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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荀开车送苏芮舒回家的路上，气氛有些奇怪，时隔这么久没见，两人不知道说什么。
太过寒暄的话题，听着就像没话找话，可进一步深入的话题，在刚重逢不久的情况下聊起难免别扭。
害怕冒犯，也害怕再次伤害。
莱江是个沿海城市，最近几年经济蓬勃发展，被列入了新一线。那些他们曾经熟悉的街道和小店，也在不知不知觉间翻新变样，很多事早就无从说起了。
还有一些事，提起来只会令人悲痛，廖荀和苏芮舒都还没做好面对的准备。那就干脆保持沉默，让音乐和晚风灌满这个狭小的空间，反倒更得自在。
苏芮舒一路上都面朝窗外看风景，太阳挪至西边，把整座城市染成橘黄色，散发着并不那么刺眼的光，也不太热了。手伸出去感受微风从指缝间穿过，放松到令人感动。
这是老天爷馈赠的礼物，夕阳和晚风替大家扫除工作一天的疲惫，提醒人们生活的美好，再借助这些美好，支撑着度过磨难。
几个学生放学了在校门口买烤肠雪糕，退休的老人在公园的健身器材边坐着唠嗑，年轻人下班回家就把小狗拉出来满大街遛。
公交车站腻在一起的情侣，地铁口发宣传单的兼职大学生，路边卖烤地瓜烤栗子的奶奶......
幸福，就是这些数不清的平凡岁月里一桩桩温馨的小事。苏芮舒发觉自己这些年越来越感性了，下班路上，有时候会看着这些场景流泪。
上天虽然没给她多少运气，但好在让她遇见了廖莹，答应她的事，她都做到了。
车子开到地下停车场，苏芮舒没有马上下车。
“ 我以为这些年，你一直留在南港发展。” 她先打破僵局。
“ 我大学一毕业就回来了。”
“ 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莱江公安局工作的？”
“ 想知道的话，总会有办法知道。”
在某些问题上，廖荀是一个从来都不会嘴硬或者口是心非的人，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就会怎么说出来。
这点苏芮舒很欣赏也佩服。
“ 有几个问题，我想亲口听你回答。” 廖荀拉开了运动服拉链，里面是一件纯白 t 恤衫。
“ 我爸是怎么死的？”
“ 钩吻碱中毒。”
“ 是意外吗？”
“ 还不能确定，我们要做进一步调查。”
“ 需要多久？”
“ 这我没法给你准确时间，只能说尽快。”
“ 你就不能给人肯定的答复吗？”
“ 我们已经发现突破口了。”
“ 我不是说这个。”
“ 那你什么意思？”
“ 十年前你为什么躲着我，不把话说清楚。” 廖荀话锋一转。
苏芮舒心跳漏了半拍。
地下车库很安静，这句听不出情绪的话，混合着他略沉重的呼吸声，在她的耳边回响。面对时隔多年他的突然问起，她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回答。
廖荀转头盯着苏芮舒的侧脸，还是他记忆里的模样，只是数年光阴，为她增添了几分婀娜妩媚。
她真的长大了，是个成熟的女人了。
苏芮舒的眼神，跟十年前相比似乎柔软了一些，不再那么尖锐冰冷。但她好像还是那个活在坚硬的黑色外壳里，封闭自己的小姑娘。其他人无法打碎，也看不透她的心。
他突然又觉得挺没意思。
装睡的人不想自己醒过来，她如果不主动放下芥蒂，他就永远不能闯入她的生活。
“ 我们加个联系方式吧，方便后面联系，以死者家属和警察的身份。” 他没有再追问下去。
苏芮舒能感受到廖荀向她投来目光，她面不改色地说：“ 可以加联系方式，但案子的细节，在破案前我不能透露给你，希望你理解。”
苏芮舒掏出手机，扫了扫廖荀拿出来的微信二维码。
“ 你知道你现在看上去像什么吗？”
“ 像一块拧巴又固执的石头。”
“......” 苏芮舒深吸一口气，车上呆久了有点缺氧。
“ 廖荀，咱们的事十年前就结束了，你要是想说这个就没有再聊下去的必要了。”
“ 结束？我们开始过吗？” 听到这话，苏芮舒终于转头看他。
廖荀不笑的时候脸冷得吓人，笑起来却特好看，还有两个酒窝。
“ 石头，也是有感情和灵魂的。” 她冷不丁冒出一句奇奇怪怪的话。
“......” “ 你跟我装什么深沉呢。” 廖荀怼她，却让紧张严肃的氛围有所缓解。
苏芮舒脸上一抹淡淡的笑稍纵即逝：“ 廖荀，你还是离我远点吧，我们俩八成是命里犯冲。”
不然我怎么三番两次，见证你人生的至暗时刻，后面这句苏芮舒没忍心说出来。
“ 你信命？”
“ 我原本不信。可工作了几年之后越发觉得，有些事可能真的是注定，无论你怎么挣扎逃避，机缘巧合下总会踏上这条路。所以你爹的死，你也别太难过了，这也许就是他的命运。”
“ 我知道。我记得有人说过逝者已逝，生者如斯。如今他不在了，我和大姐还要好好生活。明天的太阳会照常升起，我不会以此为理由给自己逃避现实的机会，每天沉浸在悲伤的情绪里一蹶不振，看似是孝顺，实则是懦弱。”
男人的神情倔强，坚定。
“ 再说了...人都死了，哭天喊地又有什么意义。”
苏芮舒没想到廖荀会说出这样的话，她沉默了一阵儿，又说：“ 你变了很多。”
地下车库有几个灯泡在前几天坏了，光线比较昏暗。
廖荀对上她的眼眸。那张水灵灵的脸蛋上，隐约能看出化了淡妆，面对他灼热的眼神，苏芮舒感到有些无所适从，下意识想要回避这目光。
他朝她笑了笑，“ 你倒是没怎么变。”
你没怎么变...听上去像是电视剧里，男女主多年后重逢的固定开场。
“ 你现在做什么工作？” 苏芮舒问道。
“ 开了一家室内装修的小公司，养活自己足够了。”
“ 奥，挺不错的...” 她转而提起，“ 那件事之后，你妈妈...”
