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肚子打了个嗝:“说来话长,开战那天,石远从济州送邬瑾的信回来,我和他追着殷北到朔河边时,正好开战,石远没办法,把信告诉了我。”
“写的什么?”
“死是苦,生亦是苦,”程廷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邬瑾就是书读的太多,说句话都云山雾罩!”
莫聆风立刻从这七个字中发现了秘密——一生一死。
皇帝起了杀心和疑心。
比邬瑾的信更早到宽州的,是皇帝派出的人手,趁乱进入家中,潜藏至今,直到被泽尔撞破。
而她与莫千澜一无所知的度过了一场劫难。
她没有后怕,只觉得一切应对太过恰到好处,程廷、泽尔、殷南、殷北,都像是提线人偶,一只手在幕后悄无声息操控了一切。
第274章 心如明镜
“信在哪里?”
“信?那天大雨,信也没用皮封,石远揣在身上,全湿了,”程廷叹了口气,“幸亏只有七个字,要是字多了,我跟石远两个人都记不住。”
他喝了口茶:“又是生又是死,到底什么意思?”
莫聆风没有回答,反问道:“你既然想不明白,怎么又来了?”
程廷疲惫地往后靠:“狗,老黄!非得让我来,把我一件衣裳都咬坏了,惠然亲手给我裁的!”
他想到那件衣裳都心痛:“我好想邬瑾。”
莫聆风点头:“我也想。”
程廷笑了一声,看着莫聆风,心里忽然有种格外的亲近。
这是他死皮赖脸,从小赖到大的朋友,本以为长大后就要各自成家、分离,没想到在一场如此惨烈的大战过后,陪伴在莫聆风身边的居然还是他。
他给莫聆风舀了碗粥:“伤疼的厉害吗?”
“不怎么疼了,李一贴的膏药能止疼,”莫聆风忽然问,“我回来的时候,吃的进药吗?”
“水米难进,”程廷接过奶嬷嬷送来的一罐豆豉,“多吃点。”
莫聆风看他抱着罐子大步流星往外走,人高马大,姿态潇洒,心中不存一点心事,不由一笑,埋头又喝了点粥。
喝完粥,她回去睡下,一觉睡到下半晌,醒来时忽然发现外面变天了。
天阴沉沉的,并非要下雨,而是骤然变冷,屋中冰盆撤下,门窗紧闭,风声呜咽。
莫聆风爬起来添了件衣裳,让殷南往二堂走,泽尔从九思轩树上爬下来,也跟着她走。
大黄狗蜷缩在东厢房廊下,见到莫聆风,就摆了摆尾巴。
李一贴在屋中,廊下只有两个姨娘坐着绣花样、说闲话,说的入神,竟然没见到莫聆风来了。
“一下的功夫就变天了,你说多久能上冻?”
“还早,我原来最喜欢上冻的时候,一上冻,就能在家里干活,不用去地里。”
“我记得你进府的时候,正好是上冻了。”
“是,寻思我没活干,在家里吃闲饭,卖了能给兄弟挣回聘礼来,你不知道,刚进府那天,我看着大爷,吓得直哆嗦。”
“我也是,也就这几年,看着大爷没那么怕了。”
“不过大爷好看,我在村里——在哪里都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是,倒成咱们占便宜了。”
其中一位姨娘忽然感觉后背有些凉,扭头一看,就见莫聆风站在门口,认真听她们的闲话,吓得险些一屁股从椅子上滑下来。
“姑娘!”
“姑娘!”
两人丢开手中活计,慌忙起身,一面行礼,一面回想自己方才所说的话,都羞的满脸通红,战战兢兢,等候发落。
莫聆风低头看了看她们所绣的鱼戏莲花:“有趣。”
两个姨娘脸色瞬变,莫聆风见她们二人惶恐,解释道:“是说花样绣的好,给我也绣一个。”
说罢,她推门进去,李一贴在屋子里给莫千澜扎针续命,已经到了拔针的时候。
他将银针根根取出,放回药箱,又按着莫聆风换了一回伤药,出了房门,打算回药铺去。
莫聆风坐上小几,抬起左手,单手搂了搂莫千澜,又把脸埋到莫千澜胸前,深深嗅一口再抬起头,扭头吩咐殷南:“拿笔墨来。”
殷南去桌案上取来李一贴没收拾的笔墨,莫聆风接过笔,蘸上墨,在莫千澜脑门上画了一笔。
莫千澜没反应。
莫聆风再添一笔,边画边和莫千澜说话。
她说李一贴果然是神医,自己水米难进,李一贴竟然能撬开她的嘴,给她抹虫齿药。
她说有一次天晴,她站在女墙上往外看,发现天是一种非常美丽的翠色,她在任何瓷器上都不曾见过,羌人的敏锐,究竟是与养育他们的天地有关,还是与生俱来,亦或是来自神的指引。
她说程廷原来见了姑父就跑,现在竟然大着胆子在这里守着,还满腹心事,藏着秘密,胆子倒是变大了。
将莫千澜画了个满脸花,她放下笔,低声道:“臭哥哥,罚你。”
她又道:“哥哥好好休息,外面的事情,我会办好的。”
莫千澜脸上墨迹未干,神情未变,呼吸如常,唯有心猛地跳动起来。
莫聆风让殷南拿帕子来擦掉,殷南还未动,李一贴忽然进来:“我的脉......”
