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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时叙简单估算了时间，拔腿直接往将军府方向奔去。

他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快要跳出来，连呼吸之间都带了血腥气。

可是他不在乎。

程时叙远远瞧见了沈家的马车。

他又跪在那个街角，沈知意再一次从他面前经过。

可这一次，马车没有停下。

沈知意也没有下来，看他一眼。

第12章

马车里。

沈知意从帘子的缝隙中看见了满脸失望神情错愕的程时叙。

在看到他的一瞬间，身上所有的痛都好似一起翻涌上来。

沈知意不可遏制地想起她那日自焚。

她想用最好的样子赴死。

沈知意端坐在铜镜前，仔细装扮上，将病色遮掩住。

又将那件用父亲从塞外带回的狐尾母亲缝制的披风穿在身上。

身上很快暖起来。

今年冬天比往年都要冷一些，母亲一个月前就已经开始替她赶制冬衣。

甚至和西域走商定制的布料都还未到，母亲便没了性命。

沈知意想到疼爱她的母亲，强压住哭声，喉咙哽得生疼。

胸腔像是被一双大手掐住，几乎不能呼吸，她又偏偏不愿意让眼泪流出来。

母亲总说：“沈家的女儿就算是流眼泪都应该是往上流的。”

她怕自己若是现在流泪母亲就不愿意接她了。

火越烧越大，帷幕上落下的火星溅在她手背上，她却不觉得疼。

沈知意的意识逐渐模糊，漫天火光中她只觉得自己逐渐变小变轻。3

好像又变成了母亲怀里，兄长身后的小人儿。

“知意！还愣着干嘛，你不是说要去斗蛐蛐？”

“知意，今天铺子里新上了一批布料，我们去挑几匹回来做衣裳。”

“知意，可是受委屈了，你告诉二哥，二哥叫你三哥去揍人家！”

“知意，我的乖女是这世上最好看的人。”

“知意，爹爹会一直护住你的，其余的事都交给爹爹就行。”

沈知意看着火光最盛处的几道人影：“爹爹……娘亲……兄长，嫂嫂……”

沈知意不顾一切地向他们奔去，身上的寸寸皮肤被烈火灼烧都不在乎。

……

死前的种种历历在目。

沈知意没想过自己会再醒过来。

她永远记得醒来的那刻，她努力地睁开眼，就看见眼下一片乌青正替她擦拭身体的母亲。

四位嫂子围在一边，都缴紧了手里的帕子，目光关切地看着自己。

“娘！知意醒了！”

大嫂的一声惊呼让侧身换水的沈母丢了帕子。

沈母看着尚且没有完全清醒的沈知意，心疼地眼泪一个劲地往下落。

沈知意再也忍不住扑进母亲怀里，眼泪不受控制地下落。

耳边，是母亲的关切：“怎么了，怎么还哭了，是头还疼吗？”

还有三嫂的打趣和揶揄：“哎呀，怎么都哭起来了，快要将房间淹了！”

“知意刚醒，有什么想吃的，都和三嫂说，我去给你做。”

……

一切都那么真实，沈知意也渐渐止住了哭声，也慢慢接受，一切都将开始从头来过。

从思绪里回过神。

沈知意看着街角蓬头垢面的程时叙，和上辈子捡到他时的样子，没有丝毫差别。

但这一次，她不会再犯蠢了。

沈知意将帘子拢紧，嘱咐车夫：“再快些，我们早些回去。”

“是！”

车速骤然加快，马蹄激起一阵尘埃，沈知意甚至听到了小声的咒骂声。

但她已经顾不得其他，她只想将程时叙甩的远远的，最好这辈子都不相见。

第13章

将军府。

众人围坐一团，热气腾腾的吵吵闹闹。

沈知意身边坐着五哥沈缙弋。

沈缙弋瞥了一眼正在说话的众人，只觉得话题越来越无聊。

看着笑眯眯的沈知意，有了捉弄的心思，将杯子里的水换成酒水。

用手肘捅了捅沈知意：“知意，五哥这有从匠私斋带回来的甜水，你要尝一尝吗？”

沈知意毫无防备地接过，却被辣的直咳嗽，眼泪都流出来。

沈缙弋努力憋笑却还是笑出了声。

两人这边的动静将众人目光吸引，桌上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沈知意的咳嗽声。

沈缙弋只能故作镇定地顺势将头扭向沈知意：“知意，这是我的酒，你怎么拿错了？”

沈知意瞪圆了眼睛指着沈缙弋，随手捞了一杯灌进嘴里想压住舌尖的苦意。

没曾想又被辣到，咳得整张脸都变得通红。

沈缙弋终于没忍住，一边大笑一边给沈知意顺气：“沈知意，你真是笨，同样的当还能上两次？”

“沈缙弋！”

沈父的怒喝声将沈缙弋的狂笑声止住。

沈缙弋见沈知意已经放下了筷子，满脸自得地看着他。7

沈缙弋回手一拉，将沈知意挡在自己面前。

沈父正要将手里的果核扔出去，却在沈知意的时候又强行忍了下来：“你有本事别拿你妹妹挡着！你这臭小子！”

沈缙弋挑着眉笑道：“就知道你舍不得打知意！”

