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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是个好人，但死于癌症。

癌症是什么，贺康年不懂，死是什么，贺康年也不懂，但总归，妈妈是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要等他长大了才会回来。

他自己却又明白，妈妈就躺在那冰冰凉凉的石板下面。

贺康年从来不知道陶晓东跟她之间的龃龉，在陶晓东身边，这是雷池。

这几年，有年轻女人想通过贺康年接触陶晓东，结果也总是事与愿违。

陆倾苒一直把孩子抱在怀里，但隔了一会，血腥感涌上喉咙，她又放开他，躲去了浴室。

小半个月后，陆倾苒收到陶晓东出院的消息。

陶晓东没有来找她，但原本苏知暖再三要求，陶晓东也只允许贺康年一周去一次她家，现在却主动把贺康年送过来。

“总裁请你们好好照顾小少爷。”孙文恭恭敬敬把贺康年送到苏知暖楼下。

下楼来接人的还是只有苏知暖。

苏知暖没说什么，只从孙文手里牵过贺康年。

贺康年却并不情愿。

陆倾苒站在窗户边上，远远望着楼下的一切。

“小姨，我担心爸爸。”贺康年被苏知暖带进家门的时候，还是郁郁寡欢。

苏知暖想拦住孩子的话，但早就等在门口的陆倾苒已经听到了。

她从苏知暖手里抱过孩子。

贺康年说，陶晓东这段时间很消沉，“爸爸以前很少喝酒的，可是现在，他每天都醉醺醺的。

“太爷爷也找过他很多次，但好像什么用都没有。

“太爷爷每天都在抹眼泪，我以前也从没见过他会这个样子。”

陆倾苒心底泛酸，终于忍不住又一次痛哭起来。

这段时间，她也关注了贺氏的事儿，陶晓东的状态越来越差，已经比她这个重症患者都强不了多少。

贺康年不在身边的日子，她几乎都在医院里接受治疗。

又一次，贺康年被送来苏知暖家的日子。

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半个小时。

“很抱歉。”苏知暖接到孙文的电话：“总裁出了点车祸，我带小少爷来医院了。”

◇ 第二十四章

“带他来做什么？”

躺在医院病房的陶晓东，在看到贺康年的刹那，愠怒地质问孙文。

孙文低垂着脑袋，什么都没说。

他想让孙文把贺康年带走，贺康年却先扑进了他的怀里。

小小的热源传来，陶晓东终于不忍心推开。

有敲门声响起，病房门口出现满脸不耐的苏知暖。

“贺大总裁，还活着？”

有事儿？

“我姐姐想跟你谈谈。”

陶晓东心脏猛地停跳一拍，但苏知暖紧跟着又说：“但现在不方便，等你伤好了，你要是觉得可以，就让你助理联系我，我再跟你约时间。”

苏知暖说完，转身就走。

陆倾苒就等在楼下。

强烈的生命流逝感让陆倾苒，总想在生命的末尾最后做点什么，但又总是虚无缥缈捉摸不到。

现在陶晓东遭遇车祸，她心底的那些彷徨好像找到了落脚。

她想让陶晓东痛苦，但怎样才能让他继续痛呢？

他们是这样的两个人，刚毅，要强，他们注定不可能回到过去。

但陶晓东，他也已经付出了代价。

陆倾苒降下车窗，远远地看着医院病房的窗。

清冷的白炽灯，这是这三年多的时间里，她跟陶晓东隔得最近的一次。

陶晓东若有所感。

他也侧身，看着窗户外面。

苏知暖特意跑过来一趟，就只为了说这一句？

陆倾苒在楼下，他再没有那么强烈的感知。

“爸爸。”贺康年奶声奶气的声音终于唤回了他，贺康年有些小心翼翼，“小姨的姐姐不是我的妈咪吗？”

陶晓东摸了摸孩子的顶发，并不想回答。

但孩子的灼灼目光，就好像溺水的人看到了一线获救的希望。

“你小姨有很多姐姐，其中一个，是你妈咪。”

