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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圣教子

时间: 2021-02-17 12:38:22  热度: 8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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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圣教子

郭有生

王羲之拜访老友回来,看到儿子王献之正和阿紫在沙盘上练字。

他一边走向书房,一边喊道:“官奴,过来,父亲有话说!”

王献之来到书房,怯生生的望着父亲严肃的脸。

“你怎么又在沙盘上练字呢?咱家不是还有蔡侯纸和左伯纸吗?阿紫家没纸才这样,你跟着瞎胡闹什么?”王羲之皱着眉头说着。

“不是一样练吗?”王献之嘟噜着小嘴。

“能一样吗?用小木棍写,能体会出用笔舔墨十分和舔墨五分艺术效果的不同吗?蔡邕先生曾说‘惟笔软则奇怪生焉’,只有用笔,才有中锋侧锋之说,才有提按顿挫之说,才有墨实飞白之说,你那小木棍能行吗?”

王献之低着头,捏着指头,不说话。

“我给你写的范本小楷《乐毅论》,临摹了多少遍了?”

“44行,7、8百字,我能临多少遍?——只33遍了。”

“一百遍,一遍也不得少!”王羲之斩金截铁的说,接着道:“听你母亲说,你磨墨才用了五缸水,离十八缸还远着呢?父亲的要求,不可忘了!你拿来誊写的《道德经》让我看看。”

王献之一溜烟跑出去,取来了行书《道德经》中的一纸。

王羲之一边看,一边思索着。原来是这么一段文字:

唯之与阿,相去几何?善之与恶,相去若何?人之所畏,不可不畏。荒兮其未央哉!众人

熙熙如享太牢、如春登台。我独泊兮其未兆,如婴儿之未孩;儡儡兮若无所归。

“要好好体会这段文字!——怎么‘太’字丢了一点呢?”

王献之搔搔头,想了想说:“那天阿紫叫我去下河戏水,刚写到‘太’字,还没来得及点那一点,就被他拉走了。回来接着写就忘了!”

王羲之拿起笔,在“太”字下点了一点,说到:“整体看,有进步,但还是稚嫩了些!”

第二天,王献之想起昨天父亲看了自己的书法没表扬自己一句,心里闷闷不乐。他总觉得自己已经写得很不错了,怎么还说稚嫩了些呢?越想越不服,就拿着昨天给父亲看的《道德经》第二十章的行书,让母亲郗璇看。

郗夫人,爱抚的目光看看儿子,拿起这纸书法细细地一字一字给点评着。末了,笑着说:“我儿写得总体还不错,特别是‘太’字下的那一点,真正是功夫到家了!”

王献之一听大吃一惊,那不是父亲补的一笔吗?一种羞愧之情顿时溢满了心。还是去问问父亲,这一点的奥妙在哪儿!

“父亲,母亲怎么一眼就看出‘太’字下那一点,有功夫呢?”

“呵呵,孩子,别小看这一点!书法中每落一点,都要厚重像大石立于山峰间,这是说要有筋骨。根据在不同字的不同位置,或者像蹲着的鹞鹰,或者像戏水的蝌蚪,或者像呈上来的瓜瓣,或者像孩子手中的栗子。落笔时如鱼鹰的尖喙,出锋时像老鼠的屎锐。这是说要立象寄意。写点倘若能达到这样的地步,各赋于其应有的形象,就是一种化境。孩子,我说了这么多,不论你收获多少,但愿你可以由此开悟啊。”

“立象寄意,是否象不同,意也随之而变?”

“是啊!怎样选择,当看笔境与字境!你临过《兰亭序》,第一字‘永’,那点就如蹲着的鹞鹰,为奠定全幅之字的遒丽之风;又取欹侧之势,为与下笔横勒形成阴阳对比;正对竖努,为稳定重心而有端庄秀丽之美;又不远不近,为既防远而散漫,又防过近而局促,整体形成上密下疏、纵势而立的昂扬之姿。”

王献之抱着拳沉思着,过了一会自信的说:“如此说来,‘暮春之春’的‘之’字,取横点的深意是,为全字形成鲜明的横势,突出和其它三字的纵势阴阳对比; 而取鱼鹰尖喙叼鱼之象,使整体有蜷缩鱼鹰之象,其字自有生气,上喙短以与下喙长形成对比,下喙又与下笔有笔断意连之意,对吗?”