他走到屏风后,伸手拿起忘在一旁的脉枕,瞠目结舌地看着莫千澜,再看看莫聆风:“这是……”
莫聆风板着小脸,一本正经回答:“这是印记,下辈子我也找的到哥哥。”
“那你哥哥下辈子可够惨的,满脸疤。”
莫聆风支支吾吾往外开溜,满脸都是做了坏事被人抓住的窘迫。
李一贴听到关门声,摇头叹息:“淘气。”
莫千澜睁开双眼,无可奈何一笑:“这阿尨。”
宠溺全在这一笑之中,无论莫聆风做什么,都是有趣,都是可爱,都是好,哪怕给他画了个满脸花,也是古灵精怪。
李一贴不忍看他满脸蠢相,拧了个帕子丢给他,暗暗翻了个白眼。
莫聆风走出二堂时,泽尔还在二堂院门外等候,一边把玩着手中的埙,一边去看莫聆风。
莫聆风站在黯淡天光中,四周水汽氤氲,头发乌黑浓密,泛着幽蓝色的光,脖颈一段雪白,丝绦束着腰,盈盈一握,风吹过裙摆,裹出修长纤细的腿。
每每她从二堂中出来,他才感觉莫聆风并非是冷漠的魔鬼,而是一个人。
翌日暮色沉沉,莫聆风带领亲兵回堡寨。
堡寨大捷,于国朝是件大事,对宽州百姓,更是怎么都压制不住心头喜悦,空旷许久的街头人潮涌动,一面为大捷欢庆,一面为战死将士送行。
莫府附近酒楼上,两人看着莫聆风带领亲随打马而出,年轻者低声道:“要不要再等一天?”
中年男子端着酒盏,一饮而尽:“不必,失败了,更改目标。”
“在这里动手?”
“不,堡寨捷报是否加急送走了?”
“十一日晚送走了。”
“我们先往济州布局,等陛下敕使到达,她进京时,路上再动手。”
“是。”
放下酒盏,两人在凉风中走出酒楼,罩上皂色披风,挡住身上利刃,翻身上马,穿过重重灯火,疾驰向济州。
第275章 乱象
宽州大捷的消息,快马加鞭,送入京都。
此时的京都,却因秋雨不断,引动山蛟,一场山洪,淹没京畿不少良田,水又大,一时田地界痕不清,有的地方甚至连良田影子都没有,等水退去后,各县只能凭据鱼鳞册,重新界定田土。
七月十六日傍晚,云台县县丞、里长各取鱼鳞册,携衙役在云台县重新丈量土地。
斜阳晚照,一条流水自山中而出,水声滔滔,冲起道道寒气,县中不见炊烟,百姓卷着裤腿站在淤泥里,满脸怒气地看衙役拿太府尺丈量。
里正翻开图册:“字七号,户名张满生,地下,正方,两分六厘,坐张仙塘。”
衙役拿太府尺丈过之后,插上长杆,扯过麻线,张满生立刻大喊:“你这尺量的不对!”
他一步踏入淤泥中,走到刚才量过的界线外,弯腰在泥地里摸索,抓起一把满是淤泥的黄豆苗:“麦子收了我种的迟黄豆,这四周地里,只有我种的是这个!你把我的地都量到哪里去了!”
县衙师爷吼道:“刁民胡说什么!这是官尺,怎么可能错!豆苗是被水冲出来的,不要胡搅蛮缠!”
一排带刀衙役走上前来,将张满生强行挤了出去,又凶神恶煞挡住百姓,里正接着往下念:“字七号,户名张......”
“满生!”
“老二!”
伴随两声高呼,张满生忽然冲出,冲破衙役阻隔,跑向田地,把住长杆,用力拔起,掷在淤泥中。
他气的浑身颤抖,抬手便去夺太府尺,拿尺的衙役后退三步,一声怒喝,抬起一脚,踢向张满生,张满生挨了这一脚,一屁股跌在泥地里,仍旧不肯罢休:“还我的地!”
人群中忽然有人喝道:“对,还我的地!”
“老子那么大个地,给老子量的蛋大!”
“这么量,宁愿不种!”
数十个壮年男子冲散衙役,扯断麻线,拔出木杆,扔在泥里,衙役们下意识拔刀出鞘,却不敢真的动手,只能不住呼喝叫骂。
在木棚喝茶的县丞李岭猛地站起来,看一眼前方乱象,骂道:“刁民。”
他转身对济阳郡王赔笑:“让您看笑话了,我这就去办妥当。”
济阳郡王扯起嘴角,轻蔑扫向外面:“快点,耽搁了一整天。”
“是。”李县丞拎起衣摆往外走,济阳郡王对着身后随手挥手,随从躬着腰,跟上李县丞,一同往外走。
李县丞疾步走到淤泥岸边,厉声呵斥,“干什么,都抓起来!”
衙役们纷纷拔刀,连打带踢,以刀胁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