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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默了瞬，一手举起酒坛也喝了一大口：“是我错了。”

“是我分不清歉意与爱意，如若我将一切坦白或许……”

说到这，他哽了声，或许他就不会失去自己的孩子了……

弥补对黎榕歉意千万种，可他偏偏就是选择了这愚蠢的这一种。

这一夜，他与段扶白聊到很晚。

直到最后两人喝着喝着双眸却只剩下了落寞，他们才发觉自己错过了人生最重要的人。

……

新帝继位后，朝堂中不再是重武轻文。

而黎氏这些历代文臣也终于再次得以启用。

黎春雪并未嫁给陛下，而是如愿成为了女官。

黎春雪为女子，在朝堂上受尽白眼，但她凭一己之力治洪水修水坝理灾情。

从一件又一件的实事做起，到后来一手肃清朝纲抓出贪污之吏。

这才在朝堂中站在了脚跟。

而沈观南便在她身后护她，她要抓贪官，他便将罪臣证据陈列于她眼前。

她要治理洪水，他便跟在身后护卫她一路北上。

如此一年，两人也不再箭弩拔张。

毕竟双方都必须承认，黎春雪有治世之才，而沈观南也是一代名将。

若他们未曾在一起，或许他们会是很好的搭档。

第12章

两人从浔阳一路抓完叛贼回朝复命的路上。

沈观南骑着马跟着黎春雪的车架后。

正逢夕阳西下，山坡上都披上了霞光，黎春雪拉开了车帘。

她又想起了从前她拉开车帘是看沈观南抱起慕君，是窥探他心中是否还有堂姐。

如今她已经释然，她拉开车帘是想看她治下的土地。

沈观南轻笑了瞬，道：“若不是黎正宫抽丝剥茧，恐怕我们此行也能抓叛贼。”

黎春雪看着他阿谀模样，不忍出言讽刺道：“有劳沈将军有勇有谋，咱们此行才会如此顺利。”

沈观南知道黎春雪是在讽刺自己，捉拿叛贼时未加思索走了官道。

这才走漏了风声，差点让叛贼逃走。

沈观南看向她，眸底满是遗憾。

他忽而想起黎春雪曾与自己说的那句——

“总有一日，我要握我手中笔，写翰林千秋卷，写女子亦有报国志。”

如今她是真的做到了。

他敛下了失落的眸，可如今却是自己亲手断送了他们的可能。

忽然有马匹嘶鸣声响起，随行的将士惊呼出声：“不好！有埋伏！”

黄沙卷起，有利剑冲破疾风的声音朝着车架而来。4

沈观南低吼一声，从剑鞘中抽出利刃，死死挡在车架前。

有一道粗犷喊着无尽恨意的声音在远处响起——

“黎春雪小小女子，竟敢屠我全族！给我杀！”

黎春雪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便立马反应过来。

是荣城县令之子，当时查到县令贪污时，当时她向陛下建议念在县令护城有功。

留下他的子嗣。

却未曾想，给自己留了个祸患。

所以那人招兵买马意不在反叛，从始至终都是为杀她而来！

反应过来时，她出声道：“林成为，你父之死是枉顾我朝律法，是置我朝百姓生死不顾在先。”

那人听罢，举起刀便朝她砍了过来。

他们此次回朝兵分两路，重兵护送叛贼一路北上。

她早有预料会有人劫走叛贼，却未曾想那他买下的两万精兵都只是为了要杀她。

她不敢细想，如此财力，荣城县令究竟是做了多少贪污的事。

是贪污了多少百姓的粮食，又是冷眼相看了多少场灾患。

如今仅凭现在的兵力自己是断然没了生路，她朝着沈观南嘶声喊道：“沈将军，别管我，快跑。”

话音未落，车架被劈砍成两半。

数以万计的冷箭从草丛中射出，沈观南一人一剑死死挡在车架前。

他道：“春雪，我是你的夫君，断然不能置你于不顾。”

刀光剑影下，沈观南力竭，数箭穿心倒在了黎春雪身前。

血顺着衣襟淌下，他知道他与黎春雪再无生还的可能。

而那边男子还在咆哮：“待小爷杀了你，我便让我手下这些人将你狠狠蹂躏。”

“我倒要看看你如何牙尖嘴利，如何……”

话音未落，沈观南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砍在了黎春雪的脸上。

容貌尽毁，恐怖至极。

黎春雪也在满脸惊愕下直直倒了下去。

沈观南看向黎春雪，已是泪流满面……

春雪，这一世是我辜负了你，我知道你最重名节，我不能让他人辱没了你……

若有来世，我定会……

沈观南终是沉沉闭上了眼。

忽然有一道白光闪过，一道来自虚空之外的声音道——

“若再有来世，且你又负了她，此局该何解？”

