,为何又要多年隐忍,不露锋芒?
既已隐忍多年,为何又要在她出现后,忽然蓄势待发,准备攻打周国?
这些疑问,千婳从未说出口过,却在出兵的那一日,全部有了答案。
景巳年,冬月十三。
秦国忽然出兵攻打周国,声势浩大。
周国原本正在稳固朝纲,毫无防备之下,便派了周国边军三十万前来抵抗。
这三十万边军,素来归属于苏家,独占周国北边,只认苏家为主。
秦国队伍后方。
千婳与司徒澋各乘一骑,并肩而行。
目光平静地看着面前的千军万马,司徒澋轻声开口,问她。
“师父,你知道——我为何始终隐藏周国势力,按兵不发么?”
千婳摇摇头,屏息等着他的回答。
他侧头看她一眼,轻笑,微风瑟瑟,吹动他的战袍,那人一双黑眸依旧明亮无比,一如十几年前。
“因为,你是周国的将军,只要你在位,我便永世不会攻打周国。”
千婳怔住。
面前,司徒澋的笑容有些晃眼,他低声说,“师父,你若想报仇,我秦国百万将士随时为你而战。”
那一瞬间,看着面前司徒澋的笑,千婳隐约明白了些什么。
其实,千婳并不知道。
还有半句话,司徒澋并未说出口。
从十几年前的小乞丐一路走至今日,他为的,就是攻下这盛世送与她。
——
狼烟起,号角声响彻沙场。
两军交战,秦国大军上百万,对面却只有周国的边军三十万,人数相差数倍,边军首领却安然立于马上,面上不见半点惧意。
两军激战。
千婳终究心有不忍,策马上前,转瞬间冲入战场之中。
“千婳!”
身后陡然响起司徒澋的声音,这是再遇后,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没有半点犹豫,司徒澋策马追了上去,持剑护在千婳身侧。
长剑翩飞,司徒澋将她护的严实,场内敌军无数,竟无人能近了她身。
千婳抽空看了他一眼,唇角微微挑起几分,“武功有进步了。”
司徒澋轻笑,“是师父教导的好。”
置身战场之中,周围满是交战的将士,两人却恍如无人之境,还能谈笑。
很快,千婳策马行至战场中央。
周国的边军将领在看见千婳的那一刻,瞬间下令鸣锣退军。
另一边。
在司徒澋的授意下,秦国将士也纷纷停下。
一时间,场面安静地有些诡异。
战场上,本该是血满尸横,不死不归的场面,而此刻,两军分别在将领的授意下撤后,遥遥相对。
边军将领目光死死地盯着千婳,半晌,忽然翻身下马,走上前去。
膝弯,将领单膝跪地,扬声道,“末将何岁,拜见苏将军!”
话落。
(未完待续)
● 《长月寄归鸿》一
● 《长月寄归鸿》二
● 《长月寄归鸿》三
● 《长月寄归鸿》四
● 《长月寄归鸿》五
● 《长月寄归鸿》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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