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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斯年心中情绪难言，不知该如何回应。

　　沉默半晌，沈斯年开口：“……待她回京后告知我。”

　　当初慕寻樱出征前，他对慕寻樱的冷言讥讽，此刻显得可笑至极。

　　慕寻樱虽是女子，却胜过万千胆怯自大的男人。

　　自那日他见了那封信之后，心中对叶怀娇便有了隔阂。

　　可只是怀疑，还不足以断定，沈斯年一直在等，等慕寻樱归来，等她亲自告诉他答案。

　　书房中，侍从忽地匆忙跑进来，喊道：“王爷，慕将军回来了！”

　　沈斯年一顿，一时即紧张又害怕，不知自己将会面对什么样的答案。

　　“你去替本王传句话……”

　　话未说完，沈斯年反倒一时语凝，他该如何开这个口？

　　不等他多想，却听侍卫说：“王爷，恕小人无法替你传话……”

　　沈斯年声音一沉：“好大的胆子！”

　　侍卫扑通一声跪下，磕了一个头：“王爷，慕将军……是在棺木中被送回来的！”

第12章

　　“你说什么？！”

　　沈斯年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人。

　　怎么可能？

　　不是我军大获全胜吗?为什么慕寻樱还会丧命？

　　侍卫吓得一抖，老实说出自己所见所闻。

　　“王爷！是真的！小人本也不信，可是小人亲眼见圣上将慕将军送回慕府！”

　　沈斯年眉头狠狠拧紧：“你是说……皇兄亲自相送？若敢骗本王，本王杀了你！”

　　“王爷，小人绝无半句假话！”

　　“……退下！”

　　沈斯年眼前模糊了一瞬，心脏似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他不明白为何会如此心慌，分明过去他曾无数次想要慕寻樱离开。

　　慕寻樱怎么会死，是不愿面对他不成？

　　不，他要亲自确认，亲眼看到慕寻樱！

　　慕府。

　　沈斯年一踏进去，便看见了那最中央的黑棺。

　　他忽然想起，那日慕霖尘被送回来，是否也是如此的场景。2

　　那天他没有管慕寻樱，只想着刁难她，让她知难而退。

　　他成功了，却并未有多欣喜。

　　这时，熟悉声音从身后传来：“斯年，你来了。”

　　沈斯年垂眸行礼：“皇兄……”

　　发出声音的那一刻，沈斯年才发觉自己的声音哑的不像话。

　　昭帝长叹一声，望向那堂中孤零零的黑棺：“斯年，你们二人好歹曾是夫妻一场，她就在那里，你去看看她，送她最后一程吧。”

　　沈斯年一步步走过去，几步远的距离却仿佛相隔万里。

　　只一眼，视线便凝住了。

　　是她。

　　慕寻樱。

　　是她的模样，她的盔甲，她的剑。

　　沈斯年的手一瞬收紧，在棺木上留下一道印记，这一刻，他无法再找借口。

　　慕寻樱真的死了，在她彻底放手以后。

　　沈斯年不知道自己该难过还是高兴，他只是站在那里，双目猩红，落不下泪，也扯不动唇角。

　　眼前一遍遍浮现慕寻樱的音容样貌，少年时的笑颜，大婚时的苦涩，后来那双破碎通红的眸子……沈斯年从来不知，原来关于慕寻樱的记忆，他记得这么多。

　　直到有人前来吊唁，下人小心翼翼上前：“王爷，请您移步。”

　　沈斯年才骤然回神，接着是逃一般的后退，慌乱离去。

　　他怎么会这样？不该是这样，他应该恨慕寻樱的。

　　慕寻樱死了，他应该感到解脱才对的。

　　只是因为太突然了，对，只是因为如此。

　　逃一般离开时，沈斯年被昭帝叫住，他说：“斯年，三日后寻樱下葬，你会来的，对吧？”

　　“……自然。”

　　沈斯年愣了半分，对上昭帝视线，忽然意识到什么。

　　昭帝早就知晓他与慕寻樱貌合神离的事，但过去假装不知罢了。

　　沈斯年仓皇回府，一路上不知脚步轻重。

　　王府门前，叶怀娇正在等他。

　　见到叶怀娇，沈斯年一片混乱的心才稍稍静了下来。

　　他何苦为了慕寻樱而如此激动？不过是一个厌恶之人罢了。

　　叶怀娇迎上来：“王爷，妾听闻慕寻樱死了？”

　　“嗯。”

　　叶怀娇闻言，却是喜笑颜开：“呵，贱人自有天收。”

第13章

　　沈斯年忽然心中很不是滋味，沉声呵斥：“够了！怀娇，再怎么说她也是为国捐躯！”

　　他忽然觉得眼前的爱人变得刻薄不堪。

　　见他面露怒意，叶怀娇马上又软了声音：“王爷，妾错了，是妾一时失了分寸。”

