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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上六点的闹铃响了，麦姜姜心里飘着脏话下了床，把椅子和收纳箱重新归位。
　　闹铃是她刻意定的，因为余秋莉七点起床后，习惯会来推开她的房门看一眼，到时候要是发现门被堵得死死的，肯定得把她薅起来教育一顿。
　　住在家里，对父母锁门是大不敬。
　　果不其然，她好不容易再次睡着，就听到余秋莉问：“中午想吃什么？”
　　她翻了个身，把脸埋在枕头上。
　　“别麻烦了，出去吃呗。”
　　“不麻烦，你说，我一会儿去菜场。”
　　“都行都行，做妈拿手的。”
　　余秋莉不喜欢做饭，也不是那种很会做饭的妈妈，从小到大，她们家工作日都是吃十五中的教职工食堂，用麦伟民的饭卡。
　　麦姜姜小时候没少帮忙去打饭，小小的个头刚刚比饭台高一点，只伸出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瞟来瞟去，因为太可爱，她打回来的菜，分量比麦伟民这个老职工还大。
　　周末的时候余秋莉会下厨，她能端的上桌的主菜拢共没几个，小鸡炖蘑菇，清蒸鲈鱼，油爆虾，红烧排骨，顶多再有一个小炒肉，不过和湘菜馆子里的小炒肉比还是差点意思。
　　走到饭桌前时，纵使麦姜姜把眼睛睁到最大，也不敢相信余秋莉的那几样拿手菜，竟一道不差的摆在桌面上。
　　“爸，我妈怎么了，中彩票了？”
　　余秋莉以前老说做菜太麻烦，一进厨房就哼哼唧唧的。麦姜姜想，就算是中彩票，可能都不至于让她整这么一大桌出来。
　　“中什么彩票，这不你回来了，你妈高兴。”
　　这么说麦姜姜还是很虚，可她也想不出什么别的原因。
　　一家三口围着四个横菜两个时蔬一个汤，端起杯来，很正式的祝一家团聚，祝她在江城开启新生活。
　　余秋莉说，新的生活，也包括新的人生阶段，没说两句就绕到了个人问题上。
　　“以前你在北京，家里长辈们能给你介绍的也有限，冷不丁有一个，不是在海淀就是在西二旗，俩人折中见个面都要各跑十八公里，你不愿意费那个劲儿也理解。”
　　余秋莉边说着，边往女儿碗里夹肉，为了堵住她的嘴以免她反驳自己。
　　“在咱们江城就不一样了，江城还剩多少适婚年纪的好青年，我们这些老人心里有数，主要是看你，要不要摆正态度。”
　　“妈，我才回来半天，江城的太阳还没见着呢，就着急见江城的好青年？”
　　余秋莉舀了一勺鱼肉放在女儿碗里，“太阳挂在那儿一万年了，什么时候都能见，好青年能等吗？你再有一个多月就二十九了。”
　　面对这一桌子童年回忆，好不容易打开了味蕾，余秋莉非要聊这个，麦姜姜嘴里的肉就不香了。
　　看见女儿搁下筷子，麦伟民赶紧说，“就是啊，昨晚上闺女才到，好好吃个饭，别扫孩子的兴。”
　　余秋莉横了他一眼，“我扫兴？你闺女多大了？”
　　麦伟民说，“长大是好事儿，过生日更是好事儿，姜有十年没在家过过生日了吧，想怎么过？”
　　“爸，还早呢。”
　　余秋莉嫌弃道，“过过过～再过一次就三十了。”
　　人在小的时候，过生日无疑值得庆祝，就像麦伟民说的，长大是好事儿；老了也一样要庆祝，还健在还健康也是好事儿；但中间有一截子很尴尬，既不是长大，离疾病死亡也还远着，过生日就意味着“老”，要是单身的，女的，就更不是好事了，余秋莉这话，代表她的女儿马上就要进入这一阶段。
　　见有老爸撑腰，麦姜姜又捡起了筷子，给老爸夹了一块排骨，不敢厚此薄彼，又给老妈夹了一块鸡翅。
　　余秋莉又把鸡翅夹回到女儿碗里，“你爱吃鸡翅，一只鸡就长两根。”
　　麦姜姜心里忽冷忽热的，看在老妈辛苦了一上午，笑说，“妈你别急，我回来，总要先找工作，把工作的事儿落定了再说别的。”
　　缓兵之计，比反抗明智。
　　余秋莉“恩”了一声。
　　麦伟民说，“工作也不用那么急着找，辛苦了那么久，既然停下来，就好好歇歇，权当给自己放假，你们年轻人不是流行什么gap，你也gap一下。”
　　麦姜姜大笑，“爸你都在哪儿学的。”
　　余秋莉哼了一声，“短视频呗。”
　　麦伟民说，“就咱姜姜这文凭，这履历，这能力，在小小的江城，那是她找工作吗？那得工作找她？有什么可急的。”
　　余秋莉回怼：“你就是什么都不急，现在经济形势不好，工作难找，要不是她说要回来，我还不赞成她辞职呢，原来那工作多好啊。”
　　余秋莉觉得瀚宇的工作好，主要是她只看到了工资数目，看到女儿全国各地办活动，住五星级酒店。但那些没日没夜的加班，一遍又一遍的改稿，难伺候的甲方，掉tຊ链子的地接，她看不到。
　　更别说麦姜姜的口中的“干的没意思”，说出来只会挨骂。
　　没意思？当国家总统有意思，她怎么不去当？
　　麦姜姜正是因为太知道父母会怎么说，才不做深入的交流。
　　“好了妈，我知道了，我就过个五一，五一假期一过，我就投简历。”
　　余秋莉这下没话说了。
　　午饭过后，麦伟民被老婆指派进厨房洗碗，麦姜姜说要帮忙，余秋莉说你爸饭后锻炼锻炼身体，你不是喊累么，你去歇着。
　　麦姜姜哭笑不得，她说的累，不是这个累。
　　以前放假回来也是这样，到家的头两天，总是被赦免一切家务劳动。不过这种吃饱就撂碗筷的好日子撑不过三天，余秋莉就会开始骂骂叨叨。
　　麦姜姜回到卧室翻了一圈，出来问老妈，她爱民路房子的钥匙她是不是动过，找不到了。
　　余秋莉愣了一秒，问她找钥匙干什么？
　　麦姜姜觉出了些奇怪，余秋莉没回答她到底动了没动，只问她要干嘛。
　　“我想下午去看看。”
　　麦伟民听到“爱民路的房子”也出来了，硅胶手套上还沾着泡沫子，余秋莉偷偷瞥了他一眼，两个人看起来遮遮掩掩的。
　　“房子有什么好看的，这刚回来就折腾。”
　　“不折腾，我就看一眼，在家闲着也没事，去量量尺寸，等回头住进去，里头的家具基本都要换的。”
　　两年前，麦姜姜用自己工作六年攒下来的全部积蓄，在爱民路买了一套四十多平米的一居。虽然是二手的，但上一家装修后基本没住过，属于可以拎包入住的那种。
　　余秋莉知道那套房子掏空了女儿的小钱包，就一直劝她把房子租出去。但四十多平米的一居在江城顶多租个1800左右，房子一旦租出去，室内装修基本是要被租客霍霍掉，麦姜姜算过账，重新装修大概需要六万左右，也就是说，房子租出去的话，第四年才算纯利，她觉得费事儿又不划算，而且买房子的初衷，就是为了自己随时回江城，随时有自己的一方小天地。
　　自离开江城上大学起至今，麦姜姜已独自生活十年，她不是那个能和父母住在一起的小女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