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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这个，巧啊。”看到宋润洋，赵一栗瞬间蔫了，就像一个充气吉祥物因为漏气而塌下去一样。
　　她从初中开始，就总是想在宋润洋面前表现出自己最好的一面。
　　换句话说，那就是要把身上所有不太好的地方都小心翼翼藏起来，对她来说，最希望藏起来的就是自己控制不住的脾气，所以在宋润洋身边，她说话都轻声细语的。
　　虽然这都是学生时代的蠢事，但六年时间太长了，把太多事情变成了习惯，赵一栗都没有想到这一份惯性能延续到现在，在意识到刚刚自己的那些行径很可能都被宋润洋收进眼底之后，她第一反应是逃走。
　　“赵一栗，他又在找你麻烦吗？”
　　赵一栗脚底的油都抹好了，却听宋润洋问道，而且他语气不太好，她仿佛没有听过这个人用如此情绪外露的声调讲话。
　　在她印象里，宋润洋就像是大海上一艘永远四平八稳的船，任周围风大浪急、天上电闪雷鸣，他都平静地继续往前走。他从不说自己的目的地是哪里，对于预期外的停泊和绕路也不以为意，但是又总能在恰好的时机不紧不慢地出现在最好的那个港口。
　　“啊不是，我们闹着玩的。”赵一栗心里乱，她甚至都没有注意到宋润洋说的是“又找你麻烦”而不是“找你麻烦”。
　　她甩甩手，发现两个身高相近的男人正在对视，脸上的表情都不太愉快，这两个都长了很容易吸引路人注意的脸。周末的商圈人流如织，赵一栗看到有人驻足、甚至有掏手机的动作，心里一下子慌张起来。
　　朱明宇什么都不怕，他平时倒腾的就是网络，甚至还大大方方地和网红女朋友拍过怼脸出镜的情侣Vlog，这件事让他那个一向好脾气的爸爸都发了火。
　　但是赵一栗怕，在她工作的地方，低调和中庸是最好的保护色，别说是外界的舆论漩涡了，就是内部出几句闲话，都很可能会一直贴在背后十几年阴魂不散。
　　但是她最担心的还是宋润洋，她是个小卒子，家里也没有什么背景，翻过天来也引不起什么大风浪。但是宋润洋不是，他家里随便什么东西要是被好事的人找出来再添油加醋一番，很可能引起巨大的风波。
　　“呃，那个，那个我介绍一下！”赵一栗当机立断，一只手抓一个，把两个男人往两侧店铺那种专门供顾客暂时休息的小凹槽里拖，她急着要把人带走，但是她这个身型让她拖两个一米八的男人实在为难她，好在两边的人都还算配合。
　　一只手挽一个人的手臂，把人拖到角落，赵一栗出了一身薄汗，她放开他们，露出上班时的那种笑容，互相示意了一下，说道：“嗯，我先介绍一下，这是朱明宇，我小时候邻居家弟弟，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所以刚刚就是随意打闹，你别误会。”
　　她听宋润洋短促地“嗯”了一声。
　　“然后这是——这是我以前的同学。”赵一栗刻意忽略了宋润洋的名字，她冲朱明宇比划了一下，“他应该是看我们打闹，以为我遇到麻烦了，你看这不都是误会吗，哈哈哈……”
　　“那个，我们的电影马上就要开始了，就先失陪，失陪！”赵一栗看到朱明宇在皱眉头，担心他想起什么来，说完上面的话就想推着朱明宇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转身冲宋润洋说道，“你和弟弟们玩得开心，下次有机会再聚——”
