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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记忆中那张褪色的合照变得鲜艳，与眼前的画面重叠，刺眼得让她生疼。

　　在喜欢的人面前，再寒冷的冰也会融化成水。

　　左嫣轻轻摇头，心中微小的期望彻底消散，她没有进去打扰他们拍照。

　　决定离开，也没必要庸人自扰，他们想拍多少就拍吧。

　　左嫣靠在一边避开人流，看两人拍完照并肩走出照相馆，男人柔和的神色和沈娇娇羞涩的画面，比她和顾承安更像一对恩爱夫妻。

　　男人支撑着自行车，自然等着沈娇娇坐在后座，她的双手攥紧他的腰间的衣摆，左嫣帮他扎的红布被她坐在身下。

　　恍惚间左嫣才想起，前世的她从未坐过顾承安的自行车后座。

　　“一男一女这样坐不合适，而且坐着也不舒服，以后买了车再搭你。”

　　望着两人的远去的背影，左嫣勾起一抹苦涩的笑。

　　他的后座早已是心上人的专属，她不过是名义上的妻子，还不够资格坐。

　　左嫣重重呼出一口气，平复好情绪踏进照相馆。

　　坐在椅子上，她顺应师傅的指挥整理衣着和头发，柔和的灯光打在她的脸上。

　　“就是这样，女同志长得真标致！诶，对啦！”

　　左嫣被师傅逗笑，脸上绽出笑容。

　　“咔嚓。”

　　“谢谢师傅。”

　　走到收银台，师傅心情很好的唠着嗑：“哎呀，刚才我也拍了一对郎才女貌的对象，可能是新婚，两人都很害羞，但是很般配嘞！”

　　比别人多经历一辈子的左嫣，此刻听到别人夸赞自己的丈夫和其他女人般配，她心中没有一丝波澜。

　　“是啊，他们很般配。”

　　不打算再回来拿，她在店里等待半个小时，师傅把老式胶片中冲洗出照片包好递给她。

　　左嫣离开照相馆，穿过熙攘的人群往回走。

　　路过双拱桥的时候她停了下来，这里是左嫣和顾承安第一次相识的地方。

　　四年前有个女同志不小心掉进河里，左嫣跳下去救人，伸手将她推上岸后自己却体力不支差点溺水。

　　顾承安及时伸出宽大的掌心拉住她的手，救了她一命。

　　这件事上报纸，她和顾承安张贴报道在首页整整一版面：【下乡知青跳河救人，人民群众伸出援手——雷锋精神值得称赞！】

　　也是从那以后，厂长和村干部一个劲撮合他们，直到结婚。

　　申请的结婚报告后，顾承安带着左嫣来到桥边的大树下，一起埋下一个铁盒子。里面是两人见义勇为获得的钢笔，上面刻着两人的名字。

　　男人承诺说：“左嫣同志，虽然我们认识时间不长，但是厂长告诉我感情是可以培养的，我也会对你负责的！”

　　现在回想这段往事，当时幸福的她可真傻。

　　顾承安几句言不由衷的情话，就能将她哄得死心塌地爱他一辈子。

　　他明明有了爱而不得的心上人，却骗她说感情可以培养，何其可笑！

　　要是当初的她知道自己被蒙骗，定不可能会嫁给他。

　　左嫣抿着唇走到桥边枯萎的树下，拨开地上的枯叶找寻当年埋下的小土包。

　　手上都沾满泥灰，她才用石头挖出生锈的铁盒。

　　她轻轻揭开锈迹斑斑的盖子，里面的钢笔也都绣得不成样，两人的名字都模糊不清。

　　左嫣拿出属于她的钢笔，扬起手利落的把它丢尽河中。

　　“噗通。”

第五章

　　坏掉的东西就该扔掉，笔一样，情也一样。

　　随手把东西填埋回地里，左嫣伸脚用力踩了几下，赶着回家给婆婆做饭。

　　忙碌一晚，第二天醒来身侧依旧冷清。

　　顾承安一夜没回。

　　左嫣只看了一眼，也没放心上。

　　他的心不在这里，人回来也没有意义。

　　一个人睡在床上，活了两辈子的左嫣反而觉得踏实，她现在也不想跟他睡在一起。

　　给婆婆送完餐，她整理着装，穿上军大衣走出了门。

　　三年前出台新政策，允许知青返回城市。

　　许多知青在面对回城的选择时，内心充满挣扎和矛盾，就像上辈子决定留下来的左嫣一样，现在也留下来的也不剩几个了。

　　听闻她考上大学，他们邀请左嫣一起聚餐，作为庆祝也是践行。

　　饭吃到一半，他们纷纷举起杯子。

　　“恭喜左嫣同志，一心努力考上了清华大学，真是我们的榜样！”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朝看尽长安花。恭喜你步入大学殿堂，愿你的青春岁月如诗如画，学业有成，前程似锦！”

