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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了半晌，问一旁迎接的东岳观观主：“他们这是在作何？”

　　观主轻声解释：“我东岳山有一条出名的传说，据说一跪一叩首，诚心跪完这万级台阶，所求之事便可实现。”

　　“不过万级台阶跪下来可会要半条命，所以甚少有人能完成。”

　　齐昕若蹙眉：“那他们为何还跪？”

　　观主叹息一声：“这对老夫妻儿子上了战场，两人这是来求儿子平安，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齐昕若沉默片刻，内心隐隐触动。

　　突然，观主身后一道童开口：“这算什么，五年前，有一个男子为求危在旦夕的心上人平安，在这万级阶梯上整整叩首了九遍。”

　　“我看他那不是求神，是想以命换命。”

　　云棠惊叹开口：“世间竟有如此痴情男子，那男子叫什么名字？”

　　就连齐昕若亦忍不住停下脚步。

　　那道童仰头回想片刻。

　　“似乎是姓沈，叫……顾池暝！”

第8章

　　身为故事中的主角，顾池暝遥遥望着万级阶梯，悲凉又苦涩地一笑。

　　耳边传来云棠惊异的声音：“五年前，那不是公主您被叛徒偷袭误入西南密林，重伤垂危的时候吗？”

　　顾池暝忍不住望向齐昕若，却见齐昕若面无表情地沉默良久。

　　而后她眼眸暗沉地发出一声嘲讽。

　　“霆屹不顾安危从死林里救出我，而他却只会做这些愚蠢的无用功，这就是区别。”

　　顾池暝只感觉呼啸山风从自己几近破碎的魂体中穿过。

　　席卷走了他最后一点温度。

　　齐昕若跨步往台阶上走去，顾池暝只如一抹被牵引的幽魂，木然地跟随她往上而去。

　　看着这一级一级仿佛没有尽头的台阶，顾池暝回想起自己当初来此跪拜时那焦急的心情。

　　每跪一阶，他便祈愿一次齐昕若平安无恙，岁岁长安。

　　现在想来，真是傻的可笑，蠢得可怜。

　　顾池暝蓦地生出一丝悔意……

　　如果那年跟哥哥回盛京述职，他没遇见齐昕若该多好。

　　遇见她的那一刻，自己的生命就仿佛被谱成了一章残酷的乐曲。

　　几日后，齐昕若祈福完毕回京。

　　回程路上，顾池暝就见齐昕若从头到尾都冷着脸。

　　似乎是从那日听见他的名字后，齐昕若就一直情绪不虞。

　　顾池暝无力又认命般的想，这人已经到就连听见他的名字都恶心至此。6

　　到了京郊门口，齐昕若本欲直接进城，却看见有许多人排了长队在领着什么东西。

　　她随意抬眸一瞥，却在看到队伍尽头时眼眸凝住。

　　冷声质问：“那里为何打着我公主府的名号？”

　　云棠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连忙解释：“驸马每月初一十五都会在城门口施粥布善。”

　　顾池暝垂眸，心中涌起一丝欣慰。

　　尽管他不在，公主府的人却依旧按照他的吩咐没断了这善事。

　　突然，耳边突然传来齐昕若冷冷的一句。

　　“真是伪善！用着我公主府的钱来树立他的好名声。”

　　顾池暝麻木地扯出一个笑，罢了。

　　却不想云棠忍不住低声道：“驸马……用的是自己的钱！”

　　齐昕若顿住，脸色越发难看。

　　就在这时，原本安静的城门口有纷乱的马蹄声疾步而来。

　　“沈家军出征，无关人等速速避让。”

　　数列军队从城门口鱼贯而出。

　　顾池暝了然，这恐怕是皇上派去边疆的援兵。

　　就在军队快要尽数出城时，后面突然喧闹不已。

　　有苍老的声音呼喊。

　　“沈将军留步！”

　　一旁众人看去，只见许多穿着军服的老人快步而来，再后面年轻一些，或是伤了一只眼，或是只有一臂，身体竟然尽数有残缺。

　　只见他们走到军队最前方，突然整齐划一的跪下！

　　最前方的布满白发的老者声如洪钟：“听闻边疆形式严峻，我沈家军六百七十一名退役将士，请命出征！愿将军成全！”

　　身后众人齐齐高喊：“请命出征！愿将军成全！”

　　无畏之势直冲霄汉！

　　城门口所有看见这一幕的人都不由停住动作，神色动容，只觉得眼睛发烫。

　　满是人的城门口，竟只闻战马吐息的声音。

　　顾池暝心口蓦地一痛，无法言喻的悲恸如瀑布般冲刷全身，又如撞上礁石，疼得他神魂俱散。

　　马上的将军回神后，立时翻身下马想要扶起最前面的老将，那老将却是巍然不动。

　　他红着眼眶无奈苦笑道：“诸位叔伯兄弟，我知晓你们的护国之心，但我沈家军还未到如此地步。”