　　“我说眼熟呢，我好像以前见过这个人！”她还没有把朱明宇往外推出半米，然后就听到了从朱明宇嘴里发出的、令她后脑勺发麻的发言，声音还很大，“赵一栗，这是不是你当年那个——”
　　“闭嘴，朱明宇！”赵一栗都顾不上宋润洋应该还在背后没有走，直接伸出巴掌要去捂朱明宇的嘴。
　　“朱明宇，你行行好，我求求你。”她声音出现了一丝发抖，同时不断轻微摇头，眼神里全是哀求。
　　“哎，行了行了，看电影去。”朱明宇突然露出了索然无味的表情，他伸出手把赵一栗还捂在自己嘴上的手指给掰了下来，但没有放开她，把她的那只手捏在手掌里掐了一把，“什么出息，赵一栗，这都能把你惹哭？”
　　“我才没有哭！”赵一栗条件反射地小声反驳，她低头翻手机，找到了兑换了电影券的APP丢给朱明宇，“你快点选场次。”
　　“还说呢，哪次出门不是我伺候你，回家就成‘栗栗最贴心，永远把你照顾得好好的’，呕。”朱明宇一边快速地订票一边抱怨。
　　“你用的是我的电影券，还伺候我——你还要用我的电影券换那么不划算的小吃！”赵一栗看着兑换的张数，感觉心里都在滴血。
　　“我无业游民，什么五险一金全没有，吃你的用你的天经地义，你再吵，我把你的券给你直接清空，拿二十张券换个巴掌大的娃娃！”
　　“你敢！”赵一栗气得脸通红，她现在经济紧张，全靠这些从前的东西撑着娱乐方面的支出，今天还出了饭钱，她是真的拮据。
　　这商圈的服装店她都很久没逛过了，一眼望过去换了不少店铺都很陌生。她现在买衣服都是换季在网上蹲那种两折清仓，两百块一条规规矩矩上班能穿的连衣裙，或者是白衬衫和深色下裙。
　　“小气鬼。”朱明宇嘟哝着，把那个小吃套餐给取消了，只花两张券换了两张电影票，“好了好了，去换！”
　　朱明宇选了个最近的场次，赵一栗换完票转过身发现没有人了，就把电影票拍了一张发给他、让他自己到门口来找她。过了一会儿，她看到男人拎了两杯奶茶上来，怀里还抱着他刚刚退掉的爆米花和薯条双拼。
　　“我不吃，你自己拿着。”走到座位上，赵一栗对朱明宇掼到她怀里的零食摆摆手，她检查朱明宇买了什么，还好有一杯没有茶底的酸奶，她也没有问朱明宇的意见直接拿来就喝了。
　　她睡眠本来就差得要死，下午之后就不能喝带咖啡因太多的东西。上大学的时候她甚至被舍友们用来检验那些雨后春笋一般的新奶茶品牌的质量——只要她喝了之后睁眼到天亮的，说明茶足劲爽、质量过关。
　　“吃！在饭桌上就吃点儿猫食，我待会儿看电影还是听你肚子叫？”朱明宇又把装了爆米花和薯条的桶塞给赵一栗，“拿着，我不要拿。”
　　赵一栗闻着怀里爆米花的味道，太甜了，闻着都觉得饱。她上初中的时候长痘长得厉害，后来听说tຊ长痘和吃糖有关系，她就尽量少吃甜食，偶尔忍不住吃一回，慢慢地，就变得不爱吃太甜的东西。
　　但是薯条可以吃，她伸手捞出一把来塞嘴里，咔嚓咔嚓吃掉，再喝一口酸奶，牛油果味道的，只是回味有一点点甜，她很喜欢。
　　“那男的，是那个宋……什么海，是吧？”她正吃着，冷不丁听朱明宇在旁边说，“你从初中暗恋到高中的那个，后来不是说出国了吗，回来了？”
　　“你——不是，你记错了！”屏幕已经开始出龙标了，四周都黑了下来，赵一栗只能用气声和朱明宇说话，“你记错了，不是他！”
　　“我没有记错，赵一栗。”她没有想到朱明宇不依不饶，“我见过那个宋大海三回，第一回是你初二被车撞了骨折，他和一群人来医院看你，第二回是你高二和他一起文化节演戏，第三回是你高三偷偷和他约会，被我逮了个现行。”
