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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又把老张临走前做好的报价单过了一遍，正准备出去吃个饭，就收到了陶颖传来的信息。

一份标书和一个联系人。

标书的抬头写着施耐特，内容是包装材料，品种繁多，有几十页，因为施耐德生产的电机会出口到不同国家，所以对包装材料的要求也非常复杂。阮念云没有细算，单把数量加一加，就有她们厂三年的产量，这还只是施耐特新厂半个月的采购计划。

因为沈郁的原因，那天吃过饭之后，她就没再向陶颖打听施耐特，如今看到这样一份标书，还是心动了。没人会跟钱过不去，尤其是像她这样需要钱的人。

做生意的人外表光鲜，哪个不背债呢？

当年周美芳生病的时候，厂里的管理一团混乱，出了质量事故，按着白纸黑字的合同要赔好几百万，阮念云做主，把家里的两处房产抵出去贷了款，这些年还清了一处，另一处海南的房子还没还清。周美芳让卖了那房子，阮念云没舍得，因为那是周美芳给自己退休准备的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按着施耐德的采购计划，哪怕只拿到标书中的一两成，也能让她在一年之内还清债务。

阮念云坐下来，给自己泡了杯枸杞茶，盯着微信里陶颖分享过来的联系人，又捋了一遍头绪。

这个单子的量，目前没有一家本地供应商能全部吃下来，肯定是好几家分着做，一段时间以后，做的好的会越做越大，也更容易扩张，拿下更多的客户，做的没那么好的就会慢慢出局。施耐特这样体量巨大的企业在这里设厂，无疑是对本地供应商的一次洗牌。

现在不接受洗牌，将来连牌都没有。

阮念云没再犹豫，点开了陶颖分享的联系人，向施耐德采购部总监姜钧发了好友申请，毕恭毕敬地自报家门后，静待人家通过。

放下手机，她有点后悔那天晚上用那样的语气和沈郁讲话，倒不是图他关照自己，只希望他不会为了这点小事为难她。

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么？

沈郁问她的时候，她并未认真思考这个问题，只觉一股怒火借着酒意冲上头脑。

当她努力地想要过得更好的时候，被一个曾今那么亲密的人劈头盖脸的嘲笑：你看看，你本来不必这么辛苦。换做任何人，都有怼回去的冲动。

但她多希望当时没有冲动啊，半天过去了，阮念云看着那条未被通过的好友申请，默默地想。

如果沈郁在她清醒的时候再问一遍，阮念云一定会笑着对他说：谢谢梁总关心，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

没有你的生活。

7. 大股东在厨房做饭

阮念云发给姜钧的好友申请被足足晾了三天，在她已经开始找其他门路的时候，对方突然通过了。

“周总好，我是施耐德采购部姜钧，有空通个电话么？”

对于姜钧的要求，阮念云并不意外，采购部是花钱的部门，派驻的往往是企业实权人物的亲信，所以很多双眼睛盯着。采购部经理对于供应商而言，谈成了就是朋友，谈不成就是敌人，有什么事在电话里讲，就不必担心有什么疏漏的地方永远留在对方的微信截图里。

“姜总监好，我都有时间，现在么？”

她刚回过去，电话就打来了。

姜钧的声音听不出年龄，和所有外企的中层一样，有礼貌，直接，没两句就进入正题，把佳泰的成立时间，资质，产能，管理结构问了个遍。

阮念云因为看过标书，心里有谱，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夸大了一点。姜钧大多数时候只听，偶尔敲几下键盘，记下重点内容。

“周总和陶主任很熟么？” 姜钧像是随口一提，其实这问题才是他打电话的重点，沈郁嘱咐过，每家企业的背景都要调查清楚，背景太硬的，要有技巧地跳过，不然将来有了纠纷，会很麻烦。

阮念云想了想，没交底，虽然姜钧的微信是陶颖给她的，但人也晾了她好几天，他和陶颖的关系不好说。

“认识啊，认识好些年了，在开发区做生意的，没有不认识陶主任的。”

“也是。”

姜钧笑了笑，没有再深入，这种问题的答案是问不出来的。他知道阮念云是通过陶颖找上他的，却没把陶颖拿出来说事，可见人还是有分寸的。

“周总，今天谢谢你给我介绍了佳泰的经营状况，我们会邀请一批有合作意向的供应商来总部参观，然后会有我们采购部派人实地考察，顺利的话会进入送样和比价阶段，您那边有什么问题要问我么？”

阮念云虽然也被客户邀请去参观过，这样煞有介事的还是头一回。

“请问是分批参观呢，还是会和同行一起？”

“会分别接待。”