　　面前的人要么是年纪过大，要么是伤残才导致退役，战场对他们而言，是加倍的危险。

　　但面前众军士固执地不愿起身。

　　那年轻将军顿了又顿，咬牙道：“我沈家军都是血性好男儿，我沈明修在此答应兄弟们，即便是拼了这条命亦会守住我楚国国土。”

　　这话一出，一直沉默的齐昕若眼神一凝，蓦然上前质问那年轻将军。

　　“你是沈明修？那边疆的主将又是谁？！”

第9章

　　顾池暝心瞬间提起。

　　他看着堂弟沈明修躬身行礼：“见过公主！”

　　齐昕若定定盯着她，又问了一遍：“边疆的主将是谁？”

　　她只知晓沈明修这名，却从未见过其人。

　　沈明修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又很快敛去，她垂眸道：“公主误会了，末将名叫沈捷，字敏休，边疆那位是末将堂兄，音相同写法却不同。”

　　听了沈明修的解释，齐昕若皱紧眉，眼眸却是让人猜不透的幽深难测。

　　就在沈明修鬓边已经有细汗沁出时，齐昕若淡淡道：“赶紧出发吧！莫要贻误军情！”

　　沈明修颔首应是。

　　一旁的顾池暝亦是松了口气。

　　他只怕齐昕若知晓他替名从军的真相后为难沈家。

　　只是……等他战死之事传来，这一切终究是瞒不住的。

　　顾池暝沉默地跟着齐昕若回到公主府，管家就送上数十个绣娘日夜赶工制作好的喜服。

　　顾池暝这才恍然。

　　原来不知不觉，齐昕若和苏霆屹的婚期竟然已临近。

　　齐昕若瞥过喜服，不知怎的突然问了一句。

　　“顾池暝还未从镇国寺回来？”7

　　管家一愣，摇头道：“回公主，没有。”

　　听见自己名字的顾池暝不解地低声道：“齐昕若，你不是最厌恶我，怎么会想在你的大喜之日看见我这张脸。”

　　却见齐昕若沉默良久，冷嗤一声转身离去。

　　管家小心翼翼问云棠：“霆屹少爷马上入府，公主为何还如此不高兴？”

　　云棠叹了口气，无奈地摇摇头。

　　越临近婚期，公主的情绪便越发焦躁，她也看不懂。

　　新婚前一日。

　　齐昕若再上镇国寺，却在寺庙门口的巨大银杏树下见到了住持。

　　住持那双苍老却通明透亮的眼看着她，淡淡道：“公主，回去吧。凡事莫强求，一切因果终有定数。”

　　顾池暝却脑中灵光一闪，但终究似懂非懂，只好朝住持行了一礼。

　　住持双手合十向他回礼。

　　“阿弥陀佛，执念散尽，方能涅槃。”

　　齐昕若看着住持奇怪的行为，却不知这话是对谁而说。

　　定定站了半响，她转身高声对寺中道：“顾池暝，如若此时不回，公主府永无你立足之地！”

　　隔日，大婚至。

　　迎亲队伍声势浩大，比之当年他与她成亲，不知热闹几凡。

　　街道两旁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纷纷感慨这盛大场面。

　　一身喜服的齐昕若拿着团扇坐在喜轿之上，美得令人心颤。

　　顾池暝抬眸看着身着喜服的齐昕若，心里却只剩一片麻木。

　　花轿行到一半，突然有激动兴奋的声音遥遥传来。

　　“沈家军凯旋归来！”

　　“沈家军凯旋归来了！”

　　这喜讯迅速在百姓间传播，越来越大的声音逐渐盖住迎亲队伍的唢呐声。

　　“沈家军凯旋归来，快去城门口迎接！”

　　顾池暝一震，耳边似有军中的哀歌响起，无数阵亡的同袍面容划过他眼前。

　　“梅落南山畔，亲人远望，千里风霜，星月伴我还乡……”

　　不知从哪儿传来的铜铃声响起，一滴眼泪划过他颊边。

　　将士们！我们回家了！

　　随着这念头一起，顾池暝的魂体逐渐消散，蓦然化为一片虚无……

第10章

　　百姓们纷纷往城门口涌去，堵住了迎亲队伍的路。

　　云棠忙看向齐昕若：“公主，我们要不要……”

　　齐昕若面容冷漠地吩咐：“继续往前。”

　　迎亲队伍继续往前，但还未前行多远，两队御林军疾步而来拦住齐昕若。

　　随着训练有素的御林军站成两排，明黄的龙辇从街道出现。

　　齐昕若眉目紧皱，下轿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