　　沈斯年也只得抿紧了唇，没再追究。

　　三日后。

　　慕寻樱下葬。

　　昭帝亲自命人为慕家大修陵墓，又想方设法保证慕寻樱尸身不腐，曾经被焚烧的牌位亦一一复位。

　　从此，慕家再无后人，只剩下一隅祠堂与陵墓，英魂长存。

　　沈斯年是最后一个离开的。

　　回到府上，已是夜里。

　　叶怀娇屋内的灯已经熄了，她似乎总不会等他。

　　沈斯年忽地没了去找叶怀娇的心思，转身去了书房。

　　下人点了灯便退下了。

　　凉风从未关紧的窗吹了进来，吹动桌上纸张，沙沙作响。

　　沈斯年一瞥，余光中出现了一抹红色。

　　一沓厚厚的纸张下面，压着当初随手搁置的同心结，以及慕寻樱留给他的那封信。

　　此刻再次出现，仿佛想要诉说着什么。3

　　沈斯年喉间忽地涩然，他伸手移开压着纸张的砚台。

　　一瞬间，纸张纷飞，杂乱无章。

　　他的手抬起又放下，沈斯年最终什么都没有做，转身去了塌上。

　　夜里，沈斯年又一次梦见了慕寻樱。

　　梦中是三年前，慕寻樱出征前一日。

　　慕寻樱来到王府里找他，彼时的慕寻樱面容青涩，眼中盛着光，对他的情谊毫不遮掩。

　　少女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并不多么精致的物什：“斯年，这是我亲手做的同心结，你我各一条，可保我们二人永结同心，永不分离！”

　　慕寻樱常年习武，对于女红之事并不擅长。

　　沈斯年第一眼甚至没能认出那是什么，但他掩饰的很好，他如珠似宝地接了过来，笑道：“这是你做的，我定会小心收藏。”

　　接着，他看见慕寻樱被针扎伤的手，慕寻樱触电一般抽了回去。

　　沈斯年微微皱眉：“寻樱，我很高兴你为我着想，但日后不要为我准备这些，我不希望你因此伤了自己。”

　　事实上，只是他不想收这些没有意义的东西。

　　因为不喜欢送礼物的人，所以觉得碍事。

　　沈斯年以为自己从来都分得清楚心里想着谁，这份冷漠，后来成了伤人至深的刀刃。

　　可是，他当真从未心动过吗？

　　梦中，慕寻樱拉住他的手笑：“斯年，我们说好了，等我出征回来，你就娶我。”

　　她又问：“你愿意等我吗？”

　　沈斯年想要回答，如同多年前一样。

　　可是他怎么也说不出口，眼睁睁看着眼前之人一点点变得透明，消失不见……

　　沈斯年自梦中醒来，冷汗淋漓。

　　窗户仍开着，月色藏入云层，蒙上了一层模糊不清的雾。

　　在慕寻樱一次次对他笑，一次次将真心供奉于他时。

　　沈斯年动摇了，但他一次次压下，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同心结的另一根，他早已不知弃在了何处。

　　叶怀娇回来之后，又常常在他耳边哭诉，有意无意地贬低慕寻樱。

　　沈斯年自欺欺人着，便真的骗过了自己……

　　次日，沈斯年独自一人前去酒楼，喝了个伶仃大醉。

　　夜风吹来几张纸钱，白烟摇曳。

　　沈斯年清醒了几分，才觉自己不知不觉竟又一次来到了慕寻樱的陵墓前。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正疑惑看守之人去了何处，却忽地听见叶怀娇的声音。

　　“慕寻樱，你不是总是高高在上吗？现在怎么就这么死了？”

　　“哈哈哈！苍天有眼，我借你做的事骗了沈斯年这么多年享尽荣华富贵，而你满盘皆输，罪有应得！”

第14章

　　沈斯年心头猛地一震，目光骤然清明。

　　是他醉后出现了幻觉吗？

　　正当他不敢置信之时，叶怀娇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慕寻樱，既然你都死了，那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吧，慕老夫人是我害死的，就像你的父亲亲手砍下我父亲的头一样。”

　　一瞬，沈斯年瞳仁骤缩，惊骇万分。

　　……叶怀娇在说什么？

　　这件事怎么会与她有关？她那么娇柔善良的人怎么会做出这种夺人性命的事？

　　虽然不敢置信，但心中却浮现许多他忽略的事情，令沈斯年不禁怀疑，叶怀娇真的善良吗？

　　不，只是他一直选择视而不见罢了。

　　“那个男人死有余辜，那我凭什么要承受莫须有的罪名？我做错了什么？你知道那些年我是怎么度过的吗？讨好、迎合那些肥猪一样的男人……都是因为你们慕家！”

　　叶怀娇一把掀倒慕寻樱墓前的贡品，踩断了蜡烛。

　　“我最讨厌你总是一副高高在上什么破东西都要施舍我的模样！好像我是你的一条狗！慕寻樱，我曾经恨不得亲手杀了你！但是我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沈斯年找到了我，他把我认成了你。”

　　“多可笑，不是吗？那我为什么不能将计就计呢？”

　　至此沈斯年终于从震惊中回神，冲上前去死死攥紧叶怀娇的手腕：“……叶怀娇，你骗我？”

　　沈斯年一口银牙几乎要咬碎，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保护了这么多年的叶怀娇竟然是这样的人！6

　　看着眼前这张娇媚的脸，他心中只剩下骇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