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终究是红尘的过客……
打开电脑,播放着《布列瑟农》,登录了江山文学网首页,浏览着文章,店门被推开了,我扬起了脸说,请坐。
进来一位中年男子,头发湿漉漉的,发白的牛仔裤,白色的T恤上是一件深灰色的夹克衫,泛着淡淡的潮意。
他在靠窗的位置坐下,边脱夹克边说,来壶猴魁。
“猴魁”两个字一下子拨动了心弦。猴魁茶的产地在安徽黄山,是中国历史名茶。猴魁茶两叶抱芽,扁平挺直,自然舒展,白毫隐伏,有“猴魁两头尖,不散不翘不卷边”之称。
味道醇厚回甘,有独特的猴韵,口感不错。这是前几日,安徽淮南的友与我闲聊时告诉我的。他喜欢品茶,时常和我讨论茶味与禅味。记得清楚,他当时笑着问我,想不想品?我也笑着调侃,你想让我想你想得彻夜无眠吗?
我们相对,嘻嘻笑。
我赶紧走出吧台说:哦,对不起,没有太平猴魁,您看,是不是给您来壶别的茶,我满脸含笑。他说:你看吧,随便来一壶就好,就当打发这无聊的下午。随后,摸出一包香烟放在玻璃小茶桌上。
我笑着说:我们这儿可没有叫随便的茶,还是请您看看吧!我把茶单递给他。一个微雨飘洒的午后,我坐在“听你倾诉”茶吧里。锦儿去加班了,茶吧留给了我。
不知是我太清淡,还是本就不是经商的料,每当我在茶吧,生意就会冷清。何况下雨,更是没几个闲人了。也许是因为我的随意调侃,气氛一下子轻松起来,他初进门时的面无表情变成了淡淡的笑意。
他说:你帮忙介绍吧!我说:那就来一壶雨前龙井吧,口感不错,是今年的新茶。虽然,平时,我多在白开水中丢几朵茉莉花,可每每来新茶,我都会嗅嗅。喜欢那清冽而淡然的味道。
我在烧水泡茶,也时不时地抬头看他一眼。他的外套斜搭在另一个小藤椅的椅背上,他只穿着一件白色V领的T恤,看上去干净而深沉。他正看向窗外,模样忧郁。他的侧面轮廓分明,微湿的头发,给他落寞的神态增添了些荒凉。
他抽出一支烟,在烟合上顿了顿,点燃,烟雾便在吞吐之间遮掩了他的眼神。嗅到香烟味,我瞬即猛烈咳嗽起来,他连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旋即掐灭了香烟。
我端来茶,轻轻莞尔:只因前段日子感冒,未好透,一直咳嗽,所以……
听我这样说,他不好意思地笑着。
电脑里依然是《布列瑟农》。他静静地听着,我坐在吧台后,看着窗外的雨飘忽不定。音乐沧桑的曲调,就如这个清秋的雨,回旋,又清冷。
他的声音又响起:《布列瑟农》是悲情与力量的交织,把草原上活生生的狼带入到音乐里,这音乐听着就是一种苍凉,就如秋天。
我回头看他:你也喜欢这首歌?
他点头说:店里没人,能不能请你过来坐,我想……
他的眼神一下子沧桑、忧郁起来。我一直承认自己喜欢男子略带忧郁的气质。也有人说过,我有书生情结。他的眼神击中了我。我端着只有茉莉花的白瓷杯盏来到他面前。
他又沉默了。我抿了一口杯中水。
我说:你是安徽人?为了打破这沉闷的气氛,我没话找话。为什么来新疆啊?旅游吗?这里的大环境……我欲言又止。
他看我,眉心有一丝无奈与惆怅,轻笑说:你的意思我懂,我“光荣”了才好呢……
什么?我挑起了眉心,对他所说的“光荣”,毫不掩饰略带愤怒的表情。可他毕竟是陌生人,只是过客,我无语,看向窗外。
他看出了我表情中的那份轻怒吧!我从他微微顿了一下的语气中感觉到他的略略嘲讽。
他说:你的茶吧叫“听你倾诉”,你常听陌生人倾诉吗?
我点头:如果你愿意说给我听。
他轻笑,笑得有些玩世不恭:对一个陌生人倾诉?对,应该倾诉,你愿意听?