沈缙弋微微偏头，握住沈知意的手：“好知意，我捉弄你是我不对，五哥真请你喝甜水儿！”

没等沈知意反应过来，沈缙弋就拉着她往外跑。

沈父看着一溜烟跑远的沈缙弋，又愤愤地坐下：“早晚他都已经快二十岁了！怎么还和个小孩儿一样！”

沈母替沈父夹了一筷子菜，劝道：“他只是比其他兄弟爱玩闹了些，等成家之后自然就会安定下来！”

“这几日知意看着心情不好，缙弋也是想逗她开心，不然知意总是将事闷在心里，要憋出病来的！”

沈父又是点头又是摇头：“话是这样说，但是缙弋的婚事还是要提上日程了。”

“明日就发帖子，邀请京中女眷来将军府赏花，替缙弋相看一番。”

沈知意捏了捏沈缙弋的手，见他一脸疑惑的回过头：“爹说明日在府里设宴，要替你相看女眷。”

沈缙弋满不在乎地一挑眉：“那正好，明天我也叫我的几个兄弟们来热闹一下。”

“你是真不怕娘骂你啊？”

沈缙弋眉目飞扬：“不怕！”

“正好，听说程国公家最近出了一件大事！”

沈知意脸色微变，稳住心神：“什么事？”

“他们那个走丢的小儿子找回来了，才上了族谱，跟眼珠子似的宝贝着，只听人说长得好看功夫还好，我倒想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沈知意冷着脸，没再说话。

沈缙弋神经大条地看不懂她的情绪：“知意，你也好奇是不是，那我也偷偷递一份名帖给他！”

沈知意不置可否，将话题引向别处：“你要带我去哪？”

沈缙弋早已经命管家牵过两匹马等在了门口。

沈知意刚才的抑郁一扫而光，熟练地翻身上马。

沈缙弋坐在马上回头看她：“五哥见你早早就撂了筷子，就知道今日的饭菜也不合你心意。”

“走，五哥带你去tຊ吃好吃的！”

两人扬鞭而去。

走到转角，却被路边突然冲出来的一个人冲撞，那人戴着看不出人形的硕大兜帽。

沈知意的马蹄就要落他身上，沈知意勒紧了马鞭，将将避开。

正想要关心几句，却被那人抬头时漏出的眼睛刺激到。

他是程时叙。

第14章

想用这样拙劣的手段谋取她的同情心，一次不行就再试一次。

沈缙弋耐不住性子破口大骂：“哪来的小乞儿，这般胆大？”

“也不看路吗？”说完又忍不住预备下马察看。

沈缙弋虽然张扬个性，却又是最心软的一个人。

上一世她一句要收留程时叙，也是沈缙弋忙前忙后替他找了合适的衣服，又给他找了一间空房住。

将他视作自己的亲弟弟一般。

可就是这样好的沈缙弋，最后死在了程时叙毫不留情的乱箭下。

没等程时叙说话，沈知意将马微微侧过，踢了踢马肚，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越过程时叙，也变相地拦住了想要下马查看的沈缙弋：“只是一个乞丐，没撞到他，我也没事。”

“哥，我们走。”

沈缙弋不明所以地看着沈知意有些异样的行为，换做以前，她肯定不会这样。

沈缙弋却也没有反驳她，跟上她的步子。

却还是忍不住回头看，那乞丐已经摘下了兜帽，即使是坯布麻衣也难以掩盖他通身的气质。

那人也不动，只是站在那，目送着他和沈知意离开。

沈缙弋收回视线，和沈知意靠的近了一些：“那乞丐估计也是哪家落魄的少爷，虽然穿着破烂，但颇有些不卑不亢的气质。”

“估计是没受过多少苦，想借势在我们府里谋个差事。”

沈知意没有回答，沉默着扬起鞭子，马跑得飞快，将沈缙弋甩在身后。2

沈缙弋一边追一边喊：“怎么又生气了？”

两人一路你追我赶到了醉仙楼。

沈缙弋三步并作两步跨到了沈知意身前：“好知意，你告诉我你怎么生气了？”

“是哥哥说错话了吗？还是为了刚才我故意捉弄你的事？”

沈知意眼神黯了黯：“哥，你不要再轻易地相信别人了，现在是乱世，人心难测。”

沈缙弋听到沈知意的话，也瞬间收起了玩弄的心思，不轻不重地说：“我的小妹妹好像突然之间长大了，哥哥有些不习惯。”

沈知意难得严肃，握住沈缙弋的手腕：“哥，我说的是真的！”

“就拿刚才那件事，你也看出来了，那个人虽然穿了乞丐的衣服，却分明不是乞丐，气质是没有办法掩盖的。”

“你只想到了他是一时落魄的公子哥，难道就没有想到万一是哪个与沈家有仇的人故意演出来的死士，要谋害我们沈家！”

“他刚才若是在你下马时故意自杀，沈家的名声，父亲和兄长的官途，你想过吗？”

“若是你心软将他带回家了，在我们府里放一些通敌叛国的伪证，蒋家的教训你难道忘了吗？”

沈缙弋听完沈知意的话，眼神一凛：“这些事都是谁教你的？”

但是很快沈缙弋又恢复了宠溺的神色：“我的妹妹果然是天下最聪慧的奇女子！”

“哥哥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