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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昊予？”

接着，踏踏踩雪声从背后传来，玄月立即上前扶起他：“天这么冷，怎么到这儿来了？”

是很冷。

凛冽的寒风如刀刮开方昊予的心，带走他身体里所剩无几的温度。

他声音轻若游丝：“师姐，自从阮柏楠住到观里后，我就再也没看过这么完整的天空了。”

玄月扶着方昊予的手紧了紧：“等我想到破解的办法，你想看天空就看天空，想去哪就去哪。”

方昊予收回目光，看向玄月。

这些日子，师姐为了照顾他，日夜不眠。

明明才三十，她鬓角竟然和自己一样已经生出了白发。

这一瞬，方昊予心里一直紧绷的铉骤然断裂，难过委屈不舍的情绪在胸腔内肆意冲撞。

他黑睫颤抖着，眼眶通红：“不了，我希望师姐好好修行，别被我的因果拖累。”

说着，他抬眸看着漫天大雪，忽然感觉自己像是回到了二十一岁。

那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温雨瓷踏雪而来，信誓旦旦的说：“昊予，我们之间只有死别，没有生离。”

竟然一语成谶……

“师姐，你说人真的会有来世吗？”

玄月眸光微闪，语气坚定：“有的，因果轮回，人一定会有来世。”

“那我不要再遇见温雨瓷了……”

说完，方昊予的眼睛一点点变得空洞灰暗，双腿发软。

玄月刚忙扶住他，小心翼翼的将他带回房间。

这时，两人都看见床边的长命灯，已经摇摇晃晃要快熄灭。

方昊予心里了然，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过往种种如走马灯般从眼前闪过。

他从小在观里长大，师傅师伯教他牙牙学语，掐指算诀。

哪怕自己闯了什么祸，被罚跪抄经，也有师姐一直陪他承担。

方昊予含着泪，握着玄月的手，强撑着叮嘱：“师姐……我的事情，还请别告诉师傅师伯，我不想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为我……担忧操劳……”

玄月垂下清冷的眼：“晚了，师伯他们已经在回来的路上。”

她将被子往方昊予身上又盖了盖：“再撑一会儿，一定会有办法的！”

可其实，他们彼此心里都清楚，禁术无法挽回。

哪怕她用尽手段，也只能是给方昊予减些痛苦。

玄月更是不止一次，彻夜彻夜的跪在祖师爷的神像前，但每一柱平安香都会断裂……

床榻上，方昊予也想再撑一会，多陪陪师姐。

可他的视线已经渐渐模糊，寒气从四面八方侵进身体，冷入骨髓。

“师姐……我好冷，你……你能抱抱我吗？”3

自从长大后，他们一直保持着距离，就连简单的拥抱也再没有过。

玄月终红了眼，俯下身轻轻拥住方昊予：“对不起……”

“如果我没有下山办事……是师姐没有照顾好你。”

方昊予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摇了摇头，流着泪弯起唇角：“师姐，下辈子……我还想做你的师弟……”

说完，他就阖上了疲惫的双眸。

接着，窗外一阵寒风拂过，床头的长命灯缓缓熄灭。

“好。”

玄月轻声应下，可方昊予却没再理会她。

她眼睁睁看着方昊予身上的生机尽数断，再也不会言笑晏晏的唤她：“师姐。”

玄月长睫上挂了泪，颤着手掐指算决。

果然，卦像显示，温雨瓷的孩子降生了。

……

于此同时，京海一医，顶楼VIP产室里。

一声婴儿响亮的啼哭声骤然响起。

护士高兴的通知：“恭喜温总，母子平安！”

莫名的，温雨瓷还未收起生下孩子的喜悦。

倏然心口一疼，脑子里闪过玄月说的那句：“孩子健康落地之时，就是昊予的死期。”