　　左嫣连连站起来，一饮而尽感谢他们。

　　气氛活络一些，有人关心她的家事：“北京路途遥远，顾主任也跟着去北京吗？”

　　左嫣心中一颤，轻笑摇头：“厂长需要他，不能随意离开这里。”

　　她曾为了顾承安放弃外面的世界和青春年华，可换来的却是虚情假意。

　　顾承安有所牵挂，又怎么可能放弃岗位跟她一起去北京？

　　为了梦想和未来，她一定会离开这里。

　　离开顾承安。

　　“万水千山总是情，即使身隔异地，我相信你们之间的感情也不会出问题的！”

　　“能在各自领域为国建设，何尝不是一种精神！”

　　同学们不知情，笑着对左嫣举杯祝福。

　　左嫣一笑而过，捏着茶杯一饮而尽，垂下的眼帘挡住所有思绪。

　　结束时天色渐晚，队长刘建国坚持要送左嫣回家。

　　两人并肩走在石板路上，清冷的月光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让左嫣有些恍惚。

　　结婚五十年，她和顾承安从没有像这样并肩同行过。

　　一直以来她都望着他的背影，追随在顾承安的身后，一次又一次追逐他的背影，她是这段感情中卑微的追光者。

　　这辈子决定离开，她要变成自己的光，为自己引领方向。

　　刘建国用余光看着发呆的左嫣，月光下的她是那么动人，才华和品格更是闪闪发亮，只觉得心中满是遗憾。

　　也许这次以后，再也见不到这样优秀的知青了。

　　接近大院，两人转过拐角就看见穿着碎花外套的沈娇娇和顾承安并肩从院子走出来，两人有说有笑气氛很好。

　　这一幕让左嫣下意识想要避开，即使她才是顾承安名义上的妻子，在此刻却像是个第三者。

　　“怎么了？”刘建国发觉左嫣的异常。

　　没等她说话，沈娇娇被台阶绊了一下差点摔倒，顾承安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男人焦急的神色和护住她的动作映在左嫣眼中。

　　下一刻，顾承安的目光与她对上。

第六章

　　隔壁院的婶子恰巧看到这一幕，皱着眉头嚷嚷起来。

　　“沈娇娇同志，你和已婚男同志要保持点距离，别坏了我们大院的作风。”

　　一旁嗑瓜子的大姨也说：“是啊，顾主任的媳妇还在这呢，搂搂抱抱像什么样。”

　　沈娇娇脸色一白，起身避开顾承安拉开距离。

　　顾承安眼眸扫过两个大婶，面容严肃得不像样，气势冷得可怕。

　　两人立马噤声，装作没看见的各回各家。

　　再一转眼，他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左嫣，还有与她并肩站着的板正青年，两人的距离让他莫名刺眼。

　　四目相对，气氛有些冷凝。

　　沈娇娇主动上前跟左嫣解释：“左嫣同志，你别误会，我跟顾大哥只是单纯的革命友谊......”

　　左嫣淡淡一笑：“我知道，同志互帮互助是应该的。”

　　她转头看着一脸神色复杂的刘建国：“谢谢你送我回家，有机会再聚。”

　　刘建国抿唇欲言又止，看了一眼顾承安，最后只说了句“再见”，便大步离开。

　　沈娇娇也没有留下，提着包裹往另外一条巷子走了。

　　顾承安看着她走进漆黑的小巷，有些担心的想要追上去，余光触及独自站立的左嫣时，他还是生生顿住脚步。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的回家，顾承安率先出声解释。

　　“沈娇娇同志只是来家里送点她做的肉肠，以后有人乱嚼舌根，你记得解释一下。”

　　左嫣平静地应声，没有追问。

　　顾承安却提问道：“那才那个男同志是谁？”

　　“一起下乡的同学，今天一起聚餐庆祝考大学。”左嫣简洁说明情况。

　　顾承安眉头紧皱：“他们聚他们的，你是已婚妇女，何必凑这个热闹？”

　　左嫣一怔，垂下眼帘。

　　男人但凡对她上心一点，就能知道整个院里考上大学的人只有一个，就是他的媳妇左嫣。可他满心都在沈娇娇身上，要是上辈子的左嫣在这，一定觉得委屈和伤心吧。

　　现在的她心里毫无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