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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悲伤至此，祁言再也压抑不住一直以来的情绪。

　　愧疚、悔恨、自责、害怕。

　　一股脑地全漫上来，彻底击溃了他的心理防线，丈高的男人埋在带着霉味的被子上，哽咽起来。

第29章

　　这一夜过得很长，又冷又孤单。

　　对祁言来说如此，对曲桉来说也是这样。

　　这一病，病得她日夜颠倒，脑中混乱一片，竟做了很长很长、光怪陆离的梦。

　　她穿着一身白裙子，赤着脚，走在洁白无烬的海面。

　　没有目的，四处寻觅。

　　一株有着紫红、幽蓝、银白各色叶片的白杆大树下，她想见许久的爸爸妈妈和妹妹在一处，向她招手。

　　“桉桉，快过来。”妈妈在叫她。

　　曲桉嘴角一压，快步向他们跑去，脚步在海面泛起涟漪。

　　可还没她靠近，承托体重的力倏然消散，曲桉冷不防掉进海里，冰凉的海水灌进口鼻，一双大手死死地掐在她脖子上。

　　费力地睁开眼，曲桉看见眼前的人竟是祁言。

　　“曲桉，该死的是你！”

　　她松开了攥住他的手，认命地闭上眼睛，咕噜噜的气泡徐徐上升。

　　“哈——”

　　一声吐息，曲桉猛地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冷汗连连，躺在一张病床上。

　　吊顶是一个青绿色的三叶风扇，她心有余悸地环顾四周，猜测自己可能在某个诊所。

　　手指微动，却恍然感觉到一股压力，曲桉往床边看去，发现祁言正枕在被子上，沉沉睡着。

　　回想起那个梦，曲桉的目光又冷了两分，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

　　“桉桉？你醒了？”祁言被这一动作惊醒，下意识看向曲桉。

　　曲桉移开视线，头还昏沉着，不想也没有力气答话。

　　祁言眼中的喜悦瞬间淡了淡，沉默片刻，他才说：“想吃点东西吗？我去借医生的厨房，给你做点粥。”

　　“不用了。”她说着，语气冷淡如冰。

　　“还是吃点吧。”他劝。

　　“我说，不用了。”她的态度依旧冷硬。

　　顷刻间，空气凝滞，又处处滋蔓着悒郁。

　　曲桉深呼吸一口，再次对祁言说：“祁言，离婚吧，放我走。”

　　“……我不想，也不愿。”

　　男人固执起来，真的让人头疼。曲桉怎么也想不通，明明已经不可能了，一定要牵扯着吗？

　　“一张本不该存在的结婚证，一个从未实现的誓约，我和你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你把我绑在你身边，既困住了我，也困住了你，谁都不得惬怀。何必呢？”

　　她又劝了一遍。

　　祁言良久没有开口，最后垂下头，似是说服自己一般，强辩道：“我们从小就认识，这么多年，这么深的感情，不可能回不去。只要我竭尽全力的对你好，我们还能像以前一样。”

　　曲桉重重地闭了下眼，嗤笑一声：“回去？这话说出来，你不觉得可笑吗？要我帮你回忆，我们结婚三年都经历了什么吗？”

　　“祁言，伤口可以愈合，可伤疤永远在，被不断划开的伤口，它的伤疤更狰狞。”

　　“你帮我换衣服的时候，看到我乌青的腿，看到我满身的疤，也觉得我们能回去吗？”

　　“一朵鲜艳的玫瑰花，你非要弄脏了、玩烂了，才觉得后悔可惜，才想挽回。太恶心了。”

　　她已经不是以前的曲桉了。

　　年少的曲桉死在了保护他的那场车祸里。

　　深爱他的曲桉死在了抱着骨灰投海的那天。

　　而现在的曲桉，活着，却像死了。

第30章

　　祁言久久没有回应，兀自起身，背对着她往外面走，留下一句：“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藏在被子里的手收紧又松开，心底弥漫着恼意，可随着一声长长的叹息，取而代之的更是无限的疲惫。

　　她不想再争论离婚的事了。

　　不愿意就不愿意吧，反正……也没什么大碍。

　　在诊所修养的这两天，祁言修理好了山上的车，今天就要回去了。

　　车上，祁言冷不丁开口：“桉桉，你现在不信我说的话没关系，我会让你相信的。”