“ 我上大学第一年他们俩就离婚了，后来我妈跟着那个男人去了加拿大。”
过去的种种，是深扎在他们心中共同的刺，稍微一碰就生疼。
“ 那我先回家了，关于你爸的案子，有进展的话我会跟你联系的。”
其实廖荀还有很多话想跟她说，但这次他不想再做那个先低头的人。
苏芮舒打开车门，刚跨出去，想了想又转身坐下。
她看着廖荀说：“ 有时候逃避也不是懦弱，只是人在面对复杂情绪下的自我保护机制。你应该允许自己有承受不住的时候，有可以说出来，发泄内心痛苦的脆弱时刻。坚强过了头叫逞强，外人不会心疼你，你只有自己心疼自己。”
苏芮舒停下来，像是在犹豫要不要说下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决定说出来：“ 因为我就是这样的人，我知道这有多辛苦，所以我不想看到你变得跟我一样。” 说完，她再次起身，留下一个清冷纤细的背影。
廖荀心想：苏芮舒，原来这些年，你也变了很多。
那天晚上苏芮舒失眠了。在床上翻来覆去时她就在想，如果这些话自己能早点明白并且告诉廖莹，她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可惜人生没有如果，可惜感悟需要经历堆砌。
好不容易脱离了那个令人窒息的环境，苏芮舒几乎是一路小跑着上楼的。一进门，就看见姥姥已经做好了饭，坐在沙发上等着她。
“ 姥姥，我回来了。” 苏芮舒扫了一眼饭桌，把中午剩的番茄鸡蛋盖饭，顺手放到微波炉加热，就进屋换衣服了。
“ 姑娘累了吧，吃饭！姥姥做了你最爱吃的土豆炖牛肉。”
“ 这么丰盛啊！我今天加班忘了跟您说了，以后晚了，您就自己先吃不用等我。那个微波炉里是我中午打包的盒饭，得吃了别浪费。”
“ 怎么中午不吃饭呀？工作忙吧，真是辛苦我们芮舒了...” 姥姥一脸的心疼。
“ 就是天热，没什么胃口。” 苏芮舒很少跟姥姥分享工作上的事，她的工作每天接触的都是些闹心事儿，姥姥是个心很软的老太太，要是说给姥姥听净让她跟着难受了。
“ 你又骗我，真当我傻的呀。” 姥姥拉过芮舒的手，细皮嫩肉的摸着就让人稀罕的不得了。
“ 芮舒，你现在也不小了，是不是该找个男朋友了？我们家芮舒长得这么漂亮又这么优秀，谁娶到你都是他的福气！姥姥不能一辈子陪着你，往后的日子总得有人跟你一起分担才好...再说趁着姥姥这把老骨头还能动弹，赶紧生个娃娃，我帮你照看！”
“ 呸呸呸，姥姥你身体好着呢！你就是在家呆久了，闲着总爱胡思乱想！我对自己的生活很满意，先努力工作，等攒够了钱，还要给你换大房子呢！至于找对象的事，顺其自然吧...”
“ 好好好，反正你自己上点心，多的姥姥说了你也不爱听...不说这个了，咱吃饭！”
“ 嗯！回来闻到桌子上熟悉的香味儿，我一下就饿了，今晚我要吃两碗饭！”
苏芮舒今年二十七岁了，身边的同事朋友排着队结婚生子，完成了所谓的“人生大事”，各种宴席邀请如流水般参加不完。
而她只在大三那年，短暂地谈过一段恋爱，大学毕业后一直都是一个人。
像一块拧巴又固执的石头！哈哈哈，果然，只有你的真爱才最了解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