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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寒困着，零星回了几个字，转上楼时，一道撞上了魏代天在踹家里一个保洁。

　　保洁约莫就四十多上下，人很瘦弱，面相老实。

　　现在阿姨几乎都是从家政公司走，签了合同，压根儿就没有任打任骂这一说，可依旧觉得是自己错了，塌腰弓背，不停地在跟魏代天道歉。

　　魏代天余怒没消，一回头看见傅寒和老何在，不客气地嗤了几声，抓起外套从两人之间径直穿过，下了楼。

　　何叔上前去安抚那个保洁。

　　保洁顶着一脑门的冷汗，只问是不是还能报销医药费。

　　“能的。”

　　“顺便把你女儿的药一块报了也行。”

　　保洁抓着何叔的袖子一再说谢谢。

　　傅寒远远站着，瞥了眼，与何叔说：“我先上去。”

　　何叔是过了十来分钟才又跟来书房的，带人准备茶点，开了窗，说魏逡山看完医生就过来，末了再又低了声：“你爸最近脾气不好，别放心上。”

　　可不只是最近脾气不好。

　　傅寒手里捻着茶杯。

　　魏代天一向行事乖张，可约莫是四五年前，竟慢慢开始听自家老头子的话，旁人以为他幡然悔悟，不料没多久就被发现私下残暴更甚，动不动虐打手下的人，事后拿钱了事。

　　没有悔改，反而变本加厉，只是有了忌惮。

　　他散漫地想了会儿这份忌惮从何而来，猜来猜去，估摸不过是财产继承。

　　几分钟后，魏逡山看完医生过来，精神不错，坐下后第一时间让人给他递了一枚车钥匙。

　　“你车送去检修了吧，这两天先开这辆。”

　　紧跟着又一句，“感冒了，吃药没？”

　　他点了下头。

　　再往下，老人难得零零碎碎地说了好些，集团事务，家里的琐事，问他要不要再多待一阵，之类。

　　傅寒头依旧泛沉，听得心不在焉，一杯茶喝到底，魏逡山的声音才在耳朵里又一次清晰。

　　“待会儿留下来吃顿午饭。”

　　他把空茶杯一放，外套拾起来轻轻抖了两下，目光从车钥匙上掠过，忽然问：“我追尾的事是小莫私下告诉您的吗？”

　　魏逡山话一停，笑笑，随即寥寥一句带过，“那孩子没心思，问什么回什么。”

　　“行。”

　　傅寒起身，外套穿起来。

　　“午饭就不吃了。”

　　-

　　正午的日头，山上春寒依旧。

　　傅寒披着外套觑小莫一眼，让他先自己回去，下午暂时先不用他。

　　小莫乖乖走了，他坐进车里，先摸到随身带的眼药水，拧开，往两只眼睛点了点，闭眼等了半分钟，再睁开时，眼前清明，连带着意识都清晰了不少。

　　车慢慢往山下开。

　　开了一点窗，有风钻进来，带着满山绿林浓郁的香气。

　　等下到半山腰，他才注意到手机上有几个未接来电。

　　是前两天那个中介打来的，昨晚已经告知他房子暂时不卖了，对方语气一下着急起来。

　　电话再打过来时，他耐着性子，轻轻一点。

　　可随即在车里响起来的，却不是中介的声音。

　　那个声线低醇，幽曼，像此时此刻，随风吹进来的林香，霎时好像就渗透车内每一丝空气。

　　“你好，很抱歉又一次打扰您，我是林伺月，就是……想要买您澜跃庭那套房子的买家，我听说您马上就要离开沪城了，不确定什么时候回来。真的很抱歉，价格方面我会尽最大努力，不知道您有没有时间和我见一面……”

　　日光在车前盖上忽明忽暗。

　　傅寒始终平视着前方，神色无波。

　　可能是一直没有得到回应，电话那头的语气更加急促和恳切。

　　“您好，我不是故意想打扰您，只是这套房子实在对我很重要，是一个人很多年前送我的礼物，我必须把它重新买回来……”

　　他轻声打断，因为感冒，声音里带了些阻滞的鼻音。

　　“那个人很重要吗？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顿时静默下来的电波讯号，在平稳行进的车声中无限放大。

　　直到车头拐过一个弯道，远处群山空濛。

　　他听见对面一字一字说：“他是我这辈子，最重要，最重要的人。”

