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原》与陈忠实:你什么性格,就什么命运
"我要创作一本死了以后,可以放在棺材里垫头作枕的书。"
1986年,44岁的陈忠实,突然觉得,自己写了十几年小说,却没有弄出一部硬气的大作品,特别不甘心。
也许人到中年,当粗砺的生活磨平了曾经的棱角,好多人再也无法像少年那样,凭一腔孤勇去闯。
甚至有的人,前面的路还长哩,就已经选择了在安逸中混吃等死。
不知是受脚下这片白鹿原厚重历史的感染,还是关东人天生倔强不屈的性情使然。
这位将近知天命之年的关中老汉,要用拼命三郎的狠劲,孤注一掷,全力一搏,去书写一部“民族的秘史”。
这一切,深深刺痛着幼年陈忠实的心。他暗暗下了决心:
我这一辈子,千万不能像父辈那样去土里刨食,而要活出个新样子来给人看。
没有好的出身,想要跳出农门,有所作为,唯有发奋学习。
他的祖父、曾祖父都曾做过私塾先生。陈忠实幼年时期,家中木楼上有一只破旧的大木箱,乱扔着一堆书。
于是,陈忠实除了帮父母干点农活以为,其它时间,都与他最崇拜的书为伴。
凭着勤奋与刻苦,陈忠实在村子的一所窑洞里,完成了小学学业,并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入了西安一所重点中学。
开学第一天,天尚不明,父亲便陪着他,起身背上馍,步行赶往学校。
路上不见一个早起的村人,当走到流沙沟时,突然便看见离我们十来步远的谷子地头,有两只狼。父亲顺手捡起地上的两块石头,接连朝狼扔去,那两只狼才悻悻地朝北边跑去了。
惊魂未定的陈忠实就想:“要是条件没这么艰苦,能坐车去上学,该多好啊!”
那个年代,当一个农村娃,第一次走进陌生的城市,一切都那么新鲜,那么充满魔力。他睁大惊奇的眼神,打量着这高楼林立,霓虹闪烁的都市繁华。
进了校园,看看穿着时髦,说话洋气,生活水平更高的城市学生,再看看"老土"的自已,吃着难以下咽的粗粮,穿着破旧的粗布棉衣,甚至吃一点儿杂拌咸菜,也是特别奢侈的事。
没有特别幸运,请先特别努力
命运,最擅长捉弄人。有时候,你以为抓在手中,可一不留神,又吹落到风中。
1962年,20岁的陈忠实参加高考。但饥荒和经济困难,迫使高等学校大大减少了招生名额。
那年的高考作文题目是二选一:一为“雨中”, 一为“说鬼”。
陈忠实本来擅长写记叙文"雨中",可他鬼使神差般,竟选择了议论文的题目"说鬼"。到监考老师收卷子的时候,他紧张得尿湿了裤子,但仍没有写完。
结果40分的作文题,他得了0分。一直成绩在班上排前三名的他,名落孙山。幸运之神,与他擦肩而过;大学的门,为他紧紧关上。
造化弄人,高考落第,他满怀憧憬的希望,竟陆续落空。这沉重的打击,让他不止一次,于半夜里惊叫着翻跌到床下。
当他无奈地回到这片令他逼仄疼痛的黄土高原时,当他悬空的心,又落到这鸡鸣狗叫猪哼哼的村巷里时,被当成了塬上第一个高中毕业生回乡当农民的典型。
他在日后的散文集《好好活着》中,写过这样一段话:
人的一生,就是一长串的生命体验……熬过去了,挣过去了,就会开始一个重要的转折。开始一个新的辉煌历程。好好活着,活着就有希望。
人不怕卑微,就怕失去斗志。有所期待,生活就有希望,人就会从卑微中站起来拥抱阳光。
可以失败,可以伤心,也可以流泪,但绝对不能沉湎于世相中,浑浑噩噩一辈子。
没有特别幸运,那么请先特别努力。
因为他懂得一个道理,
生命历程中遇到怎样的挫折、怎样的委屈、怎样的龌龊,不要动摇,也不要辩解,走你认定了的路吧。
凭着永不放弃,锲而不舍的狠劲,他陆续有散文,中短篇小说和报告文学在省内外,乃至全国刊物发表和获奖。
1982年 11月,陈忠实调入作协西安分会从事专业创作,昔日的农村娃,凭着不懈的追求,成为了一名自己心之所向的专业作家,也以此得以站上新时期的文学前沿。
不向命运低头,肯下苦功的人,终在历尽生活的磨练之后,被岁月温柔以待。
当陈忠实已颇负盛名时,却感到极度的空虚与落寞。他下定决心“寻找属于自己的句子”,去奋斗,去超越,去冲击文学的峰顶。
于是,这个出走半生,归来已满脸沧桑的关中汉子,又带着铺盖卷,背着大蒸馍,回到了白鹿原,回到乡下的祖屋。
他要去书写曾经发生在这片古老土地上的,波澜壮阔的一段历史;去重现曾在微不足道的乡村,上演过的人间悲喜剧。
为了完成这部长篇小说,陈忠实花了两三年的时间,查阅历史资料;搜集生活素材;研究民族问题和心理学、美学的新著;学习借鉴他人长篇结构的方法。
陈忠实豁出去了,他义无反顾,放手一搏。并和妻子约定:先写书,如不成,便去养鸡。
这一写,就是四年。
海明威说:“优于别人,并不高贵。真正的高贵,应该是优于过去的自己。”
人最大的对手是自己,人生就是一场自我拼搏的较量。
没有过人的天分,唯有老老实实埋头苦干。总有一天,你会高高跃起,一鸣惊人。
然后,他平静地起身,抽了根烟,又烧水给自己煮了碗面。
这是4年来,他吃得最从容的一碗面。
4年了,靠着冬天一只炉火,夏天一把蒲扇,他在小圆桌上爬行了一千多个日夜。
4年了,他曾同书中的每一个人物同忧喜,共悲欢。
如今,《白鹿原》上三代人生存的艰难与智慧,生死与悲欢,终于走向了最后的归宿。
这部沉甸甸的小说,一经面世,就以星火燎原之势,席卷大江南北。评论界欢呼,新闻界惊叹,读者争相购阅……
著名学者范曾称这部作品为“一代奇书也,方之欧西,虽巴尔扎克、斯坦达尔,未肯轻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