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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脑中嗡的一声，盘旋着裴子奕的声音——

　　“宁希颜，你别痴心妄想了。”

　　似是有所感，裴子奕怀中的人红着脸抬头看向这边，宁希颜心底一惊，眼睫一颤。

　　这女子，竟与宁希颜自己的面貌有着七八分相似！

　　裴子奕也循声回头，见到她时，眉眼间尽是不耐。

　　没等宁希颜反应过来，那女子便又被裴子奕护在怀中。

　　而她耳边响起裴子奕真实的声音。

　　“宁希颜，偷窥有意思么？”

　　宁希颜呼吸一窒，抬头撞上裴子奕的眼神。

　　他的眼神冷漠又疏离，仿佛他们只是陌生人。

　　宁希颜喉中还是发不出任何声音，她哽了半晌，才艰涩发问：“她是谁？”

　　裴子奕眸色动了一瞬，声音没有任何温度。

　　“宁希颜，记住你的身份，即便我三妻四妾，你也得乖乖给我受着。”

　　“别肖想不属于你的东西，你不配。”

　　空气一瞬变得沉默。

　　宁希颜垂在身侧的双手不觉攥紧，灭顶的酸涩几乎要将她吞没。

　　她拼尽全力维持了三年的婚姻，难道就走到尽头了吗……

　　宁希颜颤了颤唇，不甘心地还想说些什么，却看到裴子奕揽着那女子的腰身就要离开。

　　她心里一空，脱口而出：“你要往哪去？”

　　宁希颜边说着，伸手便要去抓他衣袖。

　　但还未碰着，就被裴子奕拂开，她的手落了个空。

　　他没看她，语调冰冷：“与你无关。”

　　话音刚落，他便拥着那乖巧伏在他怀中的女子踏出了齐安堂。

　　留给宁希颜的，只有一室沉寂。

　　泪水从宁希颜眼中涌出，她抱着自己缓缓蹲下，浑身都散发着无助。

　　今时月圆晃人眼，宁希颜却彻夜未眠。

　　次日天蒙蒙亮，宁希颜昏昏沉沉地挂上出堂诊病的招牌。

　　抬头望去，裴子奕的堂位上空空如也。

　　桌上连墨水都未晕开。

　　他不在。

　　宁希颜脚步一顿，盯着他桌上的腕枕，轻声呢喃：“他竟然是一夜未归吗？”

　　待到日上三竿，宁希颜已接诊好几轮病者，都迟迟未见裴子奕。

　　宁希颜看着不远处空着的位置，只觉不安。

　　她连忙差了医馆内的小厮去寻，却也难以一时寻到踪迹。

　　一个念头蓦然从心底窜起，不安一瞬布满了浑身。

　　难道裴子奕是与昨晚的女子温存在温柔乡中，所以才至今未归吗……

　　宁希颜脑海顿时一团乱麻，全然心不在焉。

　　她却还是要强撑着给人诊疾断病，草药味弥漫在鼻尖，渗进骨血中般凉。

　　“宁大夫！裴大夫这不就在街口呢嘛！”小厮跳着走进来：“马上就到了嘞！”

　　宁希颜一愣，顺着小厮视线看过去，脸色霎时一白。

　　只见裴子奕揽着一个身姿窈窕、面容清丽的女子朝这边走来。

　　他时不时低头看女人一眼，神色是宁希颜从未见过的温柔眷恋。

　　指甲刺进掌心，宁希颜却浑然不觉得疼。

　　等裴子奕走近，耳边骤然传来医馆学徒们调侃打趣的声音。

　　“这女子是谁啊？是师父心爱的姑娘吗？我们莫不是要有师娘了吧？”

　　“头次见裴大夫与女子如此亲近，这肯定是要娶妻呀！”

　　“裴大夫，难不成是好事将近了？看来小的们也能喝上裴大夫与裴夫人的喜酒了！”

　　裴夫人……

　　这三个字砸得宁希颜大脑一阵空白。

　　她下意识看向裴子奕，试图从他眼里看出点什么。

　　宁希颜心底还有着隐隐期待，期待着裴子奕会顺势公开他们之间的关系。

　　可他只是轻轻扫了她一眼，像风拂过落叶般轻扫而过。

　　转而看向众人，薄唇轻启：“嗯。”