　　曲桉闭目休憩，不说一句话。

　　公司留下一堆的事，祁言将曲桉送回家，看着她睡着后才安心出门。

　　门被关上的那刻，曲桉缓缓睁开了眼睛，倒映着无限悲情。

　　祁言离开不久，曲桉按下了床边的按钮，紧接着，陈姨打开了门。

　　下楼，曲桉便瞥见了祁言放在茶几上的财产转让协议。

　　曲桉只觉好笑，喃喃自语：“这就是你给我的安全感？”

　　将所有的积蓄、毕生奋斗的事业都给了她，让她把控他的命脉，他就再也离不开她……而她，也没办法再抛弃他。

　　这样的捆绑，真是太窒息了。

　　捡起茶几上的文件，曲桉毫无可惜的将其撕碎，丢进了垃圾桶。

　　“陈姨，我想去看看海。”

　　“可是……”陈姨有些犹豫。

　　曲桉回头，扬起无辜的笑脸：“我就想去散散心，病了一场，想吹吹海风。”

　　另一边，祁言安排好财产转移的事项，处理了公司事务，就收到了法院离婚诉讼的传票。

　　垂放身边的手猛然收紧，祁言落在那纸张上的目光深邃无比。

　　这些日子，曲桉一直在提离婚，他以为两人不会走到诉讼离婚的这步，却没想到，她早就拜托傅瑾衍安排好了。

　　随着悲伤蔓延上来的，是一声似有似无的自嘲。

　　祁言拿出手机，拨通陈姨的电话：“桉桉醒了吗？”

　　忽地，祁言目光一滞，声音发抖：“你说在哪儿？”

　　挂了电话，男人夺门而出，开车直冲海边去，脸色因为紧张微微发白，连带着握着方向盘的手，冒出细密的冷汗。

　　……

　　海面如同前年一般，风平浪静。

　　曲桉支开陈姨，自己独自在沙滩上欣赏着海景，梦里的场景似乎在此刻照进现实。

　　幽蓝的海变得洁白无比，而那棵树下，爸妈和妹妹都在等着她。

　　耳边海鸥的鸣叫渐渐远去，曲桉推动轮椅，往翻白的海浪处前行。

　　风吹动鬓间的碎发，女孩带着清桉的笑意，浪花打湿了她的裙摆，膝盖已经没进冰冷的海。

　　“曲桉！”祁言的呼喊从身后传来，曲桉按动按钮，轮椅带着她整个扎进水里，浪花卷过，无声无息。

　　再一次，祁言看着曲桉在自己面前自杀。

　　压抑着心底无穷尽的悲痛，祁言跳进水里，身穿白裙的女孩闭上眼睛，不断下沉。

　　祁言屏住呼吸，两臂划水，加速游向她。

　　一手搂住曲桉的腰，祁言带着她往海面浮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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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滩上，曲桉猛地吐出一口水，悠悠转醒。

　　眼前，祁言湿透的发丝还滴着水，可他双眼通红，呼吸急促，看着似乎焦灼万分。

第31章

　　曲桉嗤笑一声，似是自言自语地说：

　　“以前恨我，不让我死，是想让我继续受折磨。现在呢？我想死还是不让我死。”

　　“我活着能做什么？明知道你害了我全家，却对你动不了手，还得任你摆弄。斩草要除根，你应该巴不得我自杀才对。”

　　“祁言，我真的累了，让我安安静静地睡下去，成吗？”

　　女孩的呢喃传进祁言耳中，像是剐在骨上的毒刀，一点一点，疼痛无比还要命。

　　祁言几次张口，却仿佛失声一般，说不出一个字。

　　“桉桉……”

　　良久，他念出曲桉名字，缓缓说：“我收到了法院的传票，我会出席，你要真想离婚的话……”

　　三句话连不成一句，曲桉却清楚了他的意思。

　　离婚可以，好好活着。

　　活着？

　　曲桉眼中一片空洞，对她来说，这个词仿佛像诅咒一般。

　　“桉桉，明天我带你去看一样东西，你爸妈留给你的。”祁言忽然说。

　　曲桉那双空旷的眼睛，瞬间有了些色彩。

　　“好。”

　　她愿意为了这样东西，多活一天。

　　收到父母手札的时候，曲桉还在因为落水而咳嗽，可看着熟悉的字迹，曲桉脸上才终于有了几分真心的笑。

　　泛黄的书页上记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