“好的，期待这次参观学习的机会，也期待和姜总监见面。” 阮念云放下电话，不得不感慨，大企业就是大企业，供应商管理能力在那儿摆着，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宁愿多花时间分别接待，也不愿创造机会给供应商互通有无。

怕本地人合起来围标呗。

估计各家参观的时间线也会拉得很长，这样就算有些供应商联合起来了，还有一些因为知道的晚，没时间和别人通气。

阮念云猜得没错，姜钧很长时间都没联系她。

到了夏秋之交，天气最热的时候，因为限电，开发区大部分企业都是半停工状态，阮念云索性给厂里放了假，打算带周美芳出去玩一趟，母女两个正盘算要去哪里了，唐茹打了电话过来，嘉林入股的农家乐快要开张了，邀她们在开张前一起去住一阵子。

“顺便帮他们拾掇拾掇院子，说到挑选花花草草，还是你有眼光。”

“天这么热，可不是种花草的时候。”

“我知道，先去给他们上上课，记在小本本上，到时候算你技术入股，每年免费来住上两个月。”

“消受不起，每年住上两个月，厂也不用开了，我可不像你，能带薪享受生活。”

“知道知道，宇宙离了你周小姐就不转了……说好了啊，明天带着你妈先来我家汇合，穿鲜亮点，拍照好看，我爸妈和嘉林爸妈也去。”

这么一听还挺有意思，麻将都能凑几桌了，阮念云和周美芳一讲，她也挺有兴致。

“肯定比去英国啊意大利啊有意思，我不要吃鱼头馅饼，也不要吃番茄炸酱面。”

前几年阮念云带周美芳去欧洲玩，沿途的“黑暗料理”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心里阴影。

“唐茹说他们那个农家乐的招牌菜是红烧大鹅。”

到了去农家乐那一天，清晨下了场雨，温度降下来，天气非常舒服，一行三辆车，开了两个多小时，终于到了。

说是农家乐，那是唐茹替她老公谦虚了，半山腰的缓坡上，绿树成荫，两栋三层小楼，白墙黛瓦，掩映其中，俯瞰山脚的古村落。

有网红民宿酒店那味了。

“行啊，嘉林。” 阮念云站在四水归堂的小院里，忍不住夸：“我得改口叫你杨老板了。”

杨爸杨妈也是头次来，听阮念云这么讲脸上也挂着喜色。

嘉林道：“我是小股东，大股东在厨房里做饭呢！”

唐茹给他使了个眼色，把阮念云手上的旅行包接过来，交给他：“有你这么招待客人的么，赶快带着爸妈，阮念云和周阿姨上楼安顿下来啊，开这么长时间的车不累啊。”

“好好好，上楼看看。” 唐妈也不用人带，就拖着唐爸往楼上走。

一行人前前后后上了楼，因为房间很多，阮念云和周美芳各占了一间，唐茹带她们在房间里转了转，让她们休息一下，半小时后下去吃饭。

阮念云下楼的时候，饭桌已经在院子里摆好了，有个人穿着围裙，背对着她，正在那里上菜。

这就是那个大股东么……怎么背影有点眼熟？

阮念云没疑惑太久，那人很快就转过身来了，是霍决。

霍决看见她倒没有什么意外的表情，微笑着打了个招呼：“你好，还记得我么？”

阮念云很快明白过来了，猜到是唐茹的主意。

“你好啊，好久不见。” 相亲不成再遇见，阮念云竟然没觉得很尴尬，可能是因为过去好几个月了，也可能因为她本来就不讨厌霍决。

“我们公司上市之后，人员变动挺大，我觉得待着没意思，就出来了，正好这几年旅游业不景气，有个朋友要出手这个地方，我就接过来，找嘉林一起做做看。”

阮念云心想，大股东原来是他啊。

“这地方真挺不错，离周边几个大城市都不远，听说现在短线精品游很火。”

霍决帮她拉开一张椅子，还想再说什么，正好杨爸从楼上下来了，霍决叫了大伯。

杨爸以为他们不认识，要替他们介绍。

“我们见过。” 霍决道。

阮念云心里一咯噔，心想相亲没成这种事也不必逢人便说吧。

霍决没让她提心吊胆太久：“在堂哥家里见过。”

杨爸便没再多说什么，坐到侄儿替他安排的上座，又招呼阮念云坐，俨然半个主人的模样了。

长辈们陆陆续续下来，很快就开饭了，因为这一桌菜是霍决张罗的，话题少不了聚焦在他身上。把他从小到大的事迹，好的，不好的，都说了一遍。

霍决被人说到糗事，也跟着大家一起笑，倒是挺大度的一个人。

周美芳听到霍决的名字后，也不知是不是忘了，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这一晚上有一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