　　“我没有——我才没有和他约过会！”好多年都没有再回忆过的事情被朱明宇这样直接翻出来，赵一栗急得耳垂上都能煮火锅，她又踢朱明宇一脚，“你少添油加醋的！”
　　“明明就是，还不承认，不是约会看什么电影？”
　　“那只是我打赌输了，欠他一场电影，我和你说过好多次了。我现在和你看电影，难不成也是在和你约会？”赵一栗反驳道，为了不让朱明宇继续说，她抓起一把爆米花往他嘴里塞，“吃你的东西吧，别说了！”
　　“小情侣要亲热，去后排情侣座慢慢亲热。”电影已经开始了，赵一栗听到了手边不耐烦的声音，她抱歉地赔了笑容，然后丢给朱明宇一个警告的眼神。
　　赵一栗看电影看得认真，她春节都还没有看过电影，这部电影是春节档后上映的，但是口碑比前面的都好。
　　“我觉得这个人没有得肺癌。”她还忍不住偏过头去小声吐槽，“哪有得了肺癌那么活蹦乱跳的，阿姨的那些病人还不是晚期呢，都走几步就喘得不行。”
　　然后她听朱明宇哼了一声，知道这是在表达同意。
　　剧情是紧凑的，赵一栗喜欢，但有些镜头太血腥，她不太受得了。
　　她拿起酸奶想挡一下，但耳朵里那些拳头和血肉乒乒乓乓的声响还是传到她耳朵里，哀嚎和骨肉撕裂的声音让她回忆起当初自己因为车祸左腿受伤那一瞬间的感觉，让她无法克制地打了个哆嗦。
　　“说是小学生，还嘴硬。”赵一栗感觉脑袋上被丢了一件外套，她眼前一黑，“拿去遮。”
　　赵一栗嘀嘀咕咕，她想说她也不是那么矫情的人，她也不是什么暴力场面都不能看，只要不涉及肢体扭曲就可以，比如后半段的挨个爆头，她瞪大眼睛看得可入神了，难以想象这种画面能过审。
　　“啧，那女的不错。”朱明宇的注意力却在另外的地方，就突然掀开浴帘露出让女主角大半裸露的镜头，他兴致勃勃地评价道，“她身材像你，腰都细。”
　　“这导演是懂的，这种就要从后面拍。”赵一栗听朱明宇说得眉飞色舞，她心里一阵膈应。
　　“赵一栗，你二十七了，害臊起来让十七的都自愧不如。”看到赵一栗不自然地扭头躲荧幕上那些大胆的裸露镜头，朱明宇乐不可支，“就你这样的，哪怕才十七岁的，我都嫌扭捏。”
　　“你还搞上十七的？！”赵一栗一脸惊恐，但是又不能把话说得大声，只能和他咬耳朵，“朱明宇，你能不能让叔叔阿姨省点心，别太荒唐！”
　　“我说假如，妈的，你真的是时刻不忘当我妈的代言人。”朱明宇在她耳边又骂了一句脏话，“你这么爱管，嫁给我得了，管我一辈子，我爸妈进棺材前都能把眼睛闭紧点儿。”
　　“想美事儿去。”赵一栗皱眉头撇嘴，“我怕你给我惹病回来，滚远点儿。”
　　“我能给你体检报告，比你这弱鸡体质健康多了，该有的都有，不该有的全没有。”朱明宇在她耳边轻笑，“得了赵一栗，别害怕，我对你没有半分那方面的感觉，我和你，想想都觉得是在乱伦。”
　　赵一栗认可地点点头，几乎从他生下来就认识，可不是乱伦么。
　　她听朱明宇继续说：“上回在桌上说要娶你，回去我爸扇了我三巴掌，直接给我扇出一嘴血，你看吧，他们爱你一直胜过爱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怎么你不是他们的孩子。”
　　“胡说八道。”赵一栗叹气，知道他这么说也不是全无缘由，“别说了，看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