贺康年听不懂这意味不明的话，只低垂了小脑袋，点点头。

陶晓东突然想留几张照片给贺康年，他们一家三口的照片。

他其实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状况也越来越差。

他已经疯了两次，他自己知道。

或许，即便不是死亡，他也会尽快离开北城。

以后年年，会被托付给他小姨，也不知道陆倾苒跟苏知暖会不会愿意。

陶晓东左脚骨折，他只在医院里住了两天。

现在是跟苏知暖约好的，跟陆倾苒见面的时间。

陶晓东去过无数次的中餐厅。

他心底无比紧张。

他不由得想起一个月前的事儿，在墓园看到陆倾苒的刹那，他几乎本能地追了上去。

可是现在，他又因为什么，要有那么多迟疑跟疑虑？

陶晓东比约好的时间早到半小时。

陆倾苒踩点到了包厢门口。

房门被苏知暖推开。

看到陶晓东的刹那，陆倾苒浑身的血液凝固，她好像想起了很多事，可整个脑子却又一片空白。

陶晓东也怔在原地。

七年前，他印象里第一次跟陆倾苒见面。

她在巴黎街头找到她，满脸笑意，青春洋溢。

七年时间，沧海桑田，斗转星移。

时移事移。

他下意识起身，骨折的左脚有一阵剧痛传来。

◇ 第二十五章

陶晓东本能坐回轮椅。

站在陶晓东身边的孙文，赶紧请陆倾苒跟苏知暖入席。

苏知暖还是脸色难看，但陆倾苒的脸色，却只是沉寂。

她好像已经经历过太多事儿，普通的小事已经不能撩拨她的情绪。

“我们和解吧。”陆倾苒主动出声：“我没有原谅你，只是，我不希望你现在的状态，影响到孩子。”

陶晓东微垂了视线，没否定的陆倾苒的话。

他早就想过，陆倾苒愿意跟自己见面，是因为什么。

还爱着他吗？想必不是。

他跟她不可能回到过去了，这一点，他也有清楚的认知。

他跟陆倾苒之间唯一的牵连，只有孩子。

“年年一直很想你。”陶晓东出声，嗓音暗哑，也没有了几年前的朝气。

陆倾苒没有否认。

孙文赶紧插话：“小少爷今天在家里休息，要不我让人把小少爷送过来吧，趁着今天我们总裁跟苏小姐您都方便，先一起拍张亲子合照。

“这样等小少爷长大了，也……也能看到自己小时候的全家福。”

孙文及时止住了话头，不去说也能看到自己爸妈跟自己在一起的样子。

他们谁都知道，陆倾苒时日无多了，这再也不是能有争执跟议论的事儿。

陆倾苒今天特意化了淡妆，气色好了很多，但病痛给她带来的折磨，还是消耗了她，几乎是每走一步，旁人都能看到她的痛苦跟吃力。

陶晓东也满心痛苦。

如果不是因为他，如果……可世界上，那又那么多如果。

陆倾苒也很想给孩子留下一点回忆，但跟她跟陶晓东的过去，她还是没有办法跨过去。

“合照就算了。”陆倾苒否定孙文的提议，“年年还不知道我是他妈妈，现在跟他们父子俩拍合照，就太奇怪了一点。更何况——”

陆倾苒嘴角带上了一丝笑意，“我跟贺总也不方便再见。”

她这一次，只是想把某些悬而不决的感情，彻底落定。

今生今世，不管她还能活多少天，跟陶晓东的交集，在今天就走到了最后的结局。

陶晓东一直在观察陆倾苒，他察觉，也理解了陆倾苒话里的意思。

深深的恐惧。

几年前，他就无数次有过重要物什渐渐消失的感觉，更何况现在。

失而复得，得而复失。

陶晓东知道，或许这么多年过去，陆倾苒也一直在等他的一句话。

眼看陆倾苒起身，陶晓东连忙出声：“对不起。”

对不起，陆倾苒。

陆倾苒站在原地，她什么都没说，在苏知暖的搀扶下转身。

陶晓东嘶哑的声音再次传来。

“四年前，是我对不起你。我会尽量弥补你。”

“弥补我姐姐什么？”苏知暖出声回答。

她被陆倾苒握紧了手，但压抑的怒火还是控制不住。

苏知暖的话，其实也是陆倾苒的意思。

她已经后悔今天过来。

陶晓东垂下了视线。

如果陆倾苒的生命还长，他可以弥补的还有很多，可是现在——

孙文插话进来：“苏二小姐，您工作室之所以能有那么好的发展，是因为我们总裁一直在背后照顾。”

◇ 第二十六章

苏知暖觉得好笑，“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弥补？”

陶晓东知道不是，陆倾苒也知道不是。

孙文的话，反倒让陶晓东多了一分难堪，他用告诫的眼神示意孙文闭嘴，然后拄着拐杖，站立起身。

“灿妍……我能弥补的已经很少了，我现在能承诺给你的，只是照顾好孩子，关照你在乎的所有人。我知道，这所有的事儿，都已经微不足道。

“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也正是因为这点，这一个月多月的时间里，我很多次想找你，但到了你们小区门口，又不敢前进一步。

“灿妍，对不起。

“我会做财产公证，以后不会有任何妻子，不会有任何情人，我这辈子，都只会……有年年一个孩子。”

陆倾苒沉默了很久，留给陶晓东的只有背影。

陶晓东喜极而泣。

无论如何，他跟陆倾苒，终于见了最后一次。

不，不会的，不会是最后一次。

如果有办法，他宁愿自己替陆倾苒承受一切。

他要告诉贺康年所有事儿。

……

“你骗我，她才不是我妈妈。”

陶晓东的别墅里，包含愤怒跟委屈的童音响起。

贺康年随手抓了汽车模型，扔向陶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