王羲之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王献之来到父母房间。

王羲之指着一瓶花说:“你看到你母亲这瓶插花的特点了吗?有高低错落,有疏密虚实,有欹正百姿,有大小偃仰,书法也是这样。”

王羲之和儿子一同游历东南的名山大川,一天来到一处,只见林密鹿闲、竹绿水清,二人坐在一块嶙峋怪石边休息着,陶醉在习习柔润之风中。

“你知道《国风》、书风之‘风’,有什么寓意吗?我们的祖先早就观察到,不同的自然之风,一定和不同的地理环境相联系,不同的地理环境又会影响风俗民情,而不同的风俗民情又会影响到人们的好恶情趣,这就出现了不同的风格特征‘风’。 你看郑风,季扎说‘美哉!其细已甚!’而卫风却节奏急促又是一种特点。儿啊,国风同书风,学习书法要注意不同的书风,才能成集大成者。《礼记》中还曾说‘情动于中,故形于声,声成文,谓之音。’这样看来不同的风,会表现不同的情感。呵呵,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啊!”

那时王羲之正在在会稽担任内使,一天,刚雨过天晴,王献之和朋友出去玩,路过当地有名的书塾北馆,只见墙壁,雪白雪白的,心里痒痒的,好想写几笔,但又没拿父亲亲自制作的那枝紫毫笔。这支笔父亲用仲秋之兔夹脊毫制作,用起来也如父亲所说“从心任手”,别人总以为自己和父亲用的是鼠须笔,这是哪儿冒出来的说法呢。

不得已,看到大门上立一把扫帚,王献之在还积着雨水的地下,搅动了几下,蘸着红色土壤的泥汁,在墙壁上书写了有六七尺见方大的一个“龙”字,围观者好像闹市一般。下午,刚好王羲之路过这儿,看到这遒丽飞动、韵味十足的“龙”字,不由停下了脚步,惊讶的问谁能写出这样的字。大家相视而笑,回答说:“还不是你家七郎。”王羲之回家,给一亲戚写信,想起这事,不由夸赞说:“我家子敬,飞白书那是非常有意趣的!自己的苦心教诲,没白费啊!”

王羲之想到自己12岁时,从父亲王旷枕中偷得《笔说》,笔法大进,连自己的老师卫夫人都惊叹“这孩子将来名声一定盖过自己”,于是依据一生的书法经验,写成《笔势论》一文,作为财富送给儿子王献之。

王献之很快就能把这篇文章倒背如流,而且悟的也很有深度。

“不宜伤密,密则似疴瘵缠身;复不宜伤疏,疏则似溺水之禽。你怎样理解?”王羲之问。

“太密了,就像患了重病,拘挛蜷缩,没有飞扬的生气;太疏了,又像溺水死禽,瘫痪软散,失去神采。”

“那‘本领者将军也,心意者副将也’呢?”

“父亲,这是不是说反了?应当是‘心意者将军也,本领者副将也’。”

王羲之心头一乐,这孩子总有自己的想法。又说:“‘飏笔者吉凶也,出入者号令也’,当指什么?”

“人生顺畅则吉,逆涩则凶。父亲是说,用笔既要流畅,又要涩顿。只讲流畅,就易浮滑;只讲涩顿,就易僵死。下一句自然是指笔锋的出入,当听令自己的预想意趣。但父亲用笔内敛,顺应礼乐秩序,森然而有法度,所以中正流美;如果用笔开廓,超越规矩,不以诸法束缚,造险酿偏,那更会飘逸多姿。儿总以为法外有法,一些法出现之初,人们总以为是野逸的路数,但渐渐人们才发现是一种新的美,于是把它纳入法,比如草书当初赵壹不是写了篇《非草书》来责难吗?现在大家该写《赞草书》了吧!”

父子俩正聊在兴头上,来了客人王羲之出去见客了。

正在这时,一个爱好书法的年轻人来拜访王献之。这小青年知道,子敬一见白色之物,管它是衣是裙,是壁是案,就有书写的冲动,于是来时就穿了一件精白襟袖的衣服,心想只要撩得他兴起,不用多费口舌,一件书法大作就到手了。

果然没聊几句,王献之就说,“你这衣服写几个字,一定效果不错。”

这年轻人装作迟疑的样子,“那,那就试试吧,为了新交的朋友,还不能牺牲一件衣服!”

王献之喜欢在人多的地方在这类物品上写字,人越多激情越高,随机发挥出来的才情,也就越超逸。于是走出大门,先摆摆架势,看围观的渐渐多了,就挥笔来写。先衣襟上写 ,接着袖管上写,又在肩面上写,连着在背幅上写,最后就是衣领也不放过,只见有正书,有行书,有草书,那字正是丹穴凰舞,清泉龙跃啊!

人们围观着,赞叹着“这书法和子敬父亲比起来,又是一种味,又是一座山!”其中有几个人神色异常,老是捏着衣服边沿不放,还不时交换着眼色,这青年忽然意识到,我苦心设计弄来的,会不会被人抢夺去。于是一伸手去夺衣物,想抢来就跑,哪知没跑出几步,许多只手就又拽在衣服上了。他狠命一拉,嗤啦啦几声,衣服早四分五裂了。看看手里,只得到一个袖管,沮丧让他呆呆的定在了那里。

王献之在远处看着,摇摇头,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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