她嗤笑一声，按下心口的不适。

怎么会呢？昊予是有大福气，大气运的人。

而且那明明就是玄月在说慌，想要她放弃孩子。

不过没关系，等她恢复些体力就会天清观里去接昊予。

想到这，温雨瓷心里紧绷的铉终于松开。

一天后，她抱着孩子脚印的倒膜，想告诉方昊予，自己已经把孩子记在了他的名下。

接着，再次顶着漫天大雪，徒步回到天清观。

走进偏殿，温雨瓷才发现之前她和阮柏楠一起住的院墙被拆了。

而隔壁竟然连着方昊予的房间。

她走进，才发现屋内空无一人，大殿内传来若有若无的梵音。

这是在早课？

温雨瓷心念微动，赶忙调转脚步，到大殿寻找方昊予。

不料刚到门口，就看见殿内四处挂上了白灯笼和丧布。

温雨瓷上前，想要进门，却被观里的弟子拦住。

她喉咙滚了滚，焦躁的解释：“你拦着我做什么？我是来接昊予的……”

话音未落，门内忽然传来一道浑厚的声音。

“让她滚！”

温雨瓷顿了顿，才反应过来这是方昊予师傅张天师的声音。

听说他早就出门云游，没有大事不会回观，怎么突然就回来了？

鬼使神差的，温雨瓷烦躁起来。

周围弟子们看过来的眼神也都带着若有若无的敌意。

她顶着风雪，干脆在殿门外跪下：“张天师，我曾经在三清神像前发过誓，只要孩子生下来，我就会和阮柏楠断的干干净净。”

“现在我来找昊予兑现誓言，接他回家。”

观内无人回答。

温雨瓷垂在身侧的手指紧握成拳：“我会证明我的诚心，跪到昊予愿意见我！”

她跪天跪地跪父母，从来没跪过别人，昊予一定会原谅她。

守门的弟子对视一眼，干脆背对着她。

寒风凛冽，日夜交替。

温雨瓷虚弱地跪了一夜，殿里的经文声也唱了一夜。

她听着耳熟，缓了缓才想起方昊予曾经也念过，说是对亡者超度时念得地藏经。

温雨瓷被冻的手脚发僵，心里忽然有些不安。

这时方昊予第一次这么久无视她，对她的道歉无动于衷。

但转念，那抹不安又被按了下去。

她和阮柏楠之间没有任何感情，之所以和阮柏楠在一起，也只是为了传宗接代，让母亲安心而已。

而且她这次还带来了孩子的脚印模具，为的就是告诉方昊予，那是自己和他的孩子，和阮柏楠无关！

等她和昊予解释清楚，他一定会明白她的苦衷，原谅她。

翌日，天刚泛白。

一道沉闷的撞钟声骤然响起，紧随而来的，是吱呀的开门声和纷踏的脚步声。

温雨瓷精神一震，抬眸望去。

方昊予的师傅和师伯一身白袍立在两侧，玄月一身麻衣孝服抱着牌位站在中间，身后跟着数不清的戴孝小弟子。

温雨瓷着急的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却根本找不到方昊予的身影。

心里的不安惶恐骤然到达顶峰，她开始急切又慌乱。

等玄月走近，温雨瓷看清牌位上的字时，顿时瞳孔紧缩。

那牌位上竟然写着天清观第二百二十三代嫡传弟子——方昊予。

亡于：2023年1月14日。

温雨瓷身形狠狠摇晃了一下，手里脚印倒模‘嘭’的一声砸在雪地里。

脚模上面的鎏金字迹，也赫然印着——温雨瓷方昊予之子。

生于：2023年1月14日。

第11章

雪如飞絮，背牛顶上一片雪白。

温雨瓷捏着那张孩子的出生日期表，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她又仔细核对了一遍，2023年1月14日。

就是阴历阴历二零二二壬寅年十二月二十三日。

分毫不差。

“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温雨瓷清瘦的身体狠狠晃了晃，差点栽倒在雪地里。

一直小心翼翼珍藏的孩子出生日期，也被落在地上，被白雪覆盖。

她猩红着眼，强撑着想要起身。

可跪了一晚上，膝盖以下已经毫无知觉。

温雨瓷用手支撑着膝盖，咬着牙站起身，跌得撞撞的往殿里走。

可到了门口，还是被守门的黑袍弟子拦住。

“师父师伯有令，禁止你入门。”

温雨瓷勉强扶着门才能站直，清冷的脸上满是惊慌：“里面下葬的人究竟是谁？不是昊予对不对，他一定还活着，他说了会等我来找他！”

黑袍弟子满脸漠然，根本不理会她。

温雨瓷捏着门的指骨发白，直直望着殿内。6

玄月小心翼翼的将方昊予的牌位放在往生殿中，虔诚上香叩拜。

身后的弟子也紧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