我未作答。
他的声音飘忽。渐渐凝重。
我来自安徽合肥,经营盼盼防盗门。我的妻子……不,她已不是我的妻子。他喝了一口茶。我知道,他是在低眉之间掩饰心中的痛楚。我静静地听。
我和她是同学,大学同学,说好了要相伴到老,毕业后,她却嫁给了另一个有钱的男人。我是恨她的。我真的恨她。可是,那年,在她就要生产时,那个男人带着一个年轻的女人,将她当街推倒,她就倒在我的店门前。那个男人说,你一个黄脸婆,如此丑陋,谁会要你。我在众人指指点点的围观下伸出了手,将大着肚子哭哭啼啼的她扶起,在那个男人面前坚定地说,我要你。
说到这儿,他轻笑,笑得有些自嘲:我一见她,所有的恨意都没了,飞到九霄云外了,你信吗?我当时,真的一点恨意也没有,我曾经对她恨得咬牙切齿,都去了哪里?
我点头,说:我信!你的心里有一份包容的爱。
他苦笑着,继续说:她回到我身边,生下了儿子,我以为一切都过去了。我们可以甜蜜幸福地百头到老,可是,一年前,她又跟着男人走了,是私奔了,你懂吗?是私奔!
他的语调加重,脸上却是笑,是痛苦地笑。她把十一岁的和我毫无血缘关系的儿子留给了我。我痛不欲生,将店面盘给别人,我想流浪,如果可以,就此完结自己的生命。
他说到此处,脸上虽然还拥有笑,眉心里却有浓浓的痛楚。当他提到他的妻子时,我一眼看出,那痛楚里有眷恋。
他又接着说:大半年,我走过很多地方,我一路向西,最后来到了这里……
我问:那你的儿子呢?
也许总是喜欢写故事,所以,我有打破沙锅问到底的的意思。我也刻意加重了“你的”这两个字,希望他懂我的意思。
他仍然很自嘲:儿子?他跟我妈在一起。
提到“儿子”这两个字,我从他眼里一下子看到了父亲才有的疼爱。
我抿一口清茶,静静地说:你想就这样流浪到几时?看你年龄也不小了,你母亲一定也年老了。
也许更喜欢欢喜的场景,我也希望眼前这位陌生人,抑或说下一秒的过客能有个欢喜的结局,可是欢喜的结局是怎样呢?我只能想像。
他拿起几上的香烟,放在鼻息处嗅了嗅:不知道,走一天算一天!我妈也快七十了。他眼神飘忽,我从他眼里读出不坚定,以及对母亲的牵挂。
我说:其实,你可以试着想想她的好。儿子是无辜的,虽然不是你的,但叫你爸爸。还有你妈呢,那么老了还要替你照看孩子,你是不是要尽一份责任呢?
我细声细语地说着,撩目望向窗外。窗外的雨,敲击窗的声音小了些。
他又沉默了,我也沉默。良久,我收回投向窗外的目光,窗外的雨就要停了。
你听过一句话吗?我又望着窗外越来越稀疏的雨。
他抬头看我:什么?
我平静地浅笑着说: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爱是不嫉妒;爱是不计算人的恶,不喜欢不义,凡事包容,凡事盼望,凡事忍耐;爱是永不止息。
我久久地看他,放慢语气。我的目光很虔诚。我知道,我从来都想,爱永不止息;我也只想,天下所有的爱都有美好的结局。这段话,只是某天在一篇文章里看到,我很庆幸我记住了,虽然不全。
他久久地看我。沉默。思考。目光由苍凉慢慢变成温暖,而后是平静。一个多小时的闲聊,他忧郁的脸上却在此时呈现出了安宁。
他的电话响起……心里的滋味,有过她的美,骗自己做什么都是对,空空的座位……这是他的手机铃声,是樊凡演唱的《回味》。
儿子……那一声“儿子”我一下就听出漫延的温情。
你妈回家了吗?嗯……好,我就回家,我明白,我没有生妈妈的气……我听出了他的欣喜,我的眉梢也凝聚起了欢乐。
温声细语地讲完电话的他,笑了,而后,穿上外套说:和田的玉很出名,能陪我看看玉器吗?
我点头。此时,窗外的雨真的停了。
在玉器店里,他毫不吝啬地花8000多元买下了一支青白玉镯,又买了一个籽玉小挂件。
他买下这些玉器时笑得很幸福,说:她带上这镯子一定很美,她也一定喜欢。儿子也会很高兴。
那一刻,我看见他眼中的爱意,很浓,很浓……我的眼中却有泪,淡淡飘动。
在玉器店的转角处,有一个航空售票处,他微笑,未停留的脚步,迈进时那么轻松。
他说:我想,我该回家了。谢谢你……他欲言又止。
我也微笑,看他。我不知道他想说什么,我正在心里祈祷,愿这份包容与忍耐的爱永不止息!
……
红尘中总会有意无意地遇到一些人,这些人是过客,却会留下美好凝在心间。
你的消息又至。
你说:我们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后的重逢,就算是过客,也是前世的约定,只是你一定在前世多看了我一眼。
我又轻笑说:我们终究是红尘的过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