第三章 不予她

　　裴子奕应的那一声，就如锐利的刀，狠狠地往宁希颜心上扎去。

　　她死死掐住垂在身侧的手，才在吵嚷的人前稳住了心神。

　　宁希颜深深缓了几口气，才敢再次抬眸，视线正对上裴子奕怀中的女子。

　　而她看似柔弱的眼神，在与宁希颜视线交接时，瞬间表露出嘲弄、不屑、甚至还带有一股势在必得的意味。

　　裴子奕身边从来都是莺燕环绕，可唯有眼前的女子，能光明正大地站在裴子奕的身侧。

　　宁希颜心间头一回涌上了如临深渊的惊迫感。

　　裴子奕的手就亲昵地覆在女子腰侧，可他从未如此温柔地搂抱过她。

　　这简直是剜着她的心，将她整个人的念想都撕得粉碎。

　　宁希颜看着裴子奕一路将她护送进内室，内里犹如万箭穿心。

　　她再也抑制不住，只匆匆说了句“我先去休息片刻”，便跌跌撞撞走向自己厢房。

　　“砰”地一声关上门，宁希颜直接腿软跪坐在地。

　　眼泪混乱地流了满脸，她却要用力咬着嘴唇，才能遏制住哭声。

　　哪怕是这一刻，她都要恪守着与裴子奕的约定。

　　宁希颜双眼红肿似桃，眼神却灰暗得一片寂灭。

　　良久，她起身，呆坐在桌案前，仿佛一尊石像。

　　她轻轻抬手，轻抚着桌角的卷起的画筒。

　　那时他说：“此画赠佳人。”

　　刹那间，往日记忆如潮水般涌入脑海。

　　裴宁两姓是世交，少女春心萌动时，第一眼刻在心上的人，便是他。

　　少年意气风发，宁希颜满溢着爱意的心中，只能容纳一个他。

　　宁希颜原是女子，压根出不了闺阁，更何况是读私塾。

　　为了裴子奕，她在宁父跟前哭求了快半月，甚至绝食，宁父心软托了关系，才送她进私塾。

　　她才得以与裴子奕成为同窗。

　　一路随着他的脚步，去医馆、学抓药、学诊病。

　　后来又与他一同，开办这齐安堂，为的是他济世救人的理想。

　　宁希颜想的永远是，他要去哪，她便跟着。

　　他要做什么，她也随他做什么。

　　三年前，宁希颜双亲仅在半年内便连续猝然离世，她瞬间落入孤苦无依的深渊。

　　也是裴子奕站了出来，将她从深渊拉出。

　　“宁希颜，我会娶你。让你父母九泉之下也安心。”

　　宁希颜原以为这厚重如山的承诺是他对她心存爱意，再不济也是他见她一介孤女于心不忍的怜意。

　　可她万万没想到，这一切都是她自作多情。

　　只成婚三月，她便知道了裴子奕向她允诺的真相。

　　裴子奕娶妻，只因裴母施压，至于此位“妻子”姓甚名谁，他根本不在乎。

　　无论是装点裴家门面，还是与他共同经营齐安堂，她不过是他诸多选择中，性价比最高的一个罢了。

　　从始至终，都没有爱。

　　“啪嗒”一声，画卷落地，宁希颜猛然从回忆里撤出。

　　她呆呆看着画像上笑靥如花的自己，像是下定决心，又像是心有不甘，起身朝外走去。

　　宁希颜走至裴子奕厢房门口时，他正将手放在伏在床榻上的女子腰间。

　　她强忍住心中的翻涌的情绪，故作平静开口：“子奕，可否与我谈谈？”

　　裴子奕动作一顿，嗓音冷沉：“稍等。”

　　“嗯。”

　　宁希颜候在门外，听着女子娇俏的抽泣声，看着他刻意放缓轻柔的动作，千疮百孔的心更是被一瓣瓣撕裂。

　　他越是轻柔疼惜，她的心就越是被一寸寸攥紧得生疼。

　　不过须臾，裴子奕起身便要走，却被女子柔柔拉住手腕。

　　女子似乎眼波含水般望着他：“子奕，莫要忘了我们今夜之约。”

　　裴子奕点头应道：“好。”

　　宁希颜强迫自己蒙蔽五感，极力遏制心底酸涩的绞痛，转身朝着外头的连廊走去。

　　裴子奕随后的脚步声很轻，落在她心上却仿若重锤。

　　逼仄的连廊转角处，二人相对，却久久无言。

　　最终仍是宁希颜低着头先出声：“子奕…你为何要在众人眼前应下她是裴夫人？”

　　裴子奕面色如常，声音冷淡：“这重要吗？我若是不应，他们必定会追问，不然你想听我答什么？”

　　宁希颜喃喃几声：“仅仅是因为如此吗？”

　　“仅仅因为如此。”

　　他的声音落地，霎时间，宁希颜却觉得天旋地转。

　　当着她的面，与女子举止亲密，纵容他人误会……

　　他如今，是连个敷衍的理由都不想给她了么？

　　良久，宁希颜才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裴子奕，我与你相伴多年，你可有真心爱过我？”

　　“哪怕是一点点……”

　　裴子奕眉眼冷淡，只是沉默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