55. 这不公平

　　林伺月今天只有上午的班，临午休还剩半小时，上午的门诊提前都看完了。

　　丹丹抱着文件夹板出去排手术，她取下口罩，拿出冰袋，往脸上贴。

　　昨天被闫妗扇耳光的地方肿得更厉害了，还是有点疼。

　　她一边收拾包，一边琢磨下班前先去拿点止痛药，紧跟着诊室门一开，刚出去没两分钟的丹丹又蹿回来，背靠着墙，远远地瞥她一眼，对着一旁厚厚的档案袋狠狠挥了几拳。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怎么了？”

　　丹丹回头，眼里喷火：“还是对面陶医生。”

　　“闫大小姐在气头上不想在咱们医院做了，结果她昨晚非要请人家吃饭，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刚刚又跟他们一大堆人阴阳怪气说是你不甘心把人让给她，所以昨天故意惹怒闫大小姐。”

　　“我上去争了两句，这一个个的，就没一个讲理的！”

　　“……”

　　林伺月把冰袋翻了个面，不想为这些事费神，顺势站起身。

　　丹丹更急了，抓着她问：“月月姐，咱们不能就这么一直受哑巴气吧！”

　　她比林伺月矮一头，仰着脸，双眼圆瞪。

　　林伺月怔一秒，摸她额头研究：“怎么昨天午睡睡出来的脑门印子现在还在？”

　　丹丹：“……月！月！姐！”

　　“没事，”林伺月低声，“我刚来九院，他们传我清高有心机不好惹，这多好，说到底我工作上一点亏没吃呀，要是他们都传我脾气好，为人善良热情，好说话，然后看我新人一个，脏活累活都丢给我，那才叫麻烦是不是？人都是欺软怕硬的。”

　　丹丹：“……”

　　隔两秒还是承认，“……算了，说得一点没错。姑奶奶我今天嗓子不舒服，改天再去骂他们。”

　　林伺月又笑一下，抬手推她：“走，中午带你出去吃。”

　　两人在医院前一条街上新开的湘菜馆解决掉了午饭，吃完，丹丹陪她一块去买止痛药。

　　顾店的是个看着瘦而精明的阿姨，见她口罩底下隐隐约约脸上泛肿，直说光是止痛药没用，然后热情洋溢的推荐了一大堆活血化瘀的药膏，药贴，还有冰凉阵痛的口服液，但都被她微微笑着全拒绝了。

　　“就要止痛药。”

　　阿姨的笑容淡下来几分，“哦，行，我给你拿。”

　　林伺月跟着她朝货架上看去，阿姨在一堆止痛药里挑了个黄绿相间的盒子，没等她出声，丹丹先开口道：“姐，手这么准啊，一挑就挑个最贵的。”

　　“姑娘，阿姨不蒙你，这个药好用的呀，像你们小姑娘生理期拿一包泡水喝喝就好了……”

　　丹丹还想说些什么，林伺月拦住她，又对阿姨点了一下头：“行，就拿这个。”

　　九十六块就这么轻飘飘地从余额里扣掉——林伺月一手背着包，一手将刚买那盒止痛药捻在手里。

　　丹丹陪她等车，借了止痛药对光研究药厂，嘴里嘀嘀咕咕：“什么神药，这么贵……”

　　路口的风有些急，两人发丝不停飘飞。

　　林伺月视线从远处的商厦大屏上挪开，笑了笑，给她讲自己当年高中某一个晚上，因为生理期疼得太厉害，在学校附近的药店第一次见到这种药时的场景。

　　“当时我在旬礼借读，附近药店的店员可能是有钱人见多了，直接给我拿了这盒，还不是像刚刚那个阿姨那样是存心冲业绩，就是大家都买贵的，我说我不要，买不起，店员翻了好久才给我找到便宜的。”

　　丹丹咧嘴：“算了！赚钱不就是为了想买什么买什么，工作后买点贵贵的止痛药哄哄自己怎么啦！”

　　林伺月依旧是笑，轻声说：“其实在我还不赚钱的时候，也给人买过一次。”

　　风很大，丹丹没有听清，回头问：“月月姐你说什么？”

　　“没什么。”

　　她摇摇头，再度看向那面大屏，正在切换的画面是一个声量也平平无奇的化妆品品牌，所邀请的代言人也没什么知名度，人工感很强的一张脸，行人偶尔抬头看见，几乎都不以为意地掠过。

　　只有她多看了一会儿，目光停留在大屏角落里的那个名字上。

　　——杨媚。

　　打破这一瞬的是中介来的电话。

　　对方语气很急，连问候都没有一句，张口就告诉她海岭区那套房子的卖家准备离开沪城了，归期未知。

　　大脑意识似乎在一瞬间收缩。

　　她立刻转身和丹丹打了个招呼，托她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