第13章

霎时间，一道剧烈的白光将他们紧紧笼罩。

时光隧道骤然开启。

……

元启三十二年，半月城将营。

青色纱裙下春娘那双玉腿微微颤动着，体下热流还在涌动。

春娘感受着沈观南灼热的体温，不由紧了紧环在他臂膀上的双手。

“将军，你曾说这仗打完，便跟我成婚，可还算数？”

将营外，她的婢子小玲附和着她的憧憬——

“将军心仪于我们姑娘，日后将她迎为妻室也有可能。”

她娇羞的别过脸看向男人坚毅侧脸。

可下一瞬，男人利落抽离，一扫往日柔情，他翻身下榻，对着营外守夜的将士沉声道：“方才胡言乱语那婢子，责二十军杖。”

闻言，春娘身子一僵，所有的欢愉似是抽干了。

小玲，是与她一同长大情同姐妹。

二十军杖，即便是硬朗的汉子也受不住，遑论小玲是个女子，不死也非残了不可。

小玲惨叫连连，春娘直直跪下身来：“将军，小玲年纪小，口无遮拦，求您高抬贵手！”

沈观南神色未见波澜，缓缓将衣物整理好，随即冷冷道：“她识不清自己的身份，罪不可恕。”8

春娘滞了一瞬，沈观南这是在点她。

自嘲涌现眼底，她俯身长跪，心似被万蚁噬咬：“将军说得是，奴为军妓，如蝼蚁卑贱，不该妄想。”

话音刚落，长剑冰凉落在她那掩不住的汹涌。

沈观南向上一挑，挑去她遮掩脸上伤疤的面纱，言语冷冷：“春娘，丑人就该有丑人的自知之明。”

是了，她如今只是春娘，是毁了容貌的下贱军妓，玩物而已。

春娘忍住了喉间腥甜，泪却又涌入鼻腔。

她俯身跪拜，额头叩在潮湿的地上，强忍着不让声音发颤：“春娘谢过将军教诲。”

男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小玲从刑凳上滚下来，顾不得身体的剧痛爬到春娘身前跪下。

“小姐，小玲罪该万死。”

“小姐你为什么还不肯让知道小姐便是他爱慕多年的黎春雪，他若是知道了，定会……”

“小玲，”春娘低声打断她，淡淡道：“这顿板子还不够你长教训吗？”

春娘额间鬓发微乱，身上亵衣还染着男人身上的沉香味。

就在刚刚，她是要告诉他的，只要他答应，自己便把一切都告诉他。

告诉他，自己从前不是春娘，她是黎春雪，是护国公之女，是陛下亲封的南禾县主，是他曾朝朝暮暮爱恋的青梅黎春雪。

从前，镇国公沈大将军府与她家一墙之隔，她总爱倚在窗前，捧着诗书吟读。

她身子不好，他便在墙角种满了草药，闻着药香身子竟也渐渐康复。

许母却不知缘由，只谢菩萨：“许是天意护佑，黎春雪来年必定康健。”

只有她知道，不是菩萨，是他沈观南。

她知道他放飞的每一只断了线的落在她的庭院中的风筝，是他精心计算过的。

足足一百二十只风筝，每一只她都妥善收藏了。

她以为有机会用那些风筝换来他的红妆十里。

没想到却等来一场有预谋的兵变，她黎家满门被屠，她侥幸逃生却又落了贱籍成了营妓。

又那么巧合的，与他重逢，在他身上承欢。

不过五六年的光景，回想起却觉是上辈子的事。

半晌，春娘嗫嚅着：“我知他对我的心意，可皎皎月光今已成跗骨蛆。”

她的脸惨白得吓人，小玲握紧她的手，啜泣安慰：“沈将军一定没有忘记小姐的，否则他怎会迟迟不娶。”

春娘的心一瞬瞬回温，今夜他能私自回营只为见自己一面，总归心里还有自己。

门外，有妓子窸窸窣窣将红纱布高高挂上军营，而那妓子的嘲讽声却如针般缓缓扎入耳中——

“将军不日便要迎娶黎榕郡主，怕是要扫扫府内的污浊之物了。”

第14章

春娘怔仲一瞬，眸间光亮瞬间湮灭，她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鲜血在她掌间绽开，嘴角却露出明潋潋的笑。

沈观南曾用一百二十只风筝表达他的爱意，如今却要娶另一人。

她的心随着铜镜里那张狰狞的面容一瞬瞬沉寂下来。

“我这样的女子，本就该烂在泥土里的。”

……

皎皎圆月在云层中穿梭，一日又一日。

清冷的余晖倾洒而下，落在春娘那道孤寂背影上。

她有一搭没一搭往池塘里丢着石子，